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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炕烟
    第二章炕烟似云又似瀑???热炕暖身更暖心
    暖炕
    胡延?(清)
    其一
    土锉冰镫共一盘,冬烘身世等闲看。
    不辞入夜衾绸薄,倍觉出门风雪寒。
    燕玉无心春自热,罗帏有梦笑常干。
    他时若傍元龙卧,灰里阴何拨总难。
    其二
    红泥一窟尽迷香,铁马丁丁冬夜长。
    方版临窗堆榾柮,土台照火列鸳鸯。
    枕边置几灯生晕,屋角飞烟瓦不霜。
    锦浪莫翻三尺褥,好留余暖待王昌。
    前几年,霉国退出《巴黎##》,川朴给出的理由之一是全球气候变暖是一个大骗局。当然,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其退群的真正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霉国利益至上,为此,正如“嗷嗷叫”所说的一句大实话:
    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还将这些行为称作是“霉国的荣耀”。
    全球气候变暖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近年北极圈部分地区确实出现罕见高温现象,几个观测点7月份最高温度由以前的15度飙升到30度,北欧更是创下了夏季历史的最高温度。
    但按照大爆炸理论,千亿年后,如果宇宙能进行收缩,那时整个宇宙应该才会越来越热。但现在整个宇宙还处在膨胀阶段,各种因素释放出来的热量对宇宙的加热,远不如因宇宙膨胀而产生的降温,否则,宇宙的背景辐射就不会是3k了。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整个宇宙现正处在由热转冷的过程中,还处在膨胀、降温阶段。
    但作为宇宙的局部,甚至可以忽略的地区---地球,应当说,远古至现代也是一个由热而冷的过程,但近一百年来气温却在加速增高,分析起来,其主要原因不外乎是人类活动导致的碳排放量增加,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的“功不可没”,所以,地球气温升高的罪魁祸首,绝对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虽然我对现代所谓专家的话腹诽得很多,但在关于现代人起源于非洲的理论,还是绝对相信的,并且近年通过一系列dna研究证据,为现代人非洲起源说也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当然,我支持此观点的理由倒也非常简单,我认为在当时生产力如此低下的人类初期,人类如果不是在赤道附近的非洲生存,好比在北中国我的家乡,估计一个寒冷的冬天过去,人类也早就死光光了。
    即使远古人当时在这些地方顽强的生存下来了,按照前面的理论,也是那个时代的气温应当是相对高的。
    由此引出前面两首关于描写北方《暖炕》的诗来,说实话,如果北中国居民没有这些暖炕,即使到了上世纪初,我估计凭当时的生产力,能熬过寒冷冬季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常言道:
    三亩好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
    从这句顺口溜就可以感受到,炕在北方人的心里头是多么的重要。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这句话的本意是说,如果有了三亩好田和一头牛的话,老婆和娃娃是绝对能过上热炕头上的幸福生活了。但也可以理解为人生五要素:
    一田、二牛、三老婆、四孩子、五热炕。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在说明热炕在北方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社会发展到今天,农村有土炕的人家渐渐不多了,但你真不敢想象老一代人对炕的依恋程度。我就曾亲眼见过在繁华都市有暖气的高楼大厦里,老人居然要求儿女们在他的卧室盘了一个炕。当然,这个炕绝对在冬天是没有生火的。但在老人眼里,只要有这炕,即使冬天不烧,心里也是温暖的。
    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几乎家家都有炕,并且几乎每间房都盘炕。炕的面积要占整个房间的最少二分之一,甚至超过三分之二。
    我们家当时由于孩子多,其中有一间房一度几乎全盘成了炕,只留下了能打开门的一个直角扇形,进门就上炕。如果挤一挤,一个炕上,睡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炕不单是一家人日常寝居之所,还兼有“客厅”、“书房”和“餐厅”的功能。
    家里来了贵客,不说别的,一进门先要招呼:
    “上炕,上炕!”
