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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图兰学院是小班教学制,每个班二十个人,大部分课程都是上小课,由老师主导。而类似公共课之类的大课,则是不限专业、不限年级,都可以去听。
    这样的小班制,使老师能关注到每一个学生,也能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教学进度。
    “可是你会发现,每次开学,没几个班的人数是凑足二十的!有的缺一个两个,有的惨烈,直接折损一半!”
    夏知扬语气夸张地感叹,“图兰的老师都是魔鬼!每学期入学的学生多吧?宽松吧?我这种分数差一点,交钱也进来了,还有祈言你这种中途转过来的,交钱也进来了。可是你数数每年的毕业生,有时候三分之一的人都毕不了业!”
    祈言:“那被开除的人呢?”
    “会被勒托或者中央区别的学校吸收,只不过进了图兰,谁想再出去?”夏知扬带着祈言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真正能从图兰毕业的,必然都有几分真才实学。就是淘汰机制太残酷,好多人都接受不了而已。”
    他走着走着,想起来,“对了祈言,你被分在哪个班?”
    祈言看过个人终端上收到的信息:“人工智能专业,二年级,137班。”
    “137?”夏知扬尾音扬得高高的,随即,娃娃脸上展开灿烂的笑容,“跟我还有陈铭轩一个班!”
    他激动地想伸手去拍祈言的肩膀,想起祈言似乎不喜欢跟人有身体接触,动作做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只高兴道:“上学期期末,我们班折损了四个人,你补进来,好歹有十七个人了!”
    祈言点点头:“嗯。”
    陆封寒安静跟在祈言身侧,一直在听两个人的对话,视线最后又落到了他的雇主身上。
    能看得出,祈言性格天然比较冷淡,情绪波动不强,而且成长的环境里,似乎很少和同龄人接触,导致他在跟夏知扬以及陈铭轩相处时,总显得有些迟钝和笨拙。
    夏知扬大大咧咧,不在意这些细节,陈铭轩要敏锐许多,不管说话还是打游戏,都会有意无意地照顾祈言。
    陆封寒在心里评价了一番,觉得这两个人……勉强及格线以内吧。
    教室在十一楼,祈言到时,里面还没人,全息投影仪开着,蓝光微微闪烁。
    陆封寒认了出来:“你们图兰,每间教室都配了全息投影仪?”
    夏知扬自豪:“那当然!有的教授根本不在勒托,甚至不在中央区。有的教授又动不动就出远门,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在开普勒大区和梅西耶大区的偏远星球游荡。人不在,课不能不上吧,所以,喏,”他指指,“只能靠全息投影。”
    陆封寒大致算了算图兰学院一共有多少间教室,再算了算每台仪器的价格——
    嘶,果然联盟最强败家子!
    又忍不住朝第一军校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想,一条河划分贫富,所言不虚。
    夏知扬盯着陆封寒看了几秒,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非学生和教职员工,不能留在图兰的。”
    祈言正在观察教室的布置,闻言回答:“我提交了申请,校长同意陆封寒在校内跟着我,保护我的安全。”
    “这也行?”夏知扬震惊,马上又想到,“那要是我有一天被开除了,是不是可以当你的保镖,重新回图兰蹭课?”
    陆封寒抱臂,抬抬下巴,极为嚣张:“就凭你?”
    夏知扬感觉自己遭到了鄙视!可是对上陆封寒的视线,总没来由地发怵,只好转移话题:“不过带保镖上学,以前好像没有出现过。”
    祈言从个人终端里找出校规,投影在空气里:“校规第十一章第九十八条,学生生命安全遭受严重威胁等特殊情况下,可以在校区内配备安保人员。”
    夏知扬看完,心想,难道是祈家的仇人要对祈言这个继承人动手,或者,祈言防的,是那个后妈江云月?
