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府出来后,半山腰聚集了许多门生。
都是来恭贺他的。
“见过小摇光师祖”
连星茗一走下台阶,下面就“唰唰”行礼,一群小弟子表面上万分恭敬,实际上偷偷从拱起的手后面抬头,冲他挤眉弄眼地偷笑。
连星茗模仿父皇平日那般威严抬手,笑道“众爱卿平身。”
“叶子牌玩不玩”他的身边立即聚集一大堆人,热热闹闹“仙岛禁玩乐,但管宵禁的寒荷仙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可以半夜三更偷偷玩。”
连星茗道“不玩不玩,我摇篮曲的琴谱还没背会呢。寒荷师叔生我好大的气”
另一位弟子惊笑道“哇,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从未见过寒荷仙尊生气,她生气时是笑着的还是皱眉的她打你手板板了吗”
“打了,虽然不重。”
“哈哈哈哈我也被打过,你也算是体会到蓬莱仙岛一大特色了就是寒荷仙尊的手板板,这叫什么叫手板板传承。”
“诶,我没被打过,要不我故意犯下宵禁,然后自去寒荷仙尊那儿领罚”
其余人顿时报以“送壮士上路”的眼神。
一路笑笑闹闹走下半山腰。蓬莱仙岛的规矩虽然严苛,辈分伦常不可逾越,但孩子们正年幼,正是风华正茂喜爱交友之时。在遇到仙岛长辈时,他们迅速退后两步满脸恭恭敬敬,秒变连星茗的“晚辈小跟班”,安静如鸡。待长辈离开以后,他们便又热情围了上来,各自吹牛。
连星茗与他们笑着交谈,某一瞬似乎也忘记了他还有份琴谱无论如何也背不会。转过拐角,前方那名弟子脚步突然顿住,猛地一拱手
“见过少仙长”
后方的笑闹声戛然而止。
一行人连忙惶恐行礼,此起彼伏的“见过少仙长”。连星茗反应比其他人迟了一步,抬头时刚刚好看见前方无数弯下去的腰和头颅。
在过道的尽头,站着一位身着白袍的少年,生着一张清冷的谪仙面孔,法袍干净整洁不染纤尘,那双俊逸的眼睛也是淡淡的,似乎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的大道无情。
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高出一些,浑身剑意也锐利无比,仿佛不好相处。
这张脸自然是极其好看的,符合人们心中对于“清冷仙人”的定义。若是在佛狸,连星茗必定会目不转睛一直眼巴巴偷看,说不定还会甜甜笑着上前搭讪,非得把这位小公子变为自己的好友之一,好方便以后能明目张胆地看。
但连星茗现在不敢逾矩,躬身行礼。
“摇光见过师兄。”
傅寄秋原本准备抬步走来,听见连星茗这么一句极其生疏的话,很是停顿了一段时间。
才上前。
他穿过人群,人群自觉向两侧退让,脚步声悉悉索索。连星茗正也要随着旁人退让,傅寄秋却停在了他的面前,抿唇无声看着他。
连星茗茫然
垂着眼,“师兄”
他这些天得罪过少仙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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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吧,他都不认识啊。
眼前出现了一只拳,手背朝上手心朝下。连星茗心有所感抬手去接
叮当两声。
两枚铜板落到了他的手心中。
傅寄秋没说话,还是紧紧抿着唇盯着他垂下去的头,这次连眉头都微微蹙起。
连星茗茫然看着铜板,愣了几秒钟行礼道“多谢师兄赐摇光,呃铜钱。”
系统暴躁你干什么
连星茗心中什么干什么。
面前,傅寄秋眼睛迟缓眨了眨,眼底划过一丝失望与无措。他脸色发白转眼看向四周,都是一模一样低下去的脑袋,都不敢与他对视。
“本就是还你的。”
说完,他紧抿薄唇转身就走,步伐快到衣袍被寒风掀起,猎猎作响。
这声音好像好像有点耳熟
铜钱两枚铜钱系统若有实体,都已经揪着连星茗的耳朵咆哮了这是住在你对面的小师孙啊你自己说人家欠你两枚铜钱的。
连星茗惊愕抬眼。
小师孙就是他的师兄,少仙长
铜钱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这些天他成日昏头昏脑背琴谱,实在难忆起这种事。
