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来最后还保有死磕到底的权力,所以涂名山也不敢在招标的事情上做得太过。
招标会原本应该是城建局的事务,涂名山手这么长,老局长本来就有意见。但他也不好主动跟市委作对。
涂名山向来喜欢在市委搞一言堂,什么时候他都要插手,都要过问。似乎这样才显得他有能力,微操到每一个基层,实际经常把事情搞得很复杂。每一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处事方法,全都要按照他的路子来,这样大家做起事来既不习惯,也难有高效率。
老局长年轻的时候就跟涂名山说过了,叫你们这些外行人不要来插手城建工作。你是搞行政的,抓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何不要来不懂装懂呢?懂得溜须的要忙说你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可懂行的都在背后骂你添乱呢!
老局长年轻的时候跟顾云来一样,什么话都敢说。
涂名山现在是喊他老伙计,年轻的时候把他当铁哥们。说你的意见我是一定会尊重的,谁叫我们是兄弟呢!
可最后的结果如何呢?老局长连累到城建局三年没发上奖金。涂名山公报私仇,说城建局没有完成当年的业务指标,着重点名了业务科。
这能怪谁呢?还不是你在那里瞎指挥忙添乱!
哦,有了成绩就是你领导有方,出了差错就是我们全体背锅呗?你这算盘打得真够精的啊,怎么算你都不亏是不是?
老局长在年终总结大会上又狠狠地呛了涂名山一把,从那以后,老局长一直到临退休都再无任何建树了。
涂名山是不能换走他,但是渐渐架空了他的权力。现在的城建局,除了业务科,基本上都是涂名山的人了。业务科很特别,他们会抱团。而且他们干的活,很奇怪,经验要比专业技能更加重要。涂名山要找两个科班毕业生当然很简单,可是要培养两个专业级别的业务骨干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业务科其实是技术垄断,铁板一块。
但老局长也是挺惨的,堂堂城建局的一把手,年轻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可硬生生被逼成了一个搞收发的老大爷。最近听说是中风坐上轮椅了,这就算是提前病退了。
顾云来发现人其实是一个特别奇怪的生物。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就是为了晚年图个安逸,可真正安逸了无所事事的时候,却又容易犯病。抛开现实生活的不易,人家六十几岁还在干活的老头儿,至少证明人家身体上有这份承担吧。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中风来得早去得迟。像老局长这个年纪,只能是维持现状,没有治愈的可能。
顾云来私下里去看过他,老爷子身体受限,但是意识清醒。他还说,他这病就是闲出来的,堂堂一个局长既然无事可做。人原来是最坚韧的一种生物,只有人这种生物在古稀之年仍然能够叱咤风云,却没听说垂暮的雄狮能在师群中保有地位的。自然淘汰的结果是年轻力壮的上位,可这个法则,并不适用于人类社会,你明白么?
局长的意思顾云来能听懂,不就是说涂名山虽然老了,但是余威犹在么。这一点顾云来已经见识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只用半副的力道,已经让老局长一败涂地。现在老了,只能说现实的力量比以前更强,就好比内力浑厚的江湖老前辈一样。
官场的争斗不像擂台上的角力,不存在什么拳怕少壮的局面。两方发生意外的概率是等同的,除非顾云来只期待着涂名山哪天老年病发作,登时就不管事了。但顾云来仍然没能赢了他,涂名山只是输给了自然规矩。
可是看他现在的精神头,一点也不输给常年亚健康状态的小年轻吧。
所以抱着“我年轻我能耗死他”这种阿q精神是要不得的,顾云来只能让涂名山败于严重的政治错误。让他的势力土崩瓦解,树倒猢狲散。否则,即使是退休了,涂名山仍然握有花山市的半壁江山。
弄清楚了这个问题,顾云来就知道大方向在哪里了。总的原则仍然是以保全自己为前提,十年八年的持久战,如果抓住一个机会,或许三年五载就能见分晓。
但要是让对方抓住一个机会,瞬间就能弄死你。眼下的斗争形势,就是这么艰难。所以顾云来选择淡出涂名山的视野,去农村开辟出一片新的根据地。
根本的问题还是贫困,最现实的一个群体,往往也是最容易得到满足的。从吃不上饭到吃饱饭,农耕文明的原始追求,其实到这个时代才真正得以实现啊。
可有的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达不到这个标准,现阶段精准扶贫是最容易捞政绩的活儿也是最难做的。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计划经济的时代了,没钱什么也做不了。顾云来想从穷乡僻壤翻身,光解决几户的吃饭问题,那是完全不足够的。
“所以你还是打算从我爸那里借来这笔钱?爱情婚姻和家庭,对你而言只是生活的调剂,也是随时可以拿出来当作赌注的对么?”沈艳丽问他。
这样直指内心的问题,叫顾云来该怎样回答呢?他是想说,我从来没有想拿我们的感情当作赌注。可是没有与沈艳丽的这层关系,他又怎么可能从沈茂才那里借来钱呢?换句话说,这笔钱是不是可以当作是终结这笔感情的定额呢?