    唔,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一个穿黑色上衣的男生拿着一块便携式记录板走进来,看见夏知扬,讥笑:“还以为这学期不会见到你了。”
    言下之意是,你竟然没被开除。
    听见洛朗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夏知扬立刻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一个假期过去了,有些人依然学不会说人话。”
    洛朗没再看夏知扬,而是将视线转到了祈言身上,轻蔑:“你就是那个,靠家里捐了一栋楼,才成功转进图兰的插班生?”
    他将记录板放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嗑”声,“那,千万不要这学期还没结束,就因为成绩太差被开除了。”
    知道祈言不太善言辞,夏知扬迅速反击:“总比有些人家里,一层楼都捐不出来得好!”
    洛朗哼笑,转身去了自己的座位。
    “你别生气,这人叫洛朗,仗着自己成绩好,天天阴阳怪气。”夏知扬压低声音,“不过,你家里真的给图兰捐了一栋楼?他从哪里知道的,还这么笃定!重点是,我都不知道!”
    祈言摇头,解释:“没有。”
    夏知扬捶捶掌心:“我知道了,没捐一栋楼!”
    祈言正想点头,就听夏知扬继续道:“捐了两栋!”
    祈言决定沉默。
    开学第一天不会开始正式的课程。上课时间到了之后,全息投影仪蓝色的光线变深,随后,一个“人”出现在讲台上,除了影像的边缘颜色稍淡外,和看真人的视觉效果区别不大。
    主讲教授姓傅,六十岁,有种独特的温和气质,说话不疾不徐。他先对祈言的到来表示欢迎,之后就开始讲解九月的教学计划,并列出了需要阅读的文献目录和要进行的实验。
    清单非常长,教室里已经有人在低声哀叹了。
    “虽然是开学第一天,但时间紧迫,不能浪费。我会将一个数据包发到你们每个人的个人终端里,这些数据都是无目的收集的原始数据,你们在进行完数据挖掘后,把最终结果提交给我。截止……明天这个时间吧。”
    教室里一片哀嚎,夏知扬猛地把头磕到桌面,又迅速坐直,捂着额头,龇牙咧嘴,“教授,开学第一天就要通宵了吗?时间能不能宽限一点?”
    傅教授很喜欢看学生们遭到重大打击、唉声叹气的模样,他笑道:“如果你能写出更优的处理模型,比如把上学期学过的rn3模型升升级,那今天晚上就不用熬夜了。”
    夏知扬悲愤:重点是,我要能写啊!
    祈言打开个人终端,看了看数据包,确实很大,解开压缩就花了快二十秒。
    这时,他听见傅教授点了他的名:“祈言,能完成吗?”
    祈言关上数据包的显示界面,回答:“没有问题。”
    教室里,有人很小声地嘲了句:“打肿脸充胖子。”
    祈言转头,发现是那个叫洛朗的人。对方见他看过来,还慢悠悠地朝他笑了一下。
    绝对称不上善意。
    祈言不在意,收回了视线。
    班里其他人正抓紧时间询问傅教授关于rn3模型升级的问题,祈言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逐渐开始发呆。
    系成蝴蝶结的鞋带随着他脚的动作一点一点。
    隔了几分钟,祈言朝陆封寒靠了靠,低声问:“今天来学校的路上,你是不是问了我,早餐有没有吃饱?”
    陆封寒正在想事情,听祈言问,他回想后摇头:“我没有问。你早餐吃了三片面包,按照你的一贯食量,不会饿。”
    所以又是自己虚构的记忆。
    “这样啊。”祈言重新坐好,继续发呆,同时在脑子里分辨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是他自己虚构的。
    陆封寒却不由将祈言刚刚的问题回想了一遍。
    这已经不是祈言第一次问他类似的问题了。
    自从祈言开始吃药后,时不时地就会问他一些问题。
    有的是发生过的,有的没有发生过。陆封寒心志坚定,极少动摇,倒不会因为祈言的询问,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他只是在想,祈言到底是处于某种目的故意询问,还是,祈言根本分不清自己问出的这些内容里,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假的?
