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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不归海的学校里,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不时还会叹气一声,气息多哀怨,一点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温涛,收拾好没?”
    温涛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那是他在这次旅途中认识的一个新朋友,阳明。他们这些被选中去神庙的孩子,总是喜欢搞小团体,而这些团体,大抵是以地域为区分。不归海作为出了名的贫苦地区,再加上今年来挑选的精英质量越来越差,因此也就被歧视得最为严重,温涛与阳明,还有其他几个出身不归海的孩子,自然就抱得最紧。
    除了黄陆游。在温涛这些人的眼中,黄陆游是个怪人,他不爱说话,也不愿与他们一起跳入途中经过的小湖泊中放松洗澡,衣食住行四样,他有三样都避着同胞,唯有每日吃饭时,才会与几人有短暂的交集。
    而且他的实力很差。也因此,温涛几人在路上没少欺负黄陆游,直到教官出来维持秩序才能罢休。等到教官离开了,他们又会悄悄商量着下一次的行动,是装屎袋,还是敲闷棍。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本以为今年会是他们走上人生巅峰的起点,可谁知几人刚刚踏上自己的上升路径,紧跟着就被人硬生生地敲断了前程,而这个人,也正是被他们欺负了一路的那个不起眼的大个子,黄陆游。
    先是教司们前来挑选亲自面见战神的精英们,温涛他们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谁料到教司拿了一把尺子,对着孩子们量了个身高便走了。
    “教司大人,不应该打上两场,比试一番么?”有孩子不解又不服,当面质问教司,怎料教司冷笑一声,果断回答,“既然是去见神,必然要挑形象气质佳的,你们这些个莽夫,空有实力又如何?连身高都达不到神的要求,又有何脸面自称精英?”
    教司一把拽出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黄陆游,指着黄陆游对其他孩子们说道:“我们的队伍,最起码要看着整齐,不能有高有低参差不齐,那多难看。他,就刚刚好符合我们队伍的标准,你们都努力点儿向他学习啊。”
    说完,教司便带着黄陆游离开了不归海的孩子们聚集的房间,去了下一个区域。
    “切,牛气什么?”温涛对这个教司似乎有些不服,然而他紧跟着便像被人抓住了命运的脖颈一般,先是被甩到房顶,然后重重落下,直接晕了过去。其他的孩子们见状,同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不在议论。唯有阳明,上来查探了温涛的情况,然后照顾他直到醒来。
    虽然有诸多不满,但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没事,还好。即使不能得到神的召见,但是其他的好处还是有的,只要自己活着,家人便能在学校里过上衣食无忧的人上人生活,自己也能在学校求个一官半职,混上两口神国的饭吃。
    然而几人怎么都想不到,好好的神,怎么就炸了,炸得莫名其妙。这合理吗?
    就在几人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时候,他们便被人送回了学校。学校里的人脸上愁云惨淡,个个都像是死了家属一般。当问到老师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座学校要被拆除,而他们被许诺的美好生活,也随着学校的拆除变成了空谈。
    “唉,今年可真背啊。”温涛将最后一个小盒子放进包裹里,打两个结背到了身上。
    阳明在后面看得清楚,问道:“你把神国的衣服盒子也装上了?”
    温涛点头,没有继续从这里展开话题,而是问阳明,“你今后要去哪里?”
    阳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去黛京。”
    “听说黛京管得很严,而且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他们要拆学校,据说会给每个住在学校的家庭一笔可观的费用,加上我们家里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产,应该够了。”阳明略微仰着头,眼睛里有点点光芒闪烁,似乎是想到了将来的美好生活。当他低头时,又看见了温涛愁眉苦脸的样子,下意
    识地多问了一句,“你呢,你将来要去哪里?”
    “我?”温涛的眼神闪烁,似乎是在有意地避开阳明的目光,“我们没什么家产,郭家镇的破房子也变卖不了多少。”
    温涛摇摇头,气呼呼地离开了这个羡慕万分的宿舍。
    阳明也是庆幸,刚刚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丝淡淡的敌意,万幸温涛没有动手。可是他貌似真的很低落,不如自己再安慰他一下。
    “温涛,”阳明叫住了温涛,看他转身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又说道:“今年是很背,但是有个更背的不是吗?那个黄陆游,可是队伍里的一员啊,距离爆炸那么近,肯定死无全尸,那才叫惨呢。”
    温涛阴沉着脸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
    如今,枯春城的城门大开,许许多多穿着不同样式盔甲的人从轮回井涌出,在鬼差的指挥下排队进入鬼门关,进入枯春城,然后在城里分流,经过不同的城门出城,分别上路。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花见笑站在鬼门关,看着天空中的巨大长枪,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仙家手段,原来是个垃圾......这么说来,这里的主人已经虚弱到这个程度了啊......那也是,他要是不虚弱,我也不敢来啊。”
    花见笑大摇大摆地飞上天空,一手握住巨大长枪。与此同时长枪的体积也在不停缩小,直至最后只有一般大小。
    “无功不受禄。我来这里帮你除了隐患,算是我的一点功,那我去城外,摘上两株生死无常,就算是禄,可行否?”
    天地间无人应声,唯有两棵带着花苞与根茎的完整植株飞了过来,浮在花见笑面前。
    花见笑仔细辨认,喜出望外。这两根,一根是自己索要的生死无常,另外一根则是千万朵之中才能出现一朵的彼岸花。
    花见笑微笑着收下自己的禄,朝着无人天空作揖,随后便落在地面,按照李灏他们之前走的路走了一遍。
    在经过奈何桥的时候,有个美女在桥上支了个小摊,过桥的每个人,都要在她的摊子上喝一碗汤,再继续上路。
    花见笑在经过美女的时候,美女还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给她汤的意思。花见笑便问美女,“为何不给我汤喝?”