    这最能体现对客人的敬重和诚意。
    但兼具“书房”,我认为炕是最不具备此功能的,非要兼具“书房”的功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点上我是深有体会的。
    那时候我们家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子,门是老式双扇门,晚上只是门对门合住靠紧在门框上,缝隙特别大。特别是门和门槛的结合处,由于木头天长日久变形扭曲,门纯粹靠不到门槛上,不夸张的说,即使你晚上关上门了,小一点的猫照样来去自如,对家里的小老鼠来说更是如履平地。
    本地有一句顺口溜,说世间万物什么最毒:
    云里的日头门里的风,
    后娘的指头戳断筋。
    可想而知冬天从门里进来的风有多毒!
    那时候房子的窗子又是所谓的棋盘窗子,只在里面糊了一层纸。等到了冬天,经历了一年风吹雨打的那层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如果全部重新要换,也只能要等到春节,所以一到冬天,破窗户刷刷作响,房间里冷风飕飕。
    没办法,母亲只能是修修补补。
    但今天刚补好,明天一场大雪又会打湿窗户纸,风一吹,纸又破了,刺骨的寒风又会钻头觅缝的在每一个有破洞的窗格子里长驱直入,整个房间地面上和外面的温度几乎没有两样,晚上放的尿盆子到了第二天早上,往往全结成了冰渣。
    要在这样的房间写字,夏天可真好,我可以坐在家里的大方桌上学习,不热,还凉爽。可最怕的是冬天,由于穿的鞋也不是多保温,写不上一会儿脚就冻“木”了,如果晚上睡觉在炕上一焐热,奇痒难比,还会留下一个一个疙瘩,第二年如果稍不注意,很容易复发。
    坐在方桌上冷得坚持不住时,就只能上炕看书,如果再盖上被子,也真是温暖如春。这两地之间虽咫尺之隔,温差竟真有海天之遥。
    但在炕上看书可以,你躺着看,坐着看,趴着看,甚至睡着看都行,当时也没有保护视力的意识,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写字就不行了,爬着写吧,一会儿就压得胸脯疼。
    当时家里有一个中国红的小炕桌,四四方方,但只有三十厘米高,是平时用来招呼客人吃饭用的,我用它来写字,就只能如和尚打坐般盘腿坐在炕上,也许我天生就不是当和尚的料吧,对于和尚们的“打坐”这项基本功,我是坚持不了十几分钟腿就麻了。
    没办法,我就一会儿盘腿,一会儿伸腿,但小炕桌的四条腿上由于有横杆,腿又不能直接伸进去,因此只能侧着屁股朝左伸腿一会儿,再侧着屁股朝右伸腿一会儿,甚至如古人认为最不礼貌的箕坐,叉开两腿;还有如古人正襟危坐般的跪姿坐,一个个尝试一遍,轮换一遍,但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实在感觉不舒服。
    我向母亲诉苦,母亲告诉我,你晚上可以在厨房写字啊!我一下茅塞顿开,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一般到了冬天农活不忙的季节,我们家在天黑前就吃了晚饭。
    晚饭后,厨房就成了最安静的地方,并且由于前面刚做了饭,厨房也不是多冷。更重要的是,由于家里缺柴,母亲一般晚上都要把炉灶的煤火捂住,一般都能坚持到第二天早上而灶火不灭,这样也再不用第二天重新生火,所以整个厨房以及灶膛下面盛灰渣的灶洞里都是挺温暖的。
    我写字时就把脚伸进灶洞里,双腿自然平放,再不受腿麻的痛苦,温暖的灶洞里又不冻脚,真是“三全其美”!
    但就是要注意防火,有时候会有火星掉下来,烧了裤子和鞋袜。
    再一点就是锅台有点高,没办法,我就在椅子上放上一个母亲平时做饭踩在脚下的,厚度为15厘米的一个小木墩,坐在上面刚好合适。
    一家人都睡了,整个院落里寂静无声,逼人的寒气在厨房的门口游荡,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森森雪花。
    厨房内,我羸弱瘦小的身躯投下一条长长的黑影,在孤灯的摇曳中飘忽不定,在阴暗角落里,老鼠窜来窜去,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争相觅食。
    而此时的我已十分满足,为有这样一个安静、温暖而舒适的地方学习而倍感庆幸,我也正如《老鼠爱大米》歌曲所唱的一样,如同这些争相觅食的老鼠,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战胜一座座险滩,攻克一道道难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正是: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至于大炕具有“餐厅”的功能,主要也就是来客人的时候,平时吃饭都特简单,无非就是“馓饭”、“疙瘩子”,再好一点就是面条、面片,在我的幼小世界里,最好的饭菜就是“长面”“臊子面”了,北方人,都是“面肚子”,万变不离其“面”。
    有时,真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有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就很能说明问题。
    说生产队集体劳动,几个农民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开始说什么饭菜好吃,说了半天,也无非就是鸡大腿羊胸叉(方言,胸脯)之类的,本地人常说的“四香”就是:
    早上的瞌睡,小姨子的嘴
    羊的胸叉,鸡大腿
    这时队长走过来,其中一人问队长:
    “队长,你见多识广,你说皇帝老儿天天吃的最香的饭菜是什么?”