    陆封寒偏过头,就看见祈言正在发呆,手随意搭在桌面上,骨节匀称,白得像霜,跟桌面对比起来,十分显眼,总让人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上面。
    陆封寒下意识捻捻手指:希望是他多想了。
    课程结束后,祈言准备回家,夏知扬连忙把人叫住:“祈言,等等!”
    陈铭轩前一天晚上打游戏打得太晚,踩着时间进教室,现在也挂着黑眼圈,一脸萎靡地站在一边。
    祈言停下:“你叫我吗?”
    夏知扬担心祈言才来图兰不知道:“你看了傅教授发来的数据包没?量非常大,如果用rn3模型挖数据,一般的设备带不动,必须用机房里的大型光计算机才行,那玩意儿超贵,但挖数据特别好用!”
    他又叹气,“还不知道能不能给这个模型成功升级,否则,今晚就要在机房里泡通宵了。”
    “好,我知道了。”祈言想了想,“你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
    “我”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夏知扬打断。
    “你之前没接触过这个模型,我把我之前的笔记发给你,你抓紧时间看看。如果看不懂,就翻翻一年级的书。要是实在完不成,傅教授肯定也不会怪你的,毕竟你缺了之前整整一年的课。”
    祈言只能回答:“谢谢你。”
    “不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夏知扬还有点不还意思,抓了抓后脑勺。
    而走近的洛朗听见两人的对话,拎着便携记录板,目不斜视:“不好意思,挡路了,让让。”
    祈言原本想直接回家,想起上次在祈家的庆祝宴里,卡罗琳校长提过,图书馆里有一间专门存放校长收藏的纸质书的藏书室,他找校长拿到密码,先去了图书馆。
    陆封寒问祈言:“你不去机房,用光计算机挖数据?”
    这种时候,他又下意识地进行对比。
    听夏知扬的语气,图兰机房里的大型光计算机肯定不止一台,应该是很多台,且开放给学生使用。
    而河对面的第一军校——
    不说也罢。
    祈言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用去机房,家里有。”
    陆封寒难得没反应过来:“有什么?”
    “光计算机,”祈言说得更加详细,“家里那台,就是光计算机,所以我可以回家挖数据。”
    陆封寒:“……哦,这样。”
    祈言用密码打开了藏书室的门。
    陆封寒对纸质书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纸质书这种水一浇火一烧就没了的固定载体,太过脆弱了,实用性极低。
    就像这间藏书室,开门进来,是一个空置的小隔间——据说最初的设计,是为了防火防爆。再往里推开一道门,才是一排排书架。
    所以,祈言在里面看书,他没跟着进去,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墙,等在隔间里。
    个人终端震了震,文森特发来了通讯请求。
    陆封寒见祈言低头翻书翻得认真,便背靠着墙,点下连接,顺便开了“个人模式”,这样,通讯另一方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与此同时,“咚——”
    图兰学院正中央的钟楼整点报时。
    文森特要说出口的话一转:“指挥,你在图兰学院?”
    “嗯,在他们图书馆。”陆封寒站姿懒散,时不时透过玻璃墙,看看祈言在干什么。
    “图书馆?他们学校门口的警报系统没因为你是河对面的,把你直接扔出去?”
    “滚,我光明正大进来的。”陆封寒简短把祈言提交的申请说了。
    没想到文森特格外兴奋:“陆指挥,作为第一军校荣誉毕业生,你竟然成功打入了敌方内部!你在第一军校的校史上,必然彪炳千秋!”
    陆封寒撩撩眼皮,没接他的话:“有事快说,废话太多了。”
    文森特语气严肃起来:“指挥,你上次让我查,两年前将怀斯·威尔调来远征军的人是谁,有结果了。”
    陆封寒垂眼:“死了?”