他立即要举步追上去,手臂突然被人拽住,一名弟子心有余悸道“不要去打扰少仙长。若是被发现与他亲近,咱们会被惩戒的。”
“”难怪傅寄秋被孤立。
连星茗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他之前一直以为傅寄秋同皇姐一样,眼睛上生了块鬼胎记才会被众人避之唯恐不及那他方才那些故作疏离举动,岂不是在傅寄秋的伤口上撒盐
念及此处他更着急,微笑着推开那名弟子的手,打哈哈道“以后再聊,我有事情想要禀明师兄。”说着他转身就跑,腰后的长发在空中甩过一道靓丽的弧度,留下一众瞠目结舌的门生。
“师兄师兄”傅寄秋走得飞快,连星茗小跑着才能跟上,跑得气喘吁吁,冲上前索性直接跳到了傅寄秋的怀中,两只腿紧紧缠着他的腰,无论如何都缠着不让他继续走,笑道“你生我气了吗”
傅寄秋抿唇看他的笑脸,偏过眼眸,手臂从下方抬住他防止他摔下去。
“并无。”
“你就是生我气了”连星茗大感冤枉,双手捧起傅寄秋的脸逼着他与自己对视,哈哈笑道“你生气来怎么这么好玩儿,一个人往前默不作声死冲,冲到我迈开脚步跑都跟不上我太委屈了我又不知道是你”
“你没和我说今天摘斗笠啊,你也没说要还我铜板,一个月前的事情我哪儿记得。”他捏傅寄秋的脸,先发制人“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啊。我每次叫你小师孙,你都不反驳。”
傅寄秋道“我以为你知晓我是你的师兄,我住在你的对面。”
连星茗又捏重
了些,故作委屈巴巴道“唉你这是在说我笨吗住在对面的人我居然以为是我的小师孙。”
他软声撒娇,笑容甜滋滋“不许生气了啊,你要再生气我也要生气了。今天这事我们都有错,大哥不许怨二哥。”
傅寄秋道“你先下来。”
连星茗不依不饶“我不下,除非你跟我说你不生气了。”
傅寄秋下颚紧绷,半臂搂着他往下走。
连星茗叹为观止道“哇,你气性这么大吗宁可抱着我回家也不愿意说不生气了。那你今天就抱着我吧,你回去练剑也抱着我,睡觉也抱着我,明后两日晨省也抱着我,大家都在交流剑法剑招,你就站在中间抱着我生闷气。”
傅寄秋抿了下唇。
没有斗笠的遮掩,他不能笑。
连星茗继续道“别人问你为什么要沉着脸,你就说你因为小师弟行了个礼所以生了三天的闷气。别人问你不练剑招吗,你就说你要一边抱着小师弟一边生气地耍剑招”
傅寄秋“”
连星茗“你笑了”
他从傅寄秋身上跳下来,收手时傅寄秋却面色微凝攥住了他的手,“怎么弄的”
连星茗看了眼自己被烫红的手掌,道“心不静,师父让我敬热茶以作惩戒。”
傅寄秋眉头紧皱。
连星茗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好受,直言道“我又不是故意不背琴谱,师父这样惩罚我,过几日我照样背不会。难道下一次他要让我直接把手浸入开水里静心吗”
说话时,海岛侧方的海浪呼啸而起,他们被这声音惊扰,侧目朝那边看了瞬。
层层叠叠的蓝色海浪淹没湿黑沙滩,又伴着白色的浪花向下褪去,沙滩上留下一道鲜明的海水痕迹,仿佛划出一道狰狞边界线,困住这座岛。
系统道听说蓝色容易让人抑郁。
傅寄秋从储物戒中拿出药瓶,“伸手。”
连星茗伸出手,软声“师兄你轻点,疼。”
傅寄秋手下动作顿了瞬,细致替他上药,轻声道“我也被罚过敬茶。”
连星茗讶异抬头,“因为什么”
傅寄秋道“几年前寒荷师叔的人界最后亲缘遭战乱死亡,她返回大燕去敛尸。我替她看了几天宵禁,她回来后我和她一起被罚了。”
连星茗哑然道“回去替家族后代收尸,为何要罚你只是帮她看宵禁,为何也要罚”
“寒荷师叔敛尸后手刃漠北士兵将领,触蓬莱戒律。我越俎代庖,同样触戒。”傅寄秋收起药瓶,道“你可知寒荷师叔为何喜欢拿戒尺打人手掌,却又不打重。”
“为何”
“她以前有一位徒弟不顾伦常想要与她结成道侣,为此不惜叛逃师门、堕为魔修。她便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够威严才会让人颠倒伦常、叛逃师门,故拿戒尺惩戒树立威信。不打重,又是因为她认为是自己的疾言厉色逼人无望之下堕为魔修,故
而不敢打重其他弟子,唯恐逼急。”
