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吃过了早饭之后便一起去了长乐路。
    陆爷爷陆奶奶在家没事，也被林思乔叫着一起出来热闹热闹。
    时隔大半年再次回到这套房子，林思乔的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算是他们缘分开始的地方。
    而未来，这里也将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家。
    房子和林思乔走的时候变化不大，陆母只是酌情添加了两三样家具。
    不过家里倒是添置了不少新的生活用品，像什么热水壶，漱口杯，搪瓷盆，搪瓷杯，搪瓷痰盂，红碗红筷子，肥皂盒……光这些东西就堆满了一整张桌子。
    主卧的床上还放着好几床薄被，缎面的，上面绣着牡丹花还有仙鹤。
    70年代结婚用的被面
    这个一般都是买来结婚用的，所以颜色也没得挑，不是大红就是大绿。
    楼上楼下看了一眼，林思乔觉得也没什么可买的了。
    收拾了一下后，一行人便赶去了医院。
    昨天林思乔和陆母约好了就在医院对面的弄堂口碰面。
    眼看着都过了约定的时间，陆母还没有出来，陆奶奶便让他们进去问问看。
    医院就是这样子，尤其是陆母所在的妇产科，偶尔遇到紧急情况，别说请假了，半夜一通电话就得赶去医院。
    两人去到了妇产科，刚想找个护士问问，就听到了走廊里陆母大声呵斥的声音。
    “这位同志，情况我们已经和你说了，你爱人胆酸过高，她现在羊水已经破了有几个小时了。”
    “这种情况她必须得立刻手术，要是再耽误下去，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
    说着，陆母把手术通知单递了过去，“麻烦你在这里签一下字。”
    男人没接，面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医生，我看我媳妇的情况还挺好的，要不然先让她生生看？她也不是生头胎了，还是再等等看吧。”
    陆母火了，指了指病房里还在哀嚎的女人。
    “同志，你好好听听，再好好看看，你媳妇现在痛得已经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她哪来的力气生？”
    男人心虚的不敢朝里看，这时旁边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女人把他扯到了一边。
    “建国你可别脑袋拎不清，你说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
    “我生你的时候在家疼了三天，不也照样把你给生出来了？”
    “你那媳妇也真是，又不是没生过，还非得矫情来医院，有这个钱都够扯一身衣裳的了。”
    “反正我不同意她做那个什么手术。”
    王秀珍嘴巴一撇，不高兴地道，“你也不想想，她要肚皮上拉了一马，没一两个月她都下不来床，到时候家里的饭谁做，衣服谁洗，孩子谁给带？”
    “我每天上班累的要死，你爸腰又不好，我们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帮你看孩子。”
    “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男人道，“我看慧芳她不像是装的，医生也说了她这个情况要是再耽误下去，搞不好大人孩子都要受影响。”
    “你不是一直都想抱孙子吗？要不，这个字咱就签了吧。”
    “不行！签什么签。”
    王秀珍气得对着他的胳膊就是狠狠地一拧，“你没听你大伯母背地里都奚落我们家好几回了，说你媳妇肚子圆圆的，她这胎保不齐又是个姑娘。”
    “建国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是这胎还是个闺女，你得抓紧抓紧时间，尽快让你媳妇再怀上一个。”
    “我可听说了，这要是做了手术，中间得间隔两年才能怀呢。”
    这也是王秀珍强烈反对的原因。
    男人一听这个也泄了气。
    这时病房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名叫慧芳的女人疼到近乎虚脱。
    她拼尽全力喊了出声，“妈，建国，你们让我剖吧，求求你们了，我肚子疼的实在是受不了了。”
    王秀珍不为所动，反而冷哼了一声，“儿啊，你听听她这说话的音，哪像是不能生的样子。”
    男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站到了他妈这边。
    “媳妇，你再坚持坚持，咬咬牙也就生出来了。”
    慧芳疼得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不行，我生不出来，好疼……真的好疼啊……”
    陆母没再搭理这对母子，起身进了病房。
    “同志，这个字他们不肯签，只能由你本人签了。”
    “我签，医生，我现在要剖。”女人忙不迭的答应。
    然而她握着钢笔的手刚签下了一个字，钢笔就被人一把抽了过去，王秀珍破口大骂。
    “你个败家的东西，进了我们黄家这么多年，一毛钱没给挣，光知道花钱！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男人。”
    说着，上手就开始抢了起来，陆母被她这么一撞，差点一头撞到了墙上。
    “妈——”
    林思乔上前扶了陆母一把，“你怎么样？”
    陆母摇头，“我没事。”
    她是没事，可手术通知单却被王秀珍撕成了碎片。
    陆母气急，但她现在没时间和他们母子俩掰扯，因为她发现产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随时都有休克的危险。
    “护士，通知李医生，即刻开始做手术。”
    “是。”
    小护士赶紧跑下楼去通知，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的去抢救产妇。
    然而本应最该关心产妇的两人，此时却呆愣在了原地。
    等护士们过来要把人往手术室里送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想阻拦。
    陆见川将男人给攮到了一边，可面对王秀珍这样的人，他也没有办法。
    林思乔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位大娘，你也是从儿媳妇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想要你这样子的婆婆吗？”
    “……”王秀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林思乔没管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同志，请你看清楚，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她不是外人，她是你孩子的妈妈，也是以后陪你走完这一辈子的人。”
    “她疼成这样子，是她一个人的原因吗？你们结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真疼假疼你看不出来吗？”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不肯签字，才硬生生的让她吃了这么多苦。”
    “现在你们还要拦着不让她去做手术，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时，李医生也赶了过来，看了一眼产妇后，脸色大变。
    “都给我让开，再耽误，产妇马上就要一尸两命了。”
    几分钟后，产妇被送进了手术室。
    妇产科出了这种事，陆母一时半会也走不开，林思乔搂着她的胳膊安慰道。
    “妈没事，工作要紧，爷爷奶奶今天也一起来了，待会我们去买就好。”
    一听这个陆母放心了些，“好，那你们快去吧。”
    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陆见川，路上车多人多，让他务必要把三个人都给护好了。
    等出了医院的大门，林思乔轻叹了一口气，产房这种地方，果然以后还是要少来。
    看多了心情容易受影响，就很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
    这天晚上，陆母回来的很晚，一看她的脸色，林思乔心里也猜到了大概。
    果然，陆母匆匆的扒的两口饭后，就说了起来。
    那名产妇的命最终保了下来，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因为缺氧的时间太长，出生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断了气。
    最可气的是那对母子，他们在得知产下的是一名男婴以后，在医院里又哭又闹。
    话里话外还怪医生抢救不及时，害死了他们的宝贝孩子。
    好在，医院也不惯他们的臭毛病，劝阻了几句见他们还是撒泼打滚不讲理后，便通知了派出所。
    结果没等到公安同志过来，产妇的娘家人先到了。
    双方没说几句就扭打了起来，那男人被打掉了好几颗门牙。
    陆母道，“产妇晚上的时候醒了，我去查房的时候听到她哭着和她父母说，说日子过不下去了，想离婚。”
    “还好，她父母挺开明的，也没劝和不劝离，只是叹气说，早知道他们不过了，那会就应该打掉他满嘴的牙。”
    说到这，陆母不厚道的笑了，林思乔也跟着笑了，就感觉全身的乳腺都通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