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默默的和黄海川走在前面，他跟黄海川虽然也才这几天才接触多一点，但以他短短几次接触下来对黄海川性格的了解，曾平也预料到了黄海川是个喜欢啃硬骨头的人，对省炼化跟其他企业一视同仁，曾平并不意外，此时黄海川这么吩咐，也是情理之内预料之中的事，曾平现在则是在琢磨着黄海川能否真的啃下省炼化这个硬骨头，单让他们环保局出面，曾平是一点都不抱希望，省炼化总经理肖龙波自己就是正厅级干部，哪怕这个正厅是企业正厅，但也轮不到他这个环保局长去肖龙波面前撒野，东成化工这种民企都敢把他们环保局不放在眼里，更别说省炼化这尊庞然大物了。
    就在曾平胡思乱想的时候，黄海川的手机响了，拿出手机见到是省政府第一大秘章路明打来时，黄海川微微一愣，旋即就赶紧接起电话。
    “章秘书。”黄海川笑着主动开口，宰相门前七品官，省长的秘书，黄海川也得主动示好。
    “黄市长，省长让你现在到省政府来。”章路明在电话里同黄海川说着，语气中规中矩，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章秘书，知道是什么事吗？”黄海川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才在产业区里要拿省炼化开刀，这省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时间隔得不长，黄海川很难不跟刚才的事联系起来。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不过黄市长还是尽快赶过来为好。”章路明笑道。
    “那好，我马上过去。”黄海川点了点头，收起手机后，黄海川下意识的往产业区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又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形，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曾局长，你先照我说的去做，阻力肯定会遇到，但你们环保局要拿出该有的魄力。”黄海川转头对曾平道，本来还想到大头村去走一走，看望一下村民，现在只能先赶到省里。
    “好。”曾平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一副对黄海川的指示绝对服从的样子，心里却是暗暗打鼓，他是一点都没信心让省炼化乖乖配合，除非黄海川已经跟省里的领导沟通好，从省里打下招呼，那样省炼化还有可能配合，要不然就光凭他一个环保局局长，人家省炼化的老总肯不肯鸟他都是一回事，但困难归困难，曾平也知道此时不是向黄海川抱怨的时候，更不是找借口推脱的时候，黄海川让他去做，那他就去做，做是一回事，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他去做了，省炼化不配合，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到时候跟黄海川也能有个交代。
    同曾平吩咐完，黄海川就要离去，眼角的余光触及到后面的周方宇几人，黄海川特地停了一下，“周局长，回头别忘了做个表率，尽快在你们财政系统搞个隆重的募捐仪式，相信村民们以后会对周局长感恩戴德的。”
    “不敢，不敢，村民该感激黄市长您才是，有黄市长您这样爱民如子的市长才是村民们的真正福气。”周方宇干笑了一下，听起来是近乎谄媚的逢迎着黄海川，但周方宇的表情和语气，却是怎么听都有一股怪味。
    黄海川没再理会周方宇，他还急着到省里去，省长顺宝来找他估摸着真的跟省炼化的事有关，黄海川即便是不想过去，但也不能不过去，他还不至于敢不把省长放在眼里。
    “黄海川匆匆忙忙要去哪？不会是上头有电话下来了吧？”吴德生悄声对陈荣贵道。
    “不清楚，说不定真是，嘿，咱们等着看戏就成，李市长可就想等着看黄海川跟省炼化掐起来的好戏呢，我们也跟着看热闹就是。”陈荣贵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曾平就算是现在真去让省炼化强制停产他也不着急，对方真有这个本事，那他还真得佩服曾平了，他和曾平级别一样，但他是一点都没将曾平放在眼里，在他眼里也就像周方宇这种大行局的局长才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得罪谁也不能去得罪财神爷。
    黄海川自是不知道后面的陈荣贵跟吴德生等人在嚼什么舌根，上了车之后，黄海川就吩咐司机李勇尽量开快点，往省政府去。
    赶到省政府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黄海川小跑着进了电梯，到了省长顺宝来所在的五楼时，章路明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他，“黄市长来了。”章路明朝黄海川露出了笑容。