    队长本来就生气他们几个叽叽喳喳只喧关(方言,说话)不干活,就没好气的说到:
    “你们也是淡吃萝卜瞎操心,赶紧干活要紧,他皇帝吃什么?我想最好的也无非就是油饼子蘸蜂蜜。”
    几个人一听,乐了!
    呦,队长的想象力还没我们丰富啊!
    由此可知“井底之蛙”的悲哀了吗?
    我们祖辈的一生中,也许吃过最香的食物,也真就是油饼子和蜂蜜了。
    记得《白鹿原》中有这样一个情节,黑娃第一次吃了鹿兆鹏给的冰糖,黑娃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这块冰糖唤起了黑娃心底的欲望,从而牵动起他原本的野性,他忽然跳起来说:
    我将来挣下的钱,先买狗日的一口袋冰糖。
    当第二次鹿兆鹏给他比冰糖更好吃的水晶饼的时候,他毅然地扔掉,并对鹿兆鹏说:
    你要不就每天都能拿一块水晶饼来孝敬我。
    时隔多年,黑娃上山当土匪之后,手下的人打劫了几袋冰糖。当其他的人都在哄抢胡闹时,只有他拨开人群,朝着那袋冰糖撒尿过去。
    我们要想读懂书,就要读懂书里面人物的内心,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这袋冰糖让他回忆起了之前被屈辱的过去……
    贫穷,让他如此的自卑与不堪回首,让他永远直不起腰杆,而现在他之所以能拥有这些,却是靠他当土匪得来的。
    但沦落到当土匪的境地,这让他在心底都对自己瞧不起,他要打断白嘉轩的腰,他要在冰糖上撒尿,恰恰是他自卑心理的具体体现,他极想消磨掉那段痛苦的记忆,更想抹去他当土匪的经历,但这可能吗?
    如果这些冰糖是他靠正经营生得来的,那该多好啊!
    但他没有这个能力,当时的社会也不允许他有这个能力,被逼无奈的他只能靠自己连自己都瞧不起的“土匪”职业,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这反而使得他越加的自卑与“自傲”了。
    他的这个虚幻的自傲,恰恰是由自己最真实的“自卑”垒积支撑起来的,自卑是他“自傲”的奠基石!
    这就是作者写作的高明之处,正如鲁迅所说的: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这里,美好的东西不只是冰糖,更主要的是指黑娃。
    贫穷,真的能毁灭一个人!
    小时候的我,对于冰糖和蜂蜜,好像也是稀罕之物,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就连最基本的蔬菜,也是要么没有!有,也就只有两样:
    一样是咸菜,另一样就是洋芋菜。
    逢年过节,如果再在洋芋菜里放上一丁点肉臊子,那就是我的最爱了。所以平时吃饭,随便蹲在那儿都就把饭吃了,并且那时由于饥饿,吃饭都特别快。
    夏天,人们都愿意端上饭到大门口边聊天边吃饭,但由于从我们家厨房到大门口外面,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巷道,约有20米左右长,这样端上一碗饭,边走边吃,还没出门口,一碗饭已经吃完了,又得回来再舀饭。
    后来就坚持路上不吃,可又饿得不行,看着眼馋。
    没办法,就脚下生风,小口吃饭,到门口还能有个小半碗,为的就是能和小伙伴多说两句话。
    那时候,每个人的饭量都大,最少也要吃大海碗两碗,甚至三碗,真是越穷越吃,越吃越穷。
    如果家里来客人了,那就不一样了,那就要必须在正房的炕上吃饭了!