    “你一个活人,也馋我这忘忧水?你可知道我这一碗下去,今生前世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你有没有那种喝了不会忘的的汤,给我来上一碗。”花见笑插入到亡魂的队伍里,挤在小摊前,明摆着今天喝不到就不走了,“辛苦来一趟地府,不喝点土特产怎么行,你说是吧?”
    美女无奈,重新取出一个小碗,从身后的桶子里捞出一勺,倒入碗中,放在花见笑伸出来的手上。
    花见笑单手端碗,送至嘴边,一饮而尽。罢了她还舔一下嘴唇,意犹未尽。
    “没什么味儿啊。”花见笑放下碗,砸吧着嘴退出了亡者的队伍。
    “本来就只是水而已。”
    “可世人都夸你做得汤好喝。”
    “世人?世人喝了便忘得干干净净,他们说的,你也信?”美女看见队伍继续前进,便摇头晃脑地继续盛汤,一边又跟花见笑说:“他们没喝过我的汤的,不知道味道;喝了我的汤的,也不知道味道,我想问问,你是听谁说的,这汤味道好。”
    花见笑想了想,回答道:“我是听喝过的人说的。”
    美女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那你也忘不掉了。”
    “......什么意思?”
    美女摇摇头,“没什么意思。行了行了,你这汤也喝了,天也聊了,该走了,知道路吧?”
    花见笑点头,多看了美女两眼,便过了桥,离开了这个地方。
    桥下,有一只小船的船头渐渐冒了出来,船上站着一个穿蓑衣带
    斗笠撑船桨的老翁,目送着花见笑离开之后,才问道:“孟婆,你怎么不给她喝?”
    “不是给她喝了么?”美女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并不意外,她毫不在意地说:“虽然没叫药,但是汤是实打实的汤,不信你来尝尝。”
    “我就算了。”老翁看着花见笑绕过三生石一头钻进小路,然后问孟婆,“上次有两个活人从这里闯过去,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会儿刚醒来,我还以为是第一单生意呢,谁知道让他们给跑了,白激动了。”
    “除了那个活人,你说其他几个死人,是怎么经过旅店回去的?”
    孟婆的回忆中按顺序出现了几张脸。
    叶染香,死人,但是速度极快,让他给溜了没有抓住。他后面跟了个活人,没印象了。对了,他还骑了个畜生,跑得贼快,也溜了。
    添香,一个活人,但是晕过去了。不过扛着那姑娘的两个人,都是死人,也让他们给跑了。
    李灏,最后一个人。他比较奇怪,不是纯粹的死人,也不是纯粹的活人,半死不活。他过桥的时候,自己已经差不多完全醒了,不过那小子情况特殊,自己也是愣了一下,结果愣是给那小子冲过去了。
    孟婆从回忆中醒来,笑了笑,继续盛汤。
    “没关系,那几个人我记着了,下次从这里过,我给他们加倍。”
    ......
    见南山,在从黄泉旅店返回不归海之后,便一直觉得身体不适。他问魏无涯,发现魏无涯比他更甚,甚至于已经不能下床走路。刚好那几天添香与李灏一齐去了神山,二人的住在武馆之中,武馆又因为数月未开,早就没了生意,因此师徒二人一直无人照料。
    见南山本来觉得自己是小事,不需要人来照顾。当他觉得自己需要人来照顾的时候,却是已经做不到了。他的皮肤溃烂,肌肉损毁,眼睛看东西也看不清楚,全身上下还能灵活动弹的,只剩下一张嘴。
    魏无涯与见南山一模一样,身体中的疼痛一直折磨着他们师徒二人,直到今日一早,阳光的照射下,武馆中两个人迷茫地站在门口,嗅着空气中的人味,兴奋地张大了嘴。
    荀国的将军,也是如此。他与一千名将士正在回国的路上,突然就发生了异变。在众多将士的目光中,陈程从躺倒在床上到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然后扑住床边的副官就开始撕咬起来,毫不留情,咬得那副官鲜血喷射而出,喷在陈程脸上,映衬得他状若癫狂。将士们用尽全力才将陈程与副官分开,而此时副官眼看着是活不了了,而陈程被拉开之后,又扑向拉着他的另外一人,重复着撕咬的动作。
    “救我,救我、打、打死他,救我啊!”随着被咬之人的痛苦哀嚎,将士中有人开始动手,对于曾经的上司刀剑相加。然而这上司人疯了,可一身功夫貌似还在,面对这种挑衅,他放下了自己正在撕咬的那人,转身一手一个,擒拿住了攻击他的人,继续撕咬。
    被他撕咬的第二个人,看着很惨,不过因为没有被咬到要害,因此还苟活着。他被同僚扶着离开了这里,一边走一边大喊:“医官,还有没有医官了,救人啊。”
    有人发现了情况不对,转头就去叫医官。当他带着医官过来的时候,伤员已经奄奄一息了。医官看伤员满身是血,连忙开始给他包扎。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伤员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医官的头,向着他的脖子咬去。
    船舱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吸引了这一船的所有人。随着人们看清楚发生在这里的人吃人惨状之时,“将军”与他的一众“部下”,也走了出来,扑向了生者。
    有人见事不妙,提前离开了船舱,到了甲板之上,朝周围的船大声呼救。他们一千人,一共搭乘了四艘船,以陈程所坐的这艘为主舰。其他三艘船的人听见了呼救,也向这边赶来,可他们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