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银制餐具是她来夹缝无主之地第一次看到的值钱的东西,另外便是那些水果蔬菜和烤肉。
水果蔬菜在无主之地是极为稀罕的,只有在重大日子里才会用上,但她没想到会在婚宴上这样用。
数十盏黑色水晶灯上白色蜡烛散发出的光,交织出暖黄的光芒,照在铺满整个宴厅黑色地毯上,却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苍白感。
照在女尸紧闭的眼睛上,透着死亡的惨烈。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老黑袍祭司的苍老声音仿佛撕裂般,和惨黄的光亮交相混融,就像地狱来的使者在说话。
她第一次真切感到自己在异世。
男伊麦伯没有发现她,他优雅挺立在华丽盛装的女伊麦伯身后,微垂眼睫,始终沉默。
女伊麦伯身边站着火红衣袍,戴着红色连帽的大块头领主。
大块头领主长相平平,年约四五十岁,但因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就像三四十。
他极少出现在她们这些侍女面前,当然,也没有必要。对于领主而言,她们就像透明的存在,就像她以前是上位者时,也极少与底层侍女打交道。
老黑袍祭司的冗长讲话刚结束,宴厅的黑色大门被一阵冷风猛地吹开,一行三四十位身穿黑袍,戴着黑色连帽的客人出现在门前,排着列队,整齐地鱼贯而入,坐在长长的餐桌前。
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深深地屏住了呼吸,异常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动手拿起银制刀叉,优雅地将大块烤肉或蔬果切下,放入精致银盘,叉入口中。
细细咀嚼,慢慢吞咽,直至完成。
又开始下一轮切割。
蔬果烤肉很快吃完了,又开始切割女尸,一点一点地切下,一点一点放入口中……
凡是开始呕吐的侍女全被黑甲卫兵拖下,她强力控制自己也想呕吐的欲望。
她怀疑被拖下的侍女都会被做成盛宴。
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可怕的事会在她身边发生。
多娜也很争气,一直按捺着不吐。
一直不说话也不动刀叉的男伊麦伯这时优雅至极地拿起刀叉,习以为常地切割女尸,叉起肉块,放入嘴里。
她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那个高贵英俊、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昔日的宽容美好品性完全是在演戏?
她完全不敢置信。
婚宴结束后,她和多娜偷偷躲在粪坑附近吐,还有很多侍女也在这里吐。
为什么在这里?因为贵人们一般不会来,不会因为呕吐把她们拖走。
粪臭味和呕吐味熏鼻而来,她和多娜吐得更厉害,昏天地暗了很久才结束。
吐得最后只剩下酸水。
妈的,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前两次打工已觉落入狼窝,现在更是觉得深入虎穴。
庆幸的是,今晚不用值夜,她和多娜得以躺在通铺上休息。
通铺也仿佛散发阵阵呕吐味,也许是她们身上的,也许是别人身上的。
半梦半醒之间到了天色微明,又要起床打工了。
就着冰冷的水洗了把脸,梳了下短发,套上黑衣长裙和黑面纱,又开始拿着大扫帚扫地,得从底层扫到顶层。
多娜去参加新娘子甄选了,同去的还有几十个侍女。是的,几乎所有底层侍女都去了,即使存在着未知的危险,可为了那丁点福利,大家还是跃跃欲试。因为生活实在太苦了。
她一直忙活到中午,手中的扫帚一直未停过。
她既没碰到女伊麦伯,也没碰到男伊麦伯,更没碰到什么领主。或许这才是生活的真相,灰姑娘是很难遇上贵人的,就像她前几世一样,苦苦挣扎在底层才是实际生活。
她这一世是开了挂才遇上保有前世记忆的安希伦,才救了必死命运的希律亚。实际上或许她应该仍苦苦在底层挣扎,没有任何机会往上走,更没机会得到贵人青睐,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就像生与死的距离,就像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幸而她从未奢望过安希伦会为她付出一切,也未奢望希律亚能将她真正地放在掌心。
从未奢望过不该奢望的,便不会有失望过的失望。
打扫到顶层的宽大露台,漫天的雪花扑面而来,带着冰凉,还有她的失落。
完全打扫干净时,便到侍女们吃午饭的时间。
她舒了一口气,将大扫帚拖回仓库,又洗净了手,才到了食堂。
用餐的侍女很少,加上她也只有十几个人。除了当值的和与她们错开午餐时间的侍女,其他的都去参加新娘子的甄选了。
食堂的侍女们全都在吃东西,没一个在说话。
她其实很想找人问问昨晚的婚宴是怎么回事,或者偷听下别人对此事的议论,但大家都很沉默,昨晚的事就像未发生过一样。
午饭后,她有短暂的休息时光,坐在僻静的食堂阶梯上发呆。
食堂里只剩几个洒扫的侍女,她们拿着抹布和扫帚,安静地打扫着卫生。
她们和她一样全是底层侍女,在人们眼中全是模糊的面孔,就连名字也是模糊的,连被刻意记住都是不值得的。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世界,女人们权益的剥夺和侵占被视为理所当然,她们仿佛生来就是付出的,若不付出被视为罪恶、恶毒的。底层女人如此,顶层女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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