    这时家里会把存了好久的白面、鸡蛋、粉条、肉臊子等好东西都要拿出来,即使没有,也要像赵树理《李有才板话》里面的写《老杨同志》的课文一样:
    “到东家借盐,到西家借面……”
    非要做出一顿像样的饭菜来,甚至客人吃的是相对好一点的饭食,而一家人却在厨房里吃土咽糠。
    有客人时,吃饭的仪式感也特别强。
    首先要摆上炕桌。要摆的端端正正。
    饭熟了,我和哥哥姐姐几个人端菜的端菜,拿筷子的拿筷子,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我们鱼贯而入,摆放有序,饭都是用盘子端进来的。这个盘子平时就从来不用,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可这时早已被母亲擦得干干净净,锃明瓦亮。
    只要客人不停下嘴来,饭就得一碗接着一碗的上,即使客人说够了,够了,父亲还要热情的招呼:
    “添上一碗,添上一碗”。
    甚至直接就往客人碗里倒。
    明明知道客人不吃了,不行,还要非再端来一碗饭,美其名曰:“添碗”。
    这碗饭放在炕桌上,等客人真的不吃了,再撤下来,并且这是一道必须的工序,虽然这时候这碗饭早已结成一团了。
    有时,这碗饭真成了最后一碗饭,而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还一嘴都没有吃呢!
    以前我不理解,甚至认为所谓的“好客”、“仪式感”都是虚伪,多此一举。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并深刻理解,这还真不能算作虚伪,作为当时的社会,个个家庭都困难,相互之间也都一清二楚,这样做的真正目的,就是对客人的一种真情表达,让客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世间万物,只有真的,才是善的,只有善的,才是美的,真善美就是这样得到具体体现,层层递进,步步升华。
    这就是一种文化,是父母通过润物细无声的言传身教,让我们在不知不觉的身体力行中得到训练并强化,对我们以后如何做人,如何做事的感染、熏陶,以及自身行动和思想的执行、理解与升华,这要比机械、简单的说教管用得多。
    就好比军队为什么要狠抓军容军纪,就一个简单的叠被子,为什么要叠得棱角分明,整齐划一?
    这体现在本质上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让每一位军人把工作做到极致,精益求精!
    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候,人人都能上得去,顶得住,打得赢!
    看到2020年6月15日与阿三加勒万河谷的冲,突视频,你就能真切感受到我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烈士的一句:
    “清澈的爱,只为中国”!
    让我们热泪盈眶。
    向英雄的子弟兵致敬!
    仪式感还表现在关于整个炕上位置的主次之分,也是有许多讲究的。
    考研究生时,曾考过周朝礼仪制度,其中让解释我国古代宗法制度中的昭穆。说白了,所谓昭穆,就是指宗庙、墓地、神位的辈次排列,左为昭,右为穆,故称左昭右穆制。
    从政后,发现给领导排座次,摆牌子,最伤脑筋,溯本求源,这都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明朝发生的大礼仪之争,就是嘉靖皇帝明世宗朱厚熜因生父称号问题引起的一场政治*斗争,最后差点连朱棣都被移出太庙。
    这实质反映的并不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争吵,是明朝中期皇帝(皇权)与大臣势力(阁权)的较量,甚至一直延续到明末的东林党、阉党与皇帝党之间的抗衡,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明朝灭亡。
    我们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上至朝廷的国家大事,下到黎明百姓的“鸡毛蒜皮”,道理是一样的,道家的“治大国如烹小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朝堂来说,尊位在北面南,故有南面称王、北面称臣一说。而其他场合,如室内则尊位在西面朝东(称为“东向”),《礼经释例》:
    “室中以东向为尊”。
    古风重礼,待客时,如顾炎武《日知录》:
    “宾东向而主人西向”。
    《鸿门宴》中项羽自己东向坐,让沛公北向坐,有违古礼,可以明显看出这是存心在羞辱刘邦,所以刘邦后面不“尿遁”才怪呢?
