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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晴空缀着朶朶浮云,青青草原如波浪般随风起伏,风吹草低处偶见牛羊低头嚼食,湛蓝的大河自山头奔流而下,空气清爽乾净到让人胸口都疼了起来,一声鹰唳响起,让骑在马上的时璧抬起头,望着那自金阳下横空掠过的飞鹰。
    面对眼前的美景,时璧却有些心不在焉,揉揉略带红肿的双眼,她特意将身子再往前挪些,以不碰到身后的呼延漠野为原则,「谢谢你带我出来透透气,不过若能让我自己骑匹马,我会更感谢你。」
    「不成,你风寒初瘉,肩伤也尚未完全復原,我不能让你自己独骑。」他没事人地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再说,早上你也没少打我几下。」
    时璧的俏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你说要带我去的市集在那?怎么还瞧不见影子。」
    他抿唇微笑,「快到了,就在前边不远。」随即拉起马繮纵马疾行,而跟在身后的兰儿、双成及数名守卫也随即策马追上。
    待打扮成普通商旅的眾人来到市集,只见人来人往,叫卖声四起,各种货品、首饰、毛皮,甚至牛羊都有交易,让时璧大感兴趣,开始兴奋地东探西望,而她对服装首饰的摊子视而不见,反而蹲在药草摊前翻弄起不同于平地的高原药材,不停地对摊主东问西问。
    在旁的呼延漠野见她一脸兴致勃勃,甚至和摊主的对话也显示出她对药材的深度了解,不禁扬起眉,「你真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除了身怀武艺,你竟还懂医?」
    「我的…某位长辈是箇中高手,我跟他学过一点点。」发现自己不小心又露出以前的习惯,时璧吐舌道。
    「是寧姨吗?」他笑问。
    「你怎么知道…寧姨?」吓得滑落手中的药材,她惊讶地望向他。
    「你睡着时常喊着爹和寧姨,这两人在你心底应该很重要,自然影响你也最大。」他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药材,「据我所知前庆君忙于国事并不懂医,那应该是寧姨了吧。」
    「寧姨是公主的乳母,不只精通医术而且还很疼爱公主,不过已过世数年了。」双成镇定地接口,脚下轻轻地踢了踢时璧。
    「是啊是啊。」时璧心虚地应道,偷偷在背后悄悄用手比了个叉叉,寧姨对不起,我绝不是咒你死啊。
    接着她微瞋地看向呼延漠野,「你半夜不睡觉吗?没事听我说梦话干嘛。」
    「我最近很浅眠」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一点动静就很容易醒来。」
    时璧露出疑惑的神色,「这简单啊,要不要让我配付安神的药方给你,你就会比较好睡了。」
    他无言地瞪着一脸无邪地她,接着狠狠地揑了她的粉颊一把后,摇头转身走开。
    莫明其妙地摸着发疼的脸颊,「你干嘛捏我?很痛吔!」
    她正想追上前去,却被呼延兰儿拉住,挤眉弄眼地对她低声道,「无瑕,对不住,我今早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不过话说三哥这些天可每日都洗冷水澡降火哩。」
    听到兰儿提到早上的事,时璧双颊腾的红了起来,但还是不解地望向兰儿,「洗冷水澡…」随即醒悟她话中的意思。
    「也是,夏天那么热,洗冷水澡凉快些。」乾咳两声,她装作听不出兰儿话中的含意,转身往旁边的玉石摊子走去,随手拿起一块玉石假装瞧着,只是满脸羞红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终于理解为什么呼延漠野老说兰儿个性直爽得过头了。
    ※※※※※※