连星茗缓缓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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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在他脑子里大为震惊我靠,我好像吃了个大瓜。
连星茗好奇问“那位魔修现在身在何处寒荷师叔喜欢他吗”
傅寄秋摇头道“那位魔修堕魔当日,便在她面前自尽了。”
这件事发生在很早很早以前,甚至是傅寄秋与连星茗出生前的事情。如今时过境迁,斯人已逝,任何人也无法得知寒荷当年究竟是何种心思,可曾动过一丝一毫的背德妄念。
只是约莫知晓,寒荷自那之后数年间,也不曾与他人有过亲密关系,更不曾与人合籍成婚。
回去的路上,连星茗罕见沉默。
他也说不清现在在想什么,时而认为寒荷师叔可怜,时而又替她可惜。时而会想到,若寒荷师叔不曾踏上仙途,可还会像现在这般亲缘散尽、情缘断绝,大道神通却孑然一身。
时而又看见侧方的幽蓝海浪愈加汹涌,好似随时都能铺盖到仙岛上来,凶穷极恶遮住他头顶的天空,叫他在海水中挣扎难以脱身。
他正低着头想事情,到居所时也未抬头,院落中传来“咳咳”两声重音。
连星茗抬头,就看见白羿吊儿郎当坐在门槛上,一跃而起冲他扮鬼脸笑。
“”
连星茗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海水声好似被隔在了结界之外,变得模糊不清。他几乎分不清这是幻想还是现实,直到白羿出声“二殿下”
这声音宛如天降一道宏光,劈开阴暗的枷锁,让牢笼中稀薄的空气极大缓解。连星茗眼睛陡然亮起,飞奔而上。
白羿张大手臂嬉笑“这才一个月没见,二殿下这么热情”
连星茗从他的臂膀下钻了过去,冲进去抱住连玥,兴奋至极“皇姐你来看我了”
白羿“喂,我也来了。”
连玥眼眶微红揉了揉连星茗的脸颊,后者便像小猫贴面般依依不舍蹭了蹭她的手。少年人都长得极快,上月临走前他们还同样高,连星茗吸纳灵气后身形抽长,竟比连玥稍稍高出四指。
“星星好像瘦了。”
连星茗高兴攥住她的手,激动道“皇姐怎想到来看我”
连玥笑道“自然是想我家星星了。”说着,她转眼感激冲傅寄秋点了点头。
是傅寄秋遣仙侍传消息给他们,说连星茗近日修行不顺心中郁结,她与白羿想念之余实在是担心,就一路舟车劳顿赶来了蓬莱。
傅寄秋颔首作回应。
连星茗没有注意到他们这点小动作,他实在是太高兴啦,高兴到都有些无措,害怕一醒来发现这是场梦。他迎着连玥往里走,大笑道“皇姐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屋子,原本没有这么好看的,师兄帮了做了好多东西你们这次打算住几天,我记得半年后是佛狸国庆,你要出面祈福,你住到国庆前走可以吗”
连玥失笑道“怎能住那么久
”
白羿在后方阴阳怪气二殿下你是看不见我吗我是隐身的吗”
连星茗笑着回头挤兑道“你自己不会找地方坐么”
一行人走进屋子,连星茗急不可耐“到底住多久”
白羿道“两日。”
连星茗讨价还价“十日。”
这次他们算是被傅寄秋悄悄放进来的,久住恐会连累傅寄秋与连星茗,连玥道“三日,不能再多了。”
连星茗撒娇“再多一天,就一天。”
连玥叹气“那便四日吧。”
三人关系亲近,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傅寄秋不便留下打扰,告了一声转身走向对面庭院。待他走后,白羿挤眉弄眼拱了拱连星茗的手臂,道“行啊你。你这屋子装的哪里像个修仙的,比我殿内都要豪华许多。我说你这个审美是不是得改一改了,得往仙气飘飘那个方向改。”
连星茗道“我不改。”他炫耀般拍了拍桌子,笑道“我师兄给我做的,好看吗”
白羿摸了摸桌边黑玉,道“好看。我得沾沾仙气,”顿了顿,他说“听说你背不会琴谱”
连星茗的笑脸顿时一垮。
他不想听师父提及此事,也不想听发小提。不过白羿都问了,他只能拿出琴谱往桌上一扔,白羿拿起来翻看,头疼捂着眼睛道“我的娘啊,这什么鬼东西。辣眼睛,快拿走。”
连星茗道“背不会还要打手板板。”
白羿打了个抖,想起来在书院里被师长支配的恐惧,幸灾乐祸“你给我看看你的手。”
连星茗伸出了手掌。