    “你怎么知道?”文森特一惊,又继续道,“这个怀斯是梅西耶大区的人,父母在他16岁的时候,因为遇到航道事故死亡。”
    陆封寒简短吩咐:“说说。”
    “梅西耶大区有些比较偏远的航道,维护可能不太到位。你知道,之前科技大毁灭引起的无数行星爆炸,留下了乱七八糟各种隐患。他爸妈出远门,搭民用星舰,就正好遇上粒子流风暴,航道被破坏得厉害,整艘星舰都炸了,活下来的人没几个。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当时《勒托日报》,连着一星期的头版头条都是这个。”
    陆封寒听完:“继续。”
    “后来,他考取了勒托的军校,按着流程进了军方。他的上级叫迪森,是个中校,一直很提拔怀斯。等迪森被调到了前线,怀斯自然跟着长官一起进了远征军。前线容易积累军功,怀斯的军衔涨得比一般士兵更快,现在已经是中校了。差不多三个月前,迪森因为伤病,打报告调回勒托养老,不过刚回勒托两个月,就因为悬浮车事故,死了。”
    “悬浮车事故?”
    “对,官方通报是悬浮车全自动操作系统出了故障。不过我推测,更大可能是系统被入侵。有人要他死,肯定活不下来。”
    文森特感慨,“现在不给悬浮车开全自动操作的人少之又少,通过入侵操作系统,伪造意外来杀人,多轻松。”
    陆封寒目光落向正在书架上找书的祈言——这个人,就是那“少之又少”中的一员,开车从来都要求手动。
    “迪森这条线,你可以停手了。既然人死了,肯定痕迹也全被清干净了。”陆封寒思索几秒,“这几天你不要再动,以免被有心人注意到。”
    “是,”文森特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又想起,“对了,我顺手,真的只是顺手,查了查祈言。”
    “祈言?”陆封寒的语气有几分危险。
    文森特好歹当了陆封寒三年的副官,对上司的语气揣摩地一清二楚,一听,立刻就知道陆封寒有些不悦了,连忙道:“真的只是顺手!我真没别的意思!不过,结果查出来,有点……奇怪。”
    不等陆封寒开口,文森特就飞快地继续道:“祈言的资料非常好查,他三岁离开勒托,被送到了梅西耶大区一个十分偏僻的星球,和他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然后就是按部就班上学、考试。
    他的资料里,所有成绩单、医疗记录、购买记录、娱乐活动的消费记录,大大小小,全部都有,十分详细。同样,包括他外公和外婆的资料,也是一样。”
    陆封寒眸光微动。
    “指挥,你也看出来了吧?这种故意让一个人的资料变得毫不显眼、写得详详细细的操作,军方一直没少做过。”
    文森特有些严肃,“况且,从资料来看,祈言的外公外婆,这两个人到底存不存在,还说不准。假如,祈言不是接受外公外婆的照顾,那这之前十几年,是谁在照顾他?又到底,祈言是住在梅西耶大区,还是一直住在别的地方?”
    “还有——”
    “不用再查了。”陆封寒打断文森特的话,手习惯性地去摸口袋,没摸到烟。
    文森特还想说什么,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收了回来。
    他想起,以前在南十字大区前线,有一次出紧急任务,他被人怀疑泄露军方机密。
    这种情况下,在场职衔最高的人,拥有执行就地槍决的权力。而当时职衔最高、且判定他泄密的人,刚从勒托调来前线,和陆封寒不怎么对付。
    他跪在地上,双手被铐在背后,以为自己要死了。
    没想到,陆封寒拨来视频通讯。
    影像被宇宙电磁波干扰,有些模糊,但依然能清楚地看见,陆封寒的军服有些皱,单手拄着黑色金属槍管,勾着唇角,眼神却极冷。
    他一字一句:“我手下的人,命就是我的。就算槍决,也是我亲自动手。否则,谁敢杀他,我杀谁。”
    所以许多人才会说,陆封寒就是一个标准的丛林动物,地盘意识极重,还极为护短。
    而祈言,明显已经被他放在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他护着的人,就是他的。
    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过于自负,又令人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