    逛了一上午的市集后,呼延漠野又带着时璧至附近的民家请求暂歇用餐,雪国人民皆热情好客,听得他们是最近自庆国返乡的商人,更是热情地招待。
    不过当肤色黝黑、满面风霜的老人家搂着约三岁大的孙子,谈到之前因打仗而一去不回的长子时,他看向时璧及双成,「这两位姑娘是庆国人吧。」
    时璧心头一紧,脑海中刹时浮现刑天仇视的脸孔,身子不由僵住,此时呼延漠野却握紧了她的手,镇定地回道,「是,这是我媳妇儿,另一位是她表姐。」
    老人家沉着脸望了望时璧,接着趔嘴大大笑了起来,「好漂亮的女孩儿。」他敲敲手边的烟斗,「往后不打仗了,我孙子不用再白白送命,长大有机会的话让他也去庆国娶个美娇娘回来。」
    眾人哄然大笑,接着老人家开始询问他们是否有赶上当时在边城雪庆联姻的盛况,而掌握第一手资料的”当事人”除了不能洩露自己的身份外,当然是尽可能的满足主人家的八卦需求,而当老人家热心地向双成介绍起村里尚未婚娶的男子,更是让双成的脸红到耳根子去了,兰儿则不服气地表示她也长得很漂亮,老人家怎连问都不问她,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一顿饭就在宾主尽欢中结束。
    回程的路上,他们在河边暂时停留让马儿歇息吃草,坐在如茵的绿草上,只见云淡风轻,自山上奔流而下的大河泛着潾潾波光,哗啦啦地淌着,手中把玩着刚採的野花,望着一段距离外间聊的兰儿及双成等人,时璧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今天不开心吗?」躺在草地上的呼延漠野半卧起身问道。
    「不,我很开心,真的谢谢你带我出来。」她微笑道,「不过我想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他扬了扬眉。
    「你担心刑天的事会让我心生畏惧排斥,才特意带我出来瞧瞧其他人的态度,不是吗?」她也扬了扬眉,学着他的语调回道。
    「你看出来啦!」他轻笑道。
    「两国打了那么久,有人满怀仇恨,也会有人希望战争能结束,像今天那位老爷爷,对他而言,能全家团聚,陪着老婆孩子,看着子孙顺利的成长,好好的过日子,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转动着手中的花朶,她继续道,「今日在市集中,有人看着我的脸色不太好,但也有人对我露出友善的笑容,我都懂的,谢谢你。」
    起身挪到她身边坐下,他低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认为所有人都和刑天一般,我也相信到最后,雪庆两国所有人都能了解停止无谓的争斗,和平相处才是最正确的。」
    「为什么?」时璧突然开口问道。
    「你想问什么?」呼延漠野抬眉看向时璧。
    「据我所知,两国互相敌对仇视已经那么久了,而且之前的战争雪国可说是佔尽优势,为什么你会主动提出和谈?」时璧把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提了出来,「况且你的周遭还有那么多的阻力,不只刑天,我听说连太后也反对和谈,为什么你能坚持下去?」
    「是兰儿告诉你的?」呼延漠野无奈地一笑,「没错,就连母后也无法接受我居然主动向杀死她两个亲生儿子的仇敌和谈,可就是为了母后,我才更要终止这场无谓的战争。」
    「…」时璧狐疑地望着他,「你这句话怪怪的,她的两个亲生儿子…」
    「对,我并非太后所生,我是获罪侧妃的孩子。」平静地回望着她,他缓缓道。
    经过他的解释,她才明白,原来他是老狼主的宠妃元妃所出,但虽贵为皇妃且深受宠爱,元妃却并不满足,而在產下狼主的第三个皇子后,她更加认为该替自己的儿子争取更高的地位,于是愚蠢地设计想加害当时的狼后及她的两位皇子,所幸最后狼后仅身受重伤,两位皇子无恙,而元妃则在事败后畏罪自尽。