“不是的,绝不是这样。我是作借,要还的……”顾云来只能说,把它当作是一次寻常的借债,但这明显的站不住脚。
签字画押写借据?可以的。沈茂才关心的不是这笔钱能否还上,他一定会把借据上升到协议的高度,由这次的成败来决定顾云来与沈艳丽未来的可能性。
其实沈艳丽也不是要全盘否定顾云来的想法,她只是很担心。她可以固执地相信爱情可以冲破一切障碍,但现实中一千万足以叫大部分人出卖自我,与挚爱反目成仇了。
但最终,沈艳丽还是同意了顾云来的决定。她反复想过了,顾云来是要拿钱投资,又不是跑路花天酒地,不存在什么出卖自我。如果沈艳丽一心要拧着来,顾云来反倒可能会干出出卖自我的事情。他在工程项目这一块干了这么多年,应该认识许多富婆吧……顾云来论模样论口齿论身体,干这个应该是得心应手。
与其把他逼到那种绝境,不如选择共同面对。所以沈艳丽答应的前提是:物流公司必须由她来担任法人代表。
“艳丽,你……”顾云来有些感动了,真的想抱着她亲一口。可顾云来现在像是受了她的恩惠,越来越无法在沈艳丽面前自如地使出这种表达感激的方式了。糟糕了,这种心态一旦形成,以后在沈艳丽面前会不会不举啊!
现在不是担心这种事情的时候,一个相对严肃的场合,就要严肃表达。如果按照沈艳丽的想法得以实施,那两个人就多了一层合作伙伴的关系。如果是纯商业层面的交流,应该彻底杜绝寻常夫妻的相处方式。回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在公司里,上下属要分明。沈艳丽现在是很认真的和顾云来谈事情,不是随时随地一个亲亲就能解决问题的。
顾云来之所以要感激沈艳丽,是因为事情本来跟沈艳丽没有关系,她强行把自己扯进来,是为了制约自己的父亲。这样沈茂才在某些层面真的就无从发难了。
但这样也是透支了父亲了信任,因为一旦败露,怎么看都像是两口子合起伙来算计自己的老爹。
娶了媳妇忘了娘,嫁了老公忘了爹,女生外向。无论怎么看,沈艳丽都是需要承担一些骂名的。
所以对顾云来而言,沈艳丽就显得很伟大了。“可是,老爷子他不会轻易同意吧。”
“你傻啊,只要钱借到了手,就只剩下具体怎么操作的问题,这个你应该很拿手吧。”沈艳丽说。
那当然,就只剩下一些法律条文和手续问题,并没有什么难点了。“关键是,咱家老爷子那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这种伎俩能瞒得过他吗?”
“技巧不存在高低,主要是知道对手是谁。我爹他是很有商业头脑和投资眼光的,所以你只要跟他说清楚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海棠镇物流业的发展前景。只因为陆鑫源在这里划了地盘,他也不好轻易坏了行里的规矩。所以让他知道你的投资打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儿戏。这是其一。”沈艳丽说。
“那还有其二呢?”
“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说来。我爹这个人吧,虽然唯利是图,但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从来不把商场的那一套带到家里来,在家里打电话都背着人。这是因为他不愿意用商场的思维来猜度自己家里人,但也不免谨慎。所以,这就需要我们具备足够的演技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