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拣工作完成了,两辆货车都出发了,剩下的也就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了。万事大吉!
伍汉康让分拣员和保安继续做分拣中心收尾的工作,然后对秦川阁说:“你也不用在这里盯着了,早点儿回去吧。我们一块儿走,我顺路送你回家。”
秦川阁连连摆手:“伍总,您还送什么啊,赶紧去医院吧。嫂子都已经进产房了,还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呢。您就不急吗?”
“急啊,怎么不急?那也不急在一时。这半夜三更的连出租车也没有,你还准备走回去啊?送你回家也只耽误5分钟。怕什么。走!”
秦川阁只好跟着伍汉康往停车位走。
这时从大门外驶进来一辆车。灯光在伍汉康和秦川阁身上扫过之后,一个急刹,停在了两人前面不远处。
“伍总!”一个人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冲伍汉康喊了一声。
这一片区域灯光比较暗,伍汉康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那个人。他正是分拣员们的经理,那个早就应该出现但却迟迟不见人影的老钟。
“老钟,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的活儿都已经干完了。”
老钟笑着说:“我本来早就应该来的,刚才家里有点事,所以这个点儿才赶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伍总。”
伍汉康说:“反正活儿我们都干完了。你家里有事的话就早点儿回去吧。”
老钟说:“我还有别的事儿找您呢。”
“什么事儿?”
“要不去您办公室里说?”
秦川阁正要说话,伍汉康拦住了他,对老钟说:“长话短说啊。我家里还有事儿呢。”
“好的好的。就几句话。”
伍汉康对秦川阁说:“要么你先回去吧,让开车的分拣员带你一程。我去会会他,看他到底啥事儿。”
秦川阁说:“那还用说?肯定没什么好事儿。我看我还是陪着您吧。刚才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伍汉康皱了皱眉头:“喝酒还开车?”随即把眉头舒展开了,“酒驾的厉害性他不可能不知道。估计也没喝多少。再说了,他还能找我什么麻烦啊?还能把我打一顿不成?况且他也没有打我的理由啊。骆嘉珊今天心情不好,你快去安慰安慰她吧。”
秦川阁说:“安慰她也不能去她家安慰啊。拿手机安慰的话,哪儿安慰不是安慰?再说,你们聊你们的,我给你们泡茶。”
伍汉康只好作罢。
两人刚进办公室,老钟就跟着进来了。
“什么事啊?老钟。”伍汉康问。
老钟把时时刻刻紧随着伍汉康的秦川阁看了一眼,没理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对伍汉康说:“伍总,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事儿,把时间耽误了……”
“没事儿没事儿。”伍汉康把老钟的开场白打断,“你说到底是啥事儿吧。啥事情非得这会儿说不可。”
老钟讪讪地笑了笑说:“伍总,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有些话呢,我一直想跟您说,但是心里想这些话跟您说了也不太好。刚才我和骆经理打了个电话,把我的情况也跟她说了一下。骆经理说待遇的事情她做不了主,说公司有工资标准的。公司有公司的规定,这我知道,但是伍总是公司的总经理,总会有变通的办法吧?”
伍汉康听了笑:“工资标准又不是我定的,是总部定的。我一个市级公司的总经理能有什么变通的办法?”
老钟并不介意伍汉康现在的笑容,他也不想去猜测这个时候笑是什么意思。他继续说着他琢磨好的说辞:“伍总,以前吧公司没赚到什么钱,公司的老员工呢也没赚到什么钱。大家都是想跟着老板一起打拼,总想着能拼出头的。老板也是个讲义气重情义的人,他也从来没有亏待过那些兄弟们。”
“那是。”
“他让我们和车队收入的提成挂钩,其实就是变相给我们这些老员工一些好处。和新来的员工不一样,我们这些老人的工资是很低的,但是有车队收入提成养家,也还过得去。现在公司一下把这个车队收入提成的事情取消了。公司要规范化我能理解,但是我们的收入就‘咔’的,一大半没了。这谁也接受不了哇。您看我的工资这方面是不是应该适当的调整一下?我要求也不高,和以前的收入差不太多就行。”
伍汉康把秦川阁泡好的茶往老钟面前一推说:“当时把这个车队收入提成的计划停掉了之后,所有你们这些参与提成计划的人的工资都做过调整,而且这个调整不是我们来调整的,是总部按照所有相关人员的职级来调整的。上一次调的时候,不是把你从p级升到了m级嘛,而且还是m4,工资也相应调过了。”
听到伍汉康是旧瓶装新酒,把同样的意思颠过来倒过去地说,老钟也不生气,还是和颜悦色地说:“伍总,您来公司的时间不长,可能对这个情况不太了解。当年老板创业的时候跟老员工都说过的,以后赚到的钱兄弟们一起来分。虽然我不是老板创业的时候加入的兄弟,但是我也算是老员工了。总要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老人吧。”
“公司不是有股权激励计划吗?”伍汉康又抛出一块饼。
“但是我不在计划里啊。”
伍汉康笑着指指旁边忙着拿手机发信息的秦川阁:“他也不在股权激励计划里呢,他级别还比你高。是吧?小秦。”
秦川阁在给骆嘉珊发信息,其实并没有很认真地听伍汉康和老钟的对话。这会儿听到伍汉康叫他,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伍汉康接着说:“公司的股权激励计划是一批一批进行的。一批有多少人,谁先进去肯定是有所考虑的。你现在不在股权激励计划里,说不定下一批就有你了呢。我倒是在股权激励计划里,但我也是第三批才加进去的。再说了,你都说了不能光看工资,我们不是还有年终奖、安全奖、岗位津贴这些吗?”
老钟笑了笑:“今年的安全奖,不是已经泡汤了吗?”
这话不提则已,一提简直是戳痛了伍汉康的胸口。为了赢得价值100万元的安全奖,伍汉康常常连周末也不休息。这一年的365天中有364天都平安度过了,偏偏在最后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竟然出了一个火灾事故。事故造成的影响虽然有限,但是活生生的把100万的安全奖给整没了。
100万哪!伍汉康想着这笔钱心都在滴血。如果这个安全奖还在的话,这个老钟起码也能分得几万块钱。公司所有人过完春节后的开工利是就全有了。还需要他这个总经理自己掏腰包给大家发红包吗?这个红包比他能掏出来的可大多了。
伍汉康听老钟接着说,其实他已经很不耐烦了。他的不耐烦一方面是老钟今天谈的这件事是由来已久的,并不是非得今天谈不可,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没有时间和老钟谈这个事情,他真的是有急事要办。就算没有妻子在医院生孩子这件事,有什么事非得在大年初一的凌晨说呢?说好的长话短说呢?
但是对老钟而言,今天晚上是非谈不可,因为他既无法接受一个中产变得一贫如洗的现实,也不忍正视自己的老婆孩子正流落在一个通宵营业的餐厅却无家可归的现状。
老钟是来找归宿的,他要找的不是这几天可以安身的归宿,而是心的归宿。他不可能对着两个比他小十来二十岁的年轻人落泪,可是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然而,他选错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