白羿原本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一看见他掌心烫肿的红痕,脸色登时就变了。一旁的连玥一下子站起,“怎能打得这样重”
连星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将手往身后藏,道“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教我弹琴的寒荷师叔人挺好的,打手板板不疼。这伤”对上连玥担忧心疼的眼神,连星茗顿了顿,把心酸委屈全部咽进腹中,哈哈笑道“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被开水烫到了。”
连玥牵过他的手一看,确实是烫伤,她抿紧唇问“上过药了吗”
“师兄刚刚帮我上过药了。”
连玥又叮嘱了许多,连星茗笑着一一回应,视线却往白羿那边飘。
白羿自顾自爬到了他的床上,摸着下巴盯着虎刺梅盆栽看,时不时叹气摇头。
连星茗额角微跳,微笑“有话就说。”
白羿嘻嘻道“没想到你这么想我,把咱俩种的虎刺梅放床上。不过你想我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好好养吗,这叶子怎么全黄了。”
连星茗怎能说没有好好养。
他每天都悉心浇水,还小心翼翼抱着虎刺梅去询问过种仙植的师孙们,可它的生命就是日益衰减。
连星茗也拿它毫无办法。
见连星茗抿唇不说话,白羿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嗐,多大点事儿啊。一株植物养不活就算了呗,咱俩又没死,大不了等它死了再种一株。你知道养花的秘籍是什么吗”
连星茗听到他那句咱俩又没死,噗一声被逗笑,扬唇问什么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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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羿道“勤换花,和养鱼一个道理。”
屋子里明明还是原来的陈设,多了两个人后,仿佛多了活人的痕迹。湿冷被驱散,连星茗心上压着的那块巨石被搬离,他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上一样快活。
他格外热情给两人倒茶。
白羿不说他几句都不舒坦,嬉笑道“啧啧,修了个仙把皇权威仪全给修掉了,你个主子给我这个臣子倒茶,你父皇若看见要削了你。”
连星茗笑道“你威风什么,我修仙照样能赐你一个全族抄家流放。”
白羿道“你现在可不能赐我抄家流放了。”
连星茗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以为白羿在点他,在告诉他你已经失去了皇位继承权。哪知白羿站起身昂起下巴,一副不学无术模样单脚踏上凳子,大拇指倒指鼻子“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连星茗不解其意,道“镇远侯。”
白羿“哈”
连星茗挑眉“怎么你换爹了”
白羿“哈哈”
连星茗“”
连玥掩唇笑道“别逗星星了,再逗星星就要着急了。”
连星茗哼哼唧唧不满“到底怎么了”
白羿张扬叉腰大笑道“我爹升官加爵了现在他是镇远大将军,接圣旨去漠北打战了。我也不是小侯爷了,现在我可是小将军。二殿下你要想赐我个全族抄家流放,那你得掂量掂量本镇远小将军会不会先你一步起兵造反了。”
连星茗先是好笑,觉得白羿这模样蠢极了,笑着笑着却突然一愣。
“去漠北打战,佛狸和漠北已经开战了”
白羿和连玥都静了。
白羿坐了回去,道“十天前漠北大军出其不意进犯大燕边境线,恶战三日夺下一城。大燕举办国事昭告天下,宣布冲漠北开战。我佛狸随即宣战二殿下你不知道吗”
连星茗张了张嘴巴,又失落闭紧。
他在蓬莱仙岛消息封闭,不曾知晓这些。
今天下三分,漠北虎视眈眈觊觎数年,势要一统天下,大燕与佛狸定下盟约抱团取暖。早些年是有些摩擦,但都是小摩擦,从未到“宣战”这般彻底撕破脸皮的严重程度。