    而当时年仅一岁的呼延漠野,立时成了烫手山芋,因怕被牵连不喜,后宫之中无人肯接手照顾他,他差点就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被活活饿死,没想到尚在床榻疗伤的狼后得知此事后,竟不计前嫌地收养了欲置她于死地的女人之子,将他扶养长大。
    「接下来可不是我从小受到百般虐待,过着悲惨的生活。」他望着天边的白云,「她待我极好,公平宽厚,一切养育都和她亲生的孩子无异,从小我是在良好的教养下成长的,她也一直教导我勿以生母为耻,要懂得放下看开,因为如此我更加尊敬深爱她。」
    握住认真倾听时璧的手,他继续道,「也是因为感受到她的仁爱宽厚,我才能跳脱出来,去思考为何两国之间一定要争战不休,为什么不试试其他的出路。」
    「两国间仇恨由来已久,可当初为何结怨的原因却已无人知道了,我和我的子民都不怕打仗,但要打得有意义,死得其所,我不希望再有人因为无谓的仇恨丧命,而他的家人望穿秋水却可能连他的尸身都见不到。」他俊朗的脸上带着深沉的伤痛,「我永远忘不了母后得知两位皇兄死讯时的悲痛,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步上同样的后尘。」
    「可太后不能了解你的想法吗?」看着他阴鬱的表情,时璧问道。
    「丧子之痛对她是很大的打击。」他沉鬱地望着河水,「我希望时间能慢慢抚平她的伤痛。」
    看向时璧,他语重心长地道,「以目前的状况,恐怕你进宫后她一时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请你能看在我的面上多忍耐点,我相信母后终有一天会了解我的决定是对的。」
    「这有什么好忍不忍的,要是我也一定暂时无法接受。」深受感动的时璧点点头,对他绽出笑顏,「不过你的母后那么的宽厚仁爱,你放心,我相信她迟早会谅解你的。」
    看着她乌黑温暖的双瞳,他心中一暖,「好,让我们一起创造雪庆和平的远景。」嘴角弯起,他不由低头俯身吻向她的唇。
    「休想!」没想到时璧早已抢先一步伸手摀住他的嘴,「我是说,休想再像早上那样偷袭我..」她红着脸囁嚅地道。
    呼延漠野先是一楞,随即大笑出声,引得不远处的兰儿及干木将军回头张望。
    「不好笑,不准笑。」时璧羞恼地道,想将被他握住亲吻的手抽回来。
    他忍住笑,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对了,这送你。」
    只见摊在他掌心上的是一块小巧圆润的羊脂白玉环,玉质圆润,略带着淡淡的红色纹路,仅以皮绳穿孔简单串起,显得格外古朴。
    「平常都不见你戴什么珠宝首饰的,我想你可能不爱穿金戴玉的。」他轻柔地将皮绳套上她纤白的颈项,「但刚才在市集上我看到你一直盯着这颗玉石瞧,就将它买下了。」
    「我一直盯着它瞧?」时璧惊讶地望着颈上造型朴拙的玉石,随即想到在市集上因为兰儿的问话,那时她为了掩饰窘迫随手拿起了块玉石盯着不放,没想到他却留意到了,娇丽的脸庞刹时红了起来。
    不知情的呼延漠野望着她,只见温润的白玉与她的雪般的肌肤互相辉映,俏丽生辉,他轻笑道,「璧儿,璧儿,真搭不是吗?」
    「…啊?」她红着脸疑惑地抬头。
    「你梦里喊着爹和寧姨时,都说璧儿很想他们。」呼延漠野抚着她的脸,「逝着已矣,别再思思念念了,对身体不好。」
    「你都听到了!」她心虚地咬唇道。
    「以后我就唤你璧儿。」定定地看着她,他缓缓道,「狼后、无瑕别人都可以喊,但璧儿是我专用,只有我能喊。」
    「我…」微张着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阳快下山了,得赶回驛站去了。」站起身示意其他人该离开了,他握着时璧的小手走向马儿。
    不知所措地让他扶上马,时璧整颗心慌的噗通噗通直跳,天啊!我到底在梦中还说了些什么,他又听到了多少,她咬着下唇想道,我看我乾脆给自己配副安神药,睡死到说不出梦话好了,不然那天在梦里说出真相,那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