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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节
    卫晔:“……?”
    明明已经忙了许久都没有休息,卫晔仍在疲惫中感觉到了几丝好笑。
    卫晔招了招手:“让我猜猜———是去膳食坊偷吃了烧鸡,还是用轻功溜到宫外偷偷去买了糖葫芦?”
    逐东流从房梁上飘然而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卫晔,盯得卫晔都疑心他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当时,逐东流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他的手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卫晔知道逐东流不会害他,他放心地接过去打开,裁成四四方方纸片里,包着一颗有半个拳头大的芝麻酥球。
    “很、好吃。”逐东流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带回来、你尝。”
    卫晔咬了一口,破掉外面的芝麻酥皮后,里面是浓浓的、带着芝麻香气的糖浆。
    卫晔的眉毛下意识拧紧,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儿过于腻人了———像是把蜂蜜混着白糖掺着芝麻塞了满口的感觉。
    他抓起旁边的茶盏,咕嘟咕嘟一连灌下一杯后,微苦的茶才冲淡了满嘴腻人的甜。
    “不许放!”逐东流看卫晔有不吃的架势,急得连话都没有那么磕磕巴巴了,“好吃的!吃完!”
    卫晔:“……?”
    他看了看手里咬了一口的芝麻酥球,眼里满是无奈:“你怎么每次给我带的吃的味道都这么极端?这些摊子真的不会倒闭吗?”
    不知道逐东流到底是什么口味,这几日神出鬼没后带回来的吃的,要么酸得要死,要么咸得要命,要么苦得发奇,要么甜得发齁……一口下去,几乎让人疑心推荐这种吃的的人是不是没有味觉。
    逐东流的眼神漂移了一瞬:“好吃的。”
    卫晔:“……”
    他那种被逐东流整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放下吃了一口的芝麻酥球,摆出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架势,逐东流脸一垮、脚一蹬,又缩到房梁上去团成一个黑乎乎的球了。
    拒绝交流.jpg
    “真是无法无天……”卫晔摇了摇头,笑着放下了手里那颗芝麻酥球,继续去处理手中未完成的事,没到一柱香,案边似乎掠过一阵风,那颗被咬了一口的芝麻酥球就不见了。
    ———最近逐东流带回来的好吃的卫晔从来都没有吃完过,每次都被气鼓鼓的逐东流收拾了,然后隔两天又重新带新的。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卫晔没在意,又低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
    逐东流抓着那颗早已冷却的芝麻酥球,像只灵巧的猫一样在宫苑顶上飞奔,四四方方的油纸没有完全裹住那颗被咬了一口的芝麻酥球,半凝固的糖浆流出来,黏糊糊地沾了他一手。
    他甩了甩手,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点难得的烦躁和不安。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打断了他的轻功,他被迫在一片房梁上停下来歇了歇,逐东流将手在眼前摊开,半凝固的糖浆里,出现了少许星星点点的白———那并不是被磨碎的白芝麻。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运起轻功,往自己已经去了好几次的地方掠去。
    只是手中糖浆乱流的酥球,被他捏的越来越用力。
    窗户轻微地响了一声,像是微风拂过了老旧的窗棂。
    “今天来的比往常早。”窗边摆弄草药的人头都没抬,“都说了药粉不能溶到糖浆里,一旦冷却就很容易被发现。”
    比起极端的咸苦酸来说,极端的甜还稍微容易被接受,但也只是稍微。
    “我、难受。”逐东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旁边,他的一只手指着心口,另一只手上是粘糊糊的破碎酥球,“这里、难受。”
    他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有种好像要把人吞吃拆碎的狠戾,但真正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像极了对外凶狠的、对内露肚皮的狗狗。
    “方法是你选的,现在你天天和我说难受。”被逐东流注视着的人叹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案桌上一个小罐子,“药效还差一次,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逐东流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不言也不语。
    “手里的东西给我。”
    修长的手从逐东流手中接过了那粘成一团的油纸,将它扔到了废弃的灰堆中,以免招来蚂蚁和虫子,然后他叹了口气,打了盆水,浸湿了帕子,拽着逐东流去洗手。
    “我、是不是、错了。”逐东流乖顺地任凭他用帕子洗去手上那种黏糊糊的触感,“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世间大多数情况下,没有全然的对,也没有全然的错。”那人回答他,“对和错,有时没有那么分明。”
    “云、海、楼。”逐东流很认真地唤他的名字,然后用洗干净的手抓住了云海楼的手腕,手下的脉搏微弱地跳动着,像是要熄不熄的烛火,“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不要做这种假设。”被称作云海楼的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脸色微微苍白,“我没有经历你的人生,自然也无法在你的角度做出假设。”
    “我只能说……做了就不要后悔。”
    逐东流没有再说话,只是身后好像有条无形的尾巴耷拉了下去。
    他松开了云海楼的手腕,手上还带着水珠,然后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蹲在了案几下。
    “咳咳———”见他的举动,云海楼忍不住笑,笑过后却又咳嗽起来,“我一个吃了毒药的人都还没委屈呢,你这个给我毒药的倒是委屈上了。”
    逐东流闭着眼睛:“我给卫晔吃药、他、会生气,我给你、吃药,阿宁会、生气。”
    “你怕阿宁生气,还喂我毒药?”云海楼一拍手掌,调笑道,“那可迟了啊。”
    逐东流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卫晔、是、卫国国君,国君的命、不能、交到你、手里。”
    他循着地址找到这里时,这里有几个古里古怪的人,和他们交流后过了一段时间,云海楼便出现了。云海楼听了他的想法,给了他一包药粉,又做出了好几种计划,让他选一种实施。
    逐东流从小就有种异乎常人的直觉,他相信阿宁,而这个自称“云海楼”的人,他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如阿宁一般的、值得他信任的感觉,但卫晔实在太重要了,他不能冒险。
    他当时的犹豫实在太过明显,于是云海楼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在逐东流用药粉前,先给他下毒。
    毒并不出自他手,而是出自逐东流从卫国皇室里找出来的秘药,在逐东流确认过药粉不会伤害到卫晔后,他再把解药给云海楼。
    ———于是两人就这样达成了一致。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云海楼蹲下来,与那缩在案几下的逐东流对视,“如果我存心想要害死卫晔,所以不怕你下卫国秘药呢?你想想,一个普通人的性命换一国国君的性命,怎么想都是赚的吧?”
