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楠哎了一声,顺势说了一声,“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十皇子:“我名茂之。”
姓就不用说了。
沈怀楠便也通了名姓。十皇子虽然不曾在京都长大, 认不得这里的人, 但是王侯将相, 心里大概有个数。
他昨日就想过昌东伯府的权势, 发现不过是一个没落士族。那沈怀楠作为庶子——特别是他瞧过他昨日赊账的样子,想着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这般的人,与朝堂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不会利用他做什么。
当然了,他本身也没什么可利用的。
只是沈怀楠过于热情,让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现在想想,假如沈怀楠没有别的心思,仅仅是因为君子相交,那这样的人结交其实也好,单凭着性情来,大家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算计。
十皇子心里转过十八道弯,这才笑着道:“那你就坐着等我一等。”
沈怀楠顺势坐下来,心里颇为感慨。七年了,又一次坐到这个位置上,真是心酸又欣喜。
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目光又缓缓看一下院子。
这时候的十皇子府还是荒芜的。这座宅子是前朝一位王爷住的,后来王爷被废,这宅子就慢慢的被其他皇亲把两边给占了去,导致院子太小,便一直被搁置在这一边。
如今十皇子一来,这座荒废的小院子就有了主人。上辈子,十皇子还特此自嘲过,他说:“好像一直都是这般,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当成宝。”
别人不要的宅子,在他眼里其实已经很好了。
不过刚开始是容易满足的,但到后面难免自嘲,最后又开始不满足,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他过成这个样子呢?
当时沈怀楠也觉得是。生而为人,都想自己的一生美满,但他们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别人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爱,东西,他们却要费尽心思出争取。
两人当年境遇相似,常常在一起喝酒感慨自伤,只不过酒醒了,又得去应付那些不想应付的人,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道:“这院子,倒是曲径通幽,若是好好修整修整,必然雅致极了。”
嶙峋古怪的石头,堆成的江南特有的精致,其实这院子如今看,也是价值不菲的。
他走到一块寿山石旁边,道:“只看这一块石头,便能值当一千两银子。”
十皇子立马放下了筷子过去,“这么个破石头能值一千两银子?”
沈怀楠点点头,“茂之兄,兄弟不才,但也为了生计做些小生意,不过生意不固定,什么都爱试试。其中这石料生意有暴利,很多人从江南低价收了,又高价卖到京都,一本万利。”
“我本也想参一把,但其中的水太深,便退却了。可是当时为了做这生意,眼力还是练出来了。”
这么一番话,倒是把那些文人不知银钱为何物的“骨气”给去掉了,又对了十皇子的胃口——因为,他在云州为了活下去,也是暗地里做过生意的。
于是发现,越跟沈怀楠说话,越觉得此人应当是知己,让罗安去备午膳,道:“今日可得要好好吃一顿。”
沈怀楠就知道他这是高兴了,也开始接纳自己了,他坐在椅子上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此时离用午膳还早,他们便说其他的话,谈的也不过是自己做过的生意哪样最挣钱,务实的很。
然后太阳光就开始烈起来。十皇子便带着沈怀楠从院子里面到屋子里去。
这个屋子沈怀楠也去过很多次,但是像这样乱的时候是没有的。十皇子这个人很注重整洁,做什么都是有序的,不会让屋子里面乱起来。
但应该是昨日刚到,还没来得及整理,屋子里便堆满了书籍和衣物。
十皇子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本想着今日上午整理出来的。”
沈怀楠连忙道:“是我来得太匆忙。”
但也不说帮着做,十皇子不喜欢陌生人动他的东西。
他就站在门口靠着案桌的位置,道:“如若不然,你继续做你的事情?我就坐在这里跟你说说话就好。”
他笑着道:“本来也想帮你洒水搬书,但我又不懂你的书该如何摆放,便算了吧,免得帮倒忙。”
十皇子就更满意了。他喜欢沈怀楠这种有分寸的模样。
而且两人虽然才认识两天,但好像一见如故,他对自己极为了解一般,说话做事都让自己满意,相处得自然,他说坐着便坐着,他也能不顾他在一边而开始搬书。
这种感觉说实话并不差。
十皇子便顺从内心,道:“那我就不管你了,怀楠,等我忙完便跟你好好说说话。”
然后笑着说:“之前我读一句诗,且还不信,如今倒是信了。”
沈怀楠:“可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十皇子拍掌大笑,“正是,正是。”
他就去搬书了,书并不多,但都是从云州运过来的,可见他的喜欢。
沈怀楠就坐在旁边看,偶尔说几句话,颇有一股闲情雅致。结果一扭头,却眼尖的发现了一页纸。
那一页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上面有两个字让他后背瞬间发麻。
亭梅。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澹台老大人在他耳边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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