若他还在佛狸,此时定已经被立为太子入住东宫,上朝听政国之危矣,他这个皇子本最应该身先士卒,可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一个封闭的海岛上背琴谱。
连玥道“星星你也不必惊慌,战事战事并不是一夕之间。有时候会延续十几年的时间,未到最后时刻,怎知东风会送谁加冕。”
她温柔笑道“今日天气好,我们不聊这些。就聊聊星星这些天的所
见所闻吧。”
连星茗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心中好像也稍稍安定了许多。他蹲到皇姐膝前▉,将下巴放到皇姐的膝盖上,红着眼眶小声呢喃说“皇姐,我好想你们”
我好想回家啊。
他真希望连玥和白羿能够永远住下来啊,他院落中房屋不多,但也能多开辟出两间新房。清晨出门抻个懒腰,转面就能看见皇姐对镜梳花黄,白羿舞刀弄剑嘻嘻哈哈,他们可以一起养花养鱼,然后勤换花勤换鱼
这个念头到第二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自然是想皇姐住下来的,可是白羿连星茗恨不得学着镇远大将军那般,一脚将其蹬回皇城。
傅寄秋晨省归来,就看见白羿叼着根青草叶子坐在台阶上,似乎被赶出了庭院。
傅寄秋上前敲门。
院中传来连星茗的声音“你今日都别想同我说话”
傅寄秋转眼看向白羿。
白羿耸肩小声用气音道“生气啦”
傅寄秋推门而入,白羿连忙起身拍了拍屁股,吐掉青草跟进去。
连星茗坐在桌子边,白皙脸颊鼓起背对着门。
连玥正在一旁小声安慰劝和,时不时似乎还觉得他可爱,偷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白羿为人,他就是那般冒失。若你还气,皇姐回去后就禀明父皇,说白羿小将军欺负星星了。”
白羿道“至于嘛”
连星茗猛回头“怎不至于”
他回过头才看见傅寄秋,又重重一抿唇,“哼”了声冲白羿道“你怎么还好意思在师兄面前出现你快跟他道歉。”
白羿“哦”了声,转向傅寄秋道“不好意思啊少仙长,你送给二殿下的桌子,我看着觉得桌面空了点,就在上面刻了一行字。”
连星茗道“你好会颠倒黑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刻了什么名言妙句明明好好的一个桌子,你、你胡闹师兄你看看他刻了什么。”
傅寄秋走上前一看。
空空的桌面确实刻有一行极其明显的、歪歪扭扭的大字白羿到此一游。
连星茗道“这是师兄的心意,他做了好久的。你怎能如此践踏他的心意。”
白羿道“我哪里知道你这么喜欢这个桌子,你忘记小时候你在我先祖堂名牌上刻字啦我到现在进去上香,拿着的都是你刻着连星茗到此一游的名牌,多不孝,你搞得我先祖肯定都不庇佑我了。”
连星茗心虚辩解“我当时几岁你现在几岁。”
系统在他脑子里喷笑还真别说,你俩都挺过分的,比起来你还要过分许多。
我当时六岁他现在十四了
系统又大笑你六岁时我没劝过你吗我让你别刻,你非要刻。现在就先天理亏,吵不过白羿了呀。
连星茗指着桌面,“你自己看看这好看嘛。”
白羿凑上去“挺好看啊,空着才不好看。”
连星
茗始终觉得这是傅寄秋的心意,结果被白羿莫名其妙刻上了一行字。
傅寄秋沉吟片刻,抬手化作灵力。
伸手按下桌面,木屑飞起。
连星茗一愣,“师兄”
他伸头过去看,本以为师兄这般清雅个性,是要刻下什么名言警句,谁知道师兄竟然也刻下一个“傅寄秋到此一游”,连星茗“噗”一下子笑出声来。
笑完,他觉得没面子,又绷紧脸。
连玥哄他,道“星星,你这桌子好漂亮。皇姐也想刻,可以吗”
连星茗顿了一下,默不作声从柜子里拿出剪刀,乖巧递给连玥。
连玥弯唇笑了一下,在上面刻了个小小的月亮。
桌面上不再空空落落,而是填满了或歪七八扭、或琼静苍秀的字体,以及一轮弯月。
连星茗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也不生气了,还兴冲冲伸手掠出灵力给白羿秀了一下,桃花眼晶晶亮亮在“到此一游”下加了行小字
还有他们的小星星。
四日时间,一晃眼便过去。
送连玥和白羿上船后,连星茗盯着远去的船帆好久,直至看不见。
转身之际,又是漫天死水蜂拥而上。
窒息感。