    “麻烦章秘书了。”黄海川点着头，在章路明的指引下进了顺宝来的办公室。
    顺宝来这会正站在窗口，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顺宝来就知道是黄海川进来了，刚才黄海川下车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头也没回，顺宝来淡淡说了一声，“黄海川来了，坐。”
    “小章，给黄市长倒杯水。”顺宝来出口道。
    不用顺宝来吩咐，章路明已经拿起一个一次性杯子给黄海川倒了水，端到黄海川面前，章路明很快就退出了办公室，顺手就将办公室门给拉上。
    黄海川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悄然打量着顺宝来的背影，黄海川心里暗暗想着，今天顺宝来叫他过来，怕是应了他刚才的猜测了。
    “黄海川，刚才到南港区去了？”顺宝来背着双手转过身，慢慢踱步到黄海川跟前，自有一番领导的威严相。
    “嗯，南港区港湾镇的癌症村，省长您应该听说过吧。”黄海川暗道了一声果然，赶紧先将自己的话给抛出来，免得待会更加被动。
    “听说过，不过村民们的情况不一定就是产业区的污染所造成的，我们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让产业区所有的企业都停业整顿，黄海川同志，这样造成的经济损失，不知道你想过了没有？”顺宝来盯着换改成，从他对黄海川称呼的微妙变化也可见其对黄海川的敲打心思。
    “省长，如果村民们只是个别患癌，那可能是个人自身的原因，但这么多人得癌症，就不可能是个人身体的问题了。”黄海川皱眉道，此刻的黄海川深深的感受到了来自上层的对所谓经济发展大局的重视超过了对生命的重视，在绝大多数领导的眼里，经济发展重过了生命的价值，只要不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很多人都不会真正重视，说是以人为本，说到底还是以经济发展为本。
    “你说的也没错，那么多人患癌，跟产业区造成的污染是有关的，这一点我们不能否认，有错误就该正视，而不会去逃避。”顺宝来点了点头，看似在赞同黄海川的话，但接下来，顺宝来猛的又话锋一转，“我们要重视问题的存在，并且想办法去解决，但不能一刀切，你让所有企业都停业整顿，你这个市长是痛快了，老百姓也欢呼了，但你有没有站在企业的立场上想一想？这话题往大了说，是能影响到南州市招商引资大局的。”
    “省长您的意思是？”黄海川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无奈。
    “我没什么意思，刚才只是我的个人看法罢了，省里不会随意干预你们市里的决策，你们市里有自己的自主决定权嘛。”顺宝来瞥了黄海川一眼，他想看看黄海川会是什么反应。
    “省长，我觉得产业区的污染问题不能再拖，企业的脾气就是被我们地方政府给惯出来的，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动真格的，所以对市里要求整改的指令也没放在心上，这种风气不能长，要不然政府也没威信。”黄海川同顺宝来对视了一眼，咬牙道。
    “你说的也对，但你要知道，我们政府就是要为企业营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促进地方的经济发展，经济发展起来了，最终受益的还是老百姓嘛。”顺宝来不以为然道。
    “省长，为企业营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是应该的，但这不应该以纵容企业为代价，以老百姓的身家性命为牺牲品，经济发展固然重要，但老百姓的利益同样不能忽视。”黄海川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道。
    “说的不错，老百姓的利益确实不能忽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顺宝来笑了笑，“黄海川同志，其实我们在大方向上的看法是一致的，只不过细节问题有些分歧。对了，黄海川同志，南钢的宋正明这两天又哭着闹着来省里求支持了，为了发改委那边的立项，南钢都快急哭了，你这些天就先放下市里的工作，和宋正明他们一块到京城去，看能不能利用你在京城的关系，帮南钢跑跑关系，这次要是发改委那边审批通过，受益最大的还是南州市。”
    黄海川呆愣了一下，目光在顺宝来脸上有片刻的停留，很快又移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黄海川已然明白了顺宝来的意思，顺宝来这是想让他暂时离开南州几天，而这变相传达出来的信息则是顺宝来不满他在石化产业区的强硬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