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达授昂首挺胸,面无惧色走出大厅,抬头看了看天空,并不回头,昂然道:“萧元彻,你若真的敬我,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萧元彻眉头微蹙,沉声道:“达授先生请讲!”
“我主在北,我就死之时,定要面北而亡!”祖达授声音沉着而坚定。
萧元彻叹了口气道:“先生果真乃忠贞之士,由此气节,元彻岂能不成全!先生放心,我答应便是!”
祖达授缓缓点头,并不答话,迈步继续前行。1
却方走了数步,蓦地听到前面似乎有推推搡搡的声音,更有人破口大骂,那声音更是异常熟悉。
这是......
他訇然抬头,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地愣在那里,刹那间泪水溢满眼眶。
“大公子!......”
他声音颤抖,只唤了一声,泪珠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只见正前方有一人,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罪衣罪裙,重枷镣铐,伤痕累累。
虽然如此,却依旧努力的反抗挣扎着,眼中熊熊怒火,骂声不绝。
那人被推推搡搡,向这这边来了。
忽的听的有人唤他,赫然抬头,先是一怔,竟也如祖达授那般眼泪夺眶而出。
正是那夜为了掩护沈济舟中军撤退力战被缚的沈济舟的大公子——沈乾。
两人皆同时快步相对而来,甲士刚要阻止,却听得厅中萧元彻沉声道:“让他们见最后一次面,说最后一次话罢,莫要阻拦!”
甲士们这才缓缓后退。
两人走到一处,同时抱住对方,泪流不止。
“大公子......你竟也到了如此地步么......”祖达授颤抖着双手,摩挲着沈乾浑身的伤口,满是心疼和悲凉。
沈乾哽咽道:“那夜萧贼来攻,父亲仓促应战,兵败如山倒,我为了父亲能安然撤离,便带了我部人马拦住萧元彻人马,奋力厮杀,可是却终于不敌......才落入敌手......”
祖达授闻言,流泪叹息。
那沈乾却一抹眼泪,忽地一笑道:“先生不要伤心,乾虽至此,万幸父亲突围而去,待他回了渤海,重整人马,必然为你我报仇雪恨!”
祖达授心中五味杂陈,缓缓点了点头道:“大公子勇武,只是......唉,老天不开眼啊!”
祖达授叹息一番,忽地似想起什么,神情一凛,将沈乾推开,面色一沉,正色道:“大公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主公三位公子,惟对你一腔心血......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答我!”
沈乾使劲的点点头道:“达授先生待我如师如父,乾儿知无不言!”
祖达授这才凛然道:“沈乾,你可看清楚了,前方何处?”
沈乾抬头看了一眼方道:“萧贼之大厅......”
祖达授冷笑一声道:“什么大厅,贼穴魔巢尔!”1
沈乾缓缓点头,刚要说话,祖达授却蓦地厉声道:“沈乾,我却问你,若是萧元彻那贼,劝你投降,你当如何?”
沈乾闻言,神情一凛,灼灼道:“国仇家恨,不降!”
祖达授又问道:“若酷刑加身,威逼你降,你当如何?”
“铮铮铁骨,断无屈服!不降!”
“你若不降,他要杀你,你当如何?”
沈乾闻言,仰天大笑,面无惧色,朗声慨然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侍贼苟活?死便死矣,有何惧哉!”
“好!”祖??????????????????达授脸上满是激赏和慷慨之意,朗声道:“乾儿傲骨不屈,无愧渤海沈氏好男儿!”
祖达授如慈父一般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忽的轻轻道:“既如此......达授便先走一步!乾儿定要牢记你的誓言,莫要让我失望啊!”
“走?......达授先生要去何处?”沈乾一怔道。
“此去再无生,忠魂守渤海!乾儿,我要去我来时的地方了......你,好自为之!”
祖达授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乾,满眼的眷恋之意。
忽的一狠心,一跺脚,转头对甲士道:“断头台何处,引我前往!”
沈乾闻言,顿时恸哭不止,泼了命的想要留下祖达授,凄厉的嘶吼道:“达授先生!达授先生......我舍不得你啊!”
那些甲士见沈乾想要反抗,各自扬起手中皮鞭,如暴雨一般抽打在沈乾的身上。
沈乾犹自想要阻拦祖达授离开,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
祖达授心中不忍,只得怒喝道:“他如何也是我渤海长公子,如今即便成了囚徒,也应该给他足够的尊严,何苦如此折辱于他!你们莫要打了,我跟你们走便是!”
萧元彻的声音从厅中传出,已然带了些许怒意道:“谁都不许再动手!我之前已经说过,不得虐对渤海大公子,更不能用刑,你们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么?”
那些甲士大骇,顿时一低头,向后退去。
祖达授直到此时,才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萧元彻,又把眼神落在了苏凌的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半晌他才仰天凄然大笑,再无留恋,迈步而走。
昂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
沈乾昂然迈步,走进大厅之中,将凌乱的头发微微整理了一番,这才朝厅中看去。
一看之下,却发现很多的熟人。
武将之中,他赫然发觉张蹈逸和臧宣霸在列,他蓦地冷笑道:“张将军、臧将军,你们真不错啊!渤海四骁......这样的名头,却投了萧贼,你们还知廉耻乎?”