明明以前随时随地都能同连玥、白羿一起玩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有烦恼的事情可以一同面对,互相出出主意。明明是以前抬手就能触及的温情,现在却好似遥不可及。
当天夜里,他在庭院中枯坐了一夜,仰面躺倒在躺椅上,枕着后脑一点、一点看着漫天星辰从海平面上坠落。
想着从前不被他在意的点点滴滴。
天亮时分他恍然站起身,缓慢走向寒荷师叔的仙府,步伐沉重无生气。人们好像永远无法判断一个瞬间的价值,直到在一个枯坐到天亮的寂静夜晚,它变成了回忆。
你说现在,也会变成我以后触不可及的回忆吗连星茗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停顿了许久,叹了口气道你我只能说,你珍惜当下吧。
用系统的话来说,连星茗现在好似顶了个在蓬莱仙岛持续不断被消耗的血条。傅寄秋送给他带有佛狸象征的摆件时,那个血条便会续上短短一条红,让他能够苟延残喘。
白羿与皇姐的造访,让血条登时满血。
现在回归平静,再一次被消耗。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大的期盼,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破土而出这两人不来还好,一来,连星茗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更加归心似箭。
他想要偷偷溜回家看望。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系统道蓬莱仙岛戒律严苛,要是被抓住,你指不定又要被提溜过去敬茶了。而且你怎么回去,你又不会御剑。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今日上课,连星茗依然背不会那首摇篮曲,但寒荷师叔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气。
“小摇光,伸出手。”
连星茗以为她又要打手板板。
自从听傅寄秋提及戒尺背后的含义后,连星茗便有些同情寒荷师叔,他没有半点儿抗拒,乖巧伸出手来,这次也不喊着怕疼了。
寒荷师叔在他的手心里放了块马奶糖糕。
连星茗愣愣抬头,“师叔”
寒荷拿戒尺敲了敲他的脑袋,好笑道“我的弟子历练归来带了些佛狸特产孝敬,听说你想家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待会你便全拿走吧。”她递给连星茗一个储物袋,拍了拍他的头,意有所指道“你的心还是不静,这课程也不必再上下去了。我给你放一个小长假,什么时候你的心静下来,能够弹出那首摇篮曲,再来我这里继续听课吧。届时,你心底的那个念头应该也能断了。”
连星茗握紧储物袋,抬头问“师叔,你后悔过吗”
寒荷微愣,“什么”
“后悔修仙。”
“”
寒荷抿唇转过身,风轻轻卷起她的长发,发丝后的眼眶微微泛红。许久后她才道“大道无情。芸芸众生,不过沧海一粟。”
“起初,只是觉着仙裙曼妙,后来,又只是觉着仙法美丽。再后来,就回不了头了。若所有的选择都由我亲手做出,那我便没有资格谈及后悔与否,总归是师叔没有勇气。”
“小摇光。”
她偏眸看过来,恍然的视线仿佛穿过了他,在看着当年另一位在这里聆听教诲的故人。
回神后,寒荷叹气道“你现在还小,未来还有许多种可能。我不希望你将来成为第二个我,来日在此追忆若能多些勇气,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回去后打开储物袋看一看,师叔管理宵禁,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星茗茫然。
寒荷又轻眨眼笑道“当然了,你以后若是被管理出岛行禁的少仙长逮住了,可万万不能供出师叔啊。你若供出,师叔要日日打你手板板,日日查你宵禁。”
连星茗直到回屋打开储物袋,才理解她的意思哪来什么佛狸特产
储物袋中只有一件出行法器,可供他乘坐法器越过无垠深海,悄悄回到佛狸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