    逐东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便听到云海楼继续说:
    “你还忽略了另一个可能,我是医者,既然能给你配出引动他体内药力,近而改变容貌的药粉,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解了毒,但依旧做出毒药未解的假象蒙蔽你呢?”
    逐东流……逐东流脸上震惊混合着委屈的神色越来越明显,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凶,好像要扑上来咬人似的。
    和逐东流对视了一会儿,云海楼……或者说祝凌挪开了视线,明明是在教他要对人有防备,但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在欺负心智不健全孩子的错觉……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新的的□□已修改好了,你要不抓紧时间试试?”
    逐东流从案桌下爬出来,小声嘟囔:“欺负人、坏。”
    祝凌:“……”
    她之前在秋思郡,也没见他这么记仇啊!
    逐东流从案几下爬了出来,祝凌招了招手,他便乖乖地过去了。祝凌从特制的盒子里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然后附在了仰头看她、半弯着腰的逐东流的脸上,轻薄的面具贴合肌肤后,祝凌又掏出工具修修改改,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她停手,从旁边随意拽过一面打磨得极光亮的铜镜:“自己看。”
    镜中倒映出一张温润的脸,与卫晔有八分像。
    祝凌说:“脸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但身形的问题你得自己想办法。”
    逐东流点了点头:“我、可以、的,给你、看。”
    一阵爆豆一样的噼啪在他身上响起,逐东流的身形慢慢发生了变化。
    祝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在系统商城里也有一个类似的技能,名为『脱胎换骨』,就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自身的体型。
    没想到在《逐鹿》世界里,也能见到这样的技能。
    等逐东流停下来后,身形与面貌的一同改变,使得他与卫晔像了九分,若不是朝夕相处且极其熟悉的人,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差错。
    ———前提是不要开口说话。
    “逐东流啊,我都不知道你是胆大还是无知,你不是说卫国国君很重要吗?”祝凌问,“你为什么还要顶替他?”
    这个问题她从一开始就问过了,但那时的逐东流即使心里信任她,却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警惕,像一只闭嘴的蚌壳一样,什么都撬不出来。
    几次来往后,她能明显感觉到逐东流对她放下了戒心。
    逐东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因为、卫晔、想死。”
    祝凌:“……?”
    她疑心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卫国的国君、很重要。”逐东流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茫然与悲伤,“可想、死的国君……就、不重要了。”
    “卫琇当太子、难过,卫晔、当、国君、也难过。”
    逐东流是一个很笨的人,他的脑海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他觉得如果卫晔是因为这张脸才会不开心,那么换一张脸……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张脸的责任了?
    逐东流的表达能力有所欠缺,但祝凌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叹了一口气:“你是想在事变的那天,替卫晔去死吗?”
    逐东流很轻的“嗯”了一声:
    “变另、一张脸,他、不是、卫晔,我是。”
    不是卫晔的容貌,就不用背负卫晔的责任。
    第336章 两败俱伤
    ◎各为其主,各有立场。◎
    燕国国都,云衢。
    高耸的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着一枚火把,不断有士卒在其上巡逻走动,铁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谈,一切都透着种不同寻常的沉沉死寂。
    内城里,有人坐在墙头,两条腿悬在墙外,双手撑在身后,遥望着那隐隐约约的火光。
    “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起走。”那坐在墙边的人开口,“怎么?脑子进水了?”
    “你说话可真难听。”被他询问的人冷冷地回应,“我是不放心你才留下来的。”
    明明是听起来稍显暧昧的言语,说出来时却不带半点旖旎,如同冰冷的刀剑。
    “被萧慎从东岭关一直撵到燕国国都云衢———”那声音有种冷冷的刻薄,“真不知陛下为什么要将这样的重担交给你。”
    “萧慎是什么人?我没死在他手下而是顺利到这里,你就该多夸我几句了。”坐在城墙上的人往后仰了仰,勾勒出一副好身形,他侧过头,俊朗的面庞不笑的时候,断眉平添了三分煞气,“要不换你去和他打?”
    那声音顿了一瞬,然后嗤笑:“技不如人,才会给自己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