张蹈逸和臧宣霸脸色羞惭,低头无语。
他又转头,看向萧元彻那里,蓦地一眼盯住了苏凌,再不看他处,眼中怒火熊熊。
苏凌嘿嘿一笑,朝他招了招手,随意道:“哎呦,这不是沈大公子么,当年灞南江山评,苏某曾领略过大公子的风采,说句实话,比那个什么袁戊谦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沈大公子,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故友了......哈哈!”
沈乾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当年江山评小视于你,如今追悔莫及!若早知今日你为虎作伥,旧日便不会轻易的放过你!”
苏凌朗声大笑道:“如今我头尚在,大公子,你的头能不能保住,可是个问题啊......你得好生思虑才是!”
沈乾又是一声冷哼,把眼一闭,不再说话。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贤侄,叔父对你不住,你到我营中之时,我便再三交待他们,要好生对你,不得让你受苦......这些手下人,实在太不听话了......贤侄,你跟叔父好好说说,是谁把你伤成这般,叔父定然定他的罪,为你出气!”
萧元彻这一番话说出,武将之中许惊虎、夏元让的表情皆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却见身前轻蔑一笑,冷声啐道:“呸!萧元彻!国贼!老贼!沈乾与你势不两立,恨不得杀你而后快,你是谁的叔父!我何曾是你的侄儿!快快住口!以免小爷反胃!”
厅中众人闻言,皆怒目而视,黄奎甲早已大吼一声道:“小辈,竟敢辱我主公,信不信俺一戟将你砸成肉饼!”33
沈乾冷笑一声道:“莽夫疯狗......不语人言!......”
“锵锵锵——”
再看大厅之上,无论文武,纷纷抽刀,各个甩大氅如蝴蝶乱飞,更有人怒道:“阶下之囚,安敢狂言!杀了他!杀了他!......”
这些人说着,便想跳将出列动手。
沈乾冷眼相顾,昂然而立,神情没有半点惧色。
萧元彻面色一沉,沉声道:“都给我退下,没我的话,都不许动他!”
厅中众人这才一脸怒气地收刀还鞘,怒目而视沈乾。
萧元彻淡淡一笑,似乎对沈乾的辱骂并不放在心上。
“贤侄啊,当年叔父年少时,曾与你父同在京都龙台,皆任龙台八校,当是时,我与你父勠力同心,更是共抗国贼王熙,拨乱反正,二十八路讨贼时,我与你父更是并肩作战,这份情意,我是断断不能忘得。所以,贤侄啊,你不认我这个叔父,我却不能不认你这个侄儿啊!”
说着萧元彻似陷入沉思,眼中满是沧桑之意。
沈乾心中也是一阵唏嘘,缓缓摇头道:“造化弄人......萧元彻,昔日我父亲最好的盟友,今日却要夺了他的地盘,更想要他的性命!少要在此假惺惺的!”
萧元彻缓缓摇头,仍旧不紧不慢道:“贤侄啊,你这话说的却是误会叔父了啊,叔父从未想过要与你父开战,若不是你父兵围我灞津渡,更想侵我大晋疆土,自立为主,而我又无法违抗天子之命,这才代天而伐,出兵与你父亲交战......贤侄我也有苦衷啊!”
“当我三岁小儿不成?四年前,你曾派你的长子萧明舒、你的侄子萧安钟阴往宛阳,想要收服宛阳镇东将军孙骁,以安后方,你方可再无顾虑,集中全力来犯我渤海!你敢说你没有半点与我父亲开战的打算?”沈乾冷笑道。
“呵呵......贤侄能有这般见识,确实资质不错啊......只可惜我有四子,能有你这般见识之一二,我也欣慰无比了......”萧元彻忽的笑了起来道。
沈乾也蓦地大笑起来道:“也是老天开眼,你管不住你的下半身,非要强占了孙骁的寡婶,惹得孙骁怒发冲冠,高文栩设计,差点将你生擒,饶是如此,你长子和侄子全部死在宛阳!萧元彻,你搬石砸脚,荒唐事做尽,你最心爱长子的死,便是老天对你最好的惩罚!”
萧元彻闻言,再也忍不了了,拍案而起,大怒道:“竖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锵——”他反倒抽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苏凌暗自好笑,得了,你不让文武动手,你倒先沉不住气了啊,他沈乾也是够犀利,专挑你的逆鳞,老萧啊,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的。
也不能怪萧元彻失态,若是沈乾说些旁的,他大可以一笑了之,可是宛阳之事,萧明舒之死,乃是萧元彻的逆鳞,这沈乾偏要在他要害处捅刀子,他能不急眼么?
却见沈乾丝毫没有惧意,淡淡瞥了瞥萧元彻手中天子剑的冷芒道:“呵呵......沈乾自身陷囹圄,便从未想过活着!只是,今日虽死,心中亦有遗憾!”
说着他昂昂抬头,一指萧元彻昂声道:“萧元彻,你虽为所谓的大晋丞相,权势极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我沈乾,不服你!绝不服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