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玹抬眼,“那你喂我。”
沈漪漪瞪他,却还是一口一口喂给他。
他格外地听话,她喂一勺,他便喝一勺,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双凤目温柔地凝视着灯光下细致耐心的她。
她的耳旁落下一缕发,他替她绾到耳后,她抬起头,他便捏捏她的耳垂,指腹顺着她颈间细腻白皙的肌肤慢慢流连。
她脸一红,拂落他的手道:“别乱动。”
他笑意愈深,看着她放下药碗,用纤纤十指认真地拨开一颗晶莹剔透葡萄,喂进他的嘴里,问:“还苦不苦?”
他吃了葡萄,舌尖却抵在她葱根般白皙的指尖之上,轻轻舔了舔。
她一慌,立刻要将手抽走,他便顺势又握住她的手,凑到唇畔,竟将她指间尚剩余的汁水都吮干净了。这过程中,他漆黑的凤眼始终眨也不眨直勾勾地望着她,而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道:“甜,你剥的,比饴糖还甜。”
她的耳尖迅速红到滚烫,懊恼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帕子擦干净,心中既甜蜜又羞涩,低声道:“你惯会甜言蜜语哄我。”
“你不喜欢?”他抱住她,纵她坐在他的腿上,在她耳旁哑声问。
“别胡闹。”漪漪心便跳得飞快,面上却矜持地按住他不老实的手,一双水波荡漾的盈盈杏眼没甚威慑地嗔视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总想着占她的便宜……
想到此处,沈漪漪眼神微黯,脸上的红晕也尽数褪去。
她在他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算是给他一点甜头,“好了,我给你换药。”
虽不知还能不能在他离开之前把身上的伤口养好,但总好过坐以待毙,即使是伤口结痂,也比行动休息时伤口流脓溃烂要好受许多。
她熟练地解开他的腰封,慢慢褪下他的衣服。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好多好多的伤口,尤其是左肋下一处,伤口长达两指,从左肋下一直蔓延到胸口,伤口没有完全恢复,深可见骨,足以想象那把刀扎进身体时,他该会有多痛。
她突然没有动静了,魏玹回过头去,她偏过头偷偷地抹着眼泪,他将伤药扔到一旁,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道:“是我的错,让吉祥来换吧。”
沈漪漪却坚持,忍着不适给他换完。
“怀安安的时候,尤其是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我浑身那儿都不舒服,整宿整宿睡不着。”
“生安安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我要死了,那个时候,我心里真的无比怨恨你。”
可是今日看着他身上的这些伤口,她心里的那一点怨恨也随风而逝了。
他不是好丈夫,先是算计她有了身孕,在她有孕之时却又未曾守在她的身旁,见证女儿的出生。
但他是个合格的将军,保家卫国,冲锋陷阵,从来没有片刻的犹豫害怕,她听媛娘说过,左肋下这伤便是为了救她所致,因为她,延力险些将他捅死。
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不是他,突厥的铁骑很快便会踏破幽州城,关中遭难,战乱四起,朝廷岌岌可危。
今日她所能有的安稳生活,都是他们这些边关的将士拿性命来换的。
魏玹紧紧地拥着她,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都是我的错,不能陪在你的身边……”
沈漪漪眼泪便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很美,就连哭起来亦是如此,杏眼微微泛红,瞳仁犹如水洗过一般清澈见底,那双明亮的杏眼中,满是柔情蜜意的哀伤。
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前世,他为她挡下废后郑氏的那一箭,她哭得一塌糊涂,甚至愿意用自己余下的生命仅换他平安醒来。
魏玹看着她,心中既心疼,又欢喜。
他厌恶女子哭泣,因年幼时母亲总爱在他面前哭诉,烦不胜烦。
可是每当她哭,他眼里心里便只有心疼与怜惜。
两人相拥而眠。
……
仪庆五年,宁王谋反失败,城破当日贵妃亦自尽。
追随贵妃而去的,除了身边数位忠心的奴仆,还有一位年仅二十余岁的青年将军。
那青年将军原本便在宁王麾下,却孤身行刺宁王,最终也死在了宁王的手中,直到他死后许久许久,都无人知晓他行刺的缘由。
太极殿中,宁王自知大势已去,亲自了结身边所有的亲近之人,对杀进来的皇帝破口大骂,据传闻言语间不仅侮辱皇帝,更涉及贵妃。
皇帝失去理智,将宁王亲手屠戮做成人彘,烹杀于瓮中。
大乱初定,贵妃殉国,人人都以为依照皇帝对贵妃的宠爱会追封贵妃为后。
然而没有,贵妃的尸体,没有知道运去了何处。
从此之后,后宫再没了妃嫔,帝王的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再也没有人见到皇帝展露过一次笑颜。
两年之后,皇帝将皇位传给了一位宗室子,退位离开了皇宫。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有内廷的禁军看见,君王似乎是与一位白发飘飘的青衣道长离开。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想做些什么?”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愿用余生的生命换能够再遇见她。”
那人轻轻叹息:“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不能重来。”
……
夜深了,沈漪漪望着魏玹苍白而日渐消瘦的睡颜,睡不着,披衣悄声离开船舱,走到船舷边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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