魏玹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人走远。
算算日子,她至今已怀孕六月有余,上次收到纪乾从苏州寄来的信件还是一个月前,信中说母子平安,胎养得也很好,只是肚子大了之后,走起路来不方便,时常走两步就满头大汗,需要托着后腰歇一歇。
邻家街坊有人碎嘴,说她是被京城的大户人家骗了身肚子才大了起来,现在回来是因为那男人不要她了,当天晚上纪乾跟丹云就把人狠揍了一顿,警告几个长舌妇没事别乱说话。
慢慢地闲言碎语就少了,不过看样子,似乎她也不在意。
月份大了,她出门少了,崔夫人也不让她碰药材,怕与肚子反冲。她便先前用他给的银子在镇上盘下了两个绢行铺子,每日便在房中看看账本,写写字,日子过得平静如流水。
魏玹将怀中的香囊拿出来,这里面装的是一只羊脂玉跳脱,小小的镯子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如她的肌肤丰盈细腻。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也不知现在,她在做什么?
直到门口的侍卫敲门,王骥已经在催了,魏玹笑容隐去,将玉条脱与香囊收好,换过衣裳后,去了宴客厅。
……
休整两日之后,大军立刻向着幽州城的方向继续行进,并在十日之后与延力的主力部队在汾水两岸展开对峙。
连失三州,大周的西路援军与薛丞也已到达西州,延力不得已改换计策,一面令一支部队继续往西南方向攻城略地,一面派遣援军支援西州的我方部队,一面派遣了使者去邻国回纥寻求合作,准备与回纥联手共同对战大周。
没想到魏玹竟然敢以亲身犯险当做诱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延力派出去的大将不敌诱惑,反中了魏玹的诱敌深入之计,全军覆没。
在回纥的援军赶来之前,延力不得不退居到汾水以北二十里安营扎寨。
接下来几场战役延力亲力亲为,带头冲上战场,不愧是突厥最英武的武士,这般一来双方竟各有胜负,不分高下。
在双方已是十分疲惫的情况下,深夜,魏玹率领一队铁骑精锐夜袭延力大营,眼看将士们的队形大乱,一个个惊慌失措。
延力气得咬牙切齿,立刻命人去将前些时日在边关掳掠来的老弱病残的周人四散到战场之上,拿起弓.弩亲手将一个逃跑的年迈老妇人射杀在了周军面前。
战场之上哀嚎遍野,最多的竟然不是双方将士的尸体,而是成堆的无辜百姓的累累白骨,尸横遍野。
可若想救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就没法一心二用专心杀敌,军队的队形在延力的阴谋诡计下很快便出现了缺口。
魏玹意识到了事态的重要性,此时此刻但凡犹豫半分便是导致整个战线的溃败,魏玹尚且能保持镇定,今夜跟随他出来突袭的陈穆却已经有些着急上火变了颜色。
“世子,这可怎么办!”
熊熊燃烧的火把下,魏玹侧脸冷峻得犹如刀剑,高声喝道:“都不许乱,谁敢乱出队形,军法处置!”连喝三遍,并当场斩首一名乱了队形士兵。
而后对陈穆耳语几句,陈穆会意,赶紧调转马头。
魏玹取出弓.弩,对着前方混战成一团的人群突然射去了一箭,一箭出,必有一人倒下,且每一箭都非常精准地射中了敌军,敌军瞬时有些乱了方寸。
魏玹便趁此时机带领一队人马包抄到了敌军有缺陷的东南翼,而陈穆则率领了五十人左右的轻骑帮助营救百姓。
延力后方被围,挡路的百姓又被救走,不免左支右绌起来,干脆打马上前,刀尖一挑,从地上挑了个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女童扔到魏玹的不远处。
魏玹听到女孩儿的哭喊,回头去看,瞥见那小女娃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里,一身脏污的绿色裙摆残破不堪,瞳孔一缩。
延力就瞅准这个机会,魏玹低头去救人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着刀骑马飞速就朝着魏玹刺来。
魏玹中了刀,被延力一刀刺中了肋骨,脸色煞白,却依旧咬牙按着延力的刀将那快没气的小女娃护在身前,眼看就要从马上坠下去。
延力大喜,正待再往前补上一刀,还没来得及高兴,原本摇摇欲坠的魏玹突然抬起头,手腕在空中猛地一翻,挥刀就对着延力的咽喉砍来。
空中炸开一道血线。
不知道砍到了哪里,滚烫的鲜血飞溅了魏玹一脸,魏玹从马上滚落下来,女娃却被他护在怀里,两人一直滚,直滚到一堆尸体之上。
铺天盖地都是殷红粘稠的鲜血,断臂残尸,女娃浑身瑟缩在适才救她的大将军怀中,吓得流了满脸泪水,几欲晕厥,一声都不敢吭。
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她感到自己的眼睛忽然被人轻轻盖上,耳旁断断续续传来那位大将军低沉微弱的叮嘱声。
“别睁眼……”
……
冰天雪地,尸横遍野。
到处都是横死的将士,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整个汾河都被染成了血水,红得刺眼,红得触目惊心。
最后血水从河岸中蔓延出来,电闪雷鸣,化作成滔天血浪向着城内奔涌而去,眼看那血浪便要将整座城池都要淹没……
沈漪漪尖叫着从梦中醒过来。
婢女小翠闻声匆匆赶回来,撩开帐子给沈漪漪不停地擦着身上的汗水与脸上的泪水,直过了许久,沈漪漪耳边的嗡嗡声才渐渐没了,传来小翠焦急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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