    这真应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你项羽在小节上占尽了便宜,出尽了风头,而最后却无颜见江东父老,落得自刎乌江了。
    这真就是“人的格局决定一切”的最权威注释。
    正因为主人坐东为自谦卑位,久之,人们就称主人为“东家”,而房主为“房东”,企业股份的主人也就被称为股东了。
    但我家乡对尊位的规定就非常有智慧,既不机械,仿照古礼死板硬套,又能结合实际,从炕的实用性出发,为长者或客人安排一个既能体现尊贵,又能让尊者感到温暖,外加视野开阔,不受干扰的位置。
    睡过炕的人都知道,即使在炕上,冷热也是不一样的,这与炕的结构有关。
    前面说过,我们家乡一般以房间的二分之一面积盘了炕,为便于采光,炕都盘在靠窗户这边,炕洞口就预留在外面窗户的下面。这样设计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方面是填炕、出灰时便捷,不影响室内环境;更主要是防止逆风时,炕洞口冒出的烟对屋内人带来的伤害。
    以前也有把炕洞口留在屋内的情况,但由于容易发生煤烟中毒而被淘汰了。现在除非这个炕另外三面都没办法留炕洞口,也就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所以炕洞口这个地方的温度往往是最高的。有时烫得你坐都坐不住,依次一直到炕里面温度逐渐有热到温到凉,所以与窗户相邻的侧墙中间位置,这个地方的炕温是不热也不冷,又与房门离得最远,门里的冷风也吹不过来,温度刚好合适;加之这个地方面朝门口,视野开阔,既面朝大门,“春暖花开”,又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位置又最少受干扰,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自然而然成为天然尊位。
    尊位一定,按照左大右小,依次排开,自热形成。
    炕沿位置一般是主人的位置,既与尊者正对,便于交流,又便于接菜上桌,是最佳陪客之位。
    本地俗语说得好:
    “客大主人一千岁”。
    所以,一般尊位自然由客人来坐。当然,如果主人家有长者,客人辈分又小,这另当别论,但最次也要安排在二陪,三陪这个位置。
    一般小孩是上不了炕的,即使你是客人,本地又有一句:
    “人小不当客,耧铧子小了不当铁”之说。
    我就有次被父亲带上去走亲戚,就是前文中吃出“抢食泡”的姨夫家,父亲在炕上吃了一顿又一顿?,而我由于没上炕,一整天没人理,水米没进,饿得大哭的经历,记忆犹新。
    现在再说说炕的结构,土炕看似简陋,其实内部结构并不简单,不是一般人都会打造的。
    农家盖了新房子要打土炕的时候,定要请个技术高超的工匠来,因为土炕打造得好坏,对一家子来说是至关重要,土炕打好了,一烧就热,若是打不好,即使成天烟火不断,除掉炕洞口那一小块有点温热,其余部分照旧冰凉,真可谓:
    店家的炕,死烟焹(念gang,方言,冒烟的意思)。
    冬天里,一家人就甭想睡上热炕了。
    而且北方农民还有这样的讲究,认为炉子通火不畅、土炕烧不热,就是家里的运气背,还容易生病;土炕盘得好,随便一烧满炕热,意味着家道兴旺,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
    土炕除取暖外,第二个功能便是积肥,烧了二三年的炕,那肥效是非常强的,特别适合在洋芋地,谷子地,糜子地施肥,是最佳农家肥,保墒又保苗。
    我们经常学统筹学,经常讲如何要提质增效。我认为这最好的老师还是劳苦大众,他们的一切经验都来自于社会实践,并服务于社会实践。
    人也好,物也好,要想发挥最大价值,就必须要统筹扮演好多个角色,多管齐下,共同发力,全面开花。
    就如下象棋,你每走一步,即是攻,又是守,要攻防结合,这样才能无往而不胜。
    好比我们老家的房子,为什么和南方的双面坡房子不一样,要盖成单面,屋顶侧向一面?
    这就是针对北方缺雨少水的实际,为了积攒雨水,使房屋既能为人类遮风挡雨,又能把干净的雨水积攒起来。
    北方的炕也是这样,多功能发挥,既取暖,又积肥,一举两得。
    真是“五里一个乡俗,十里一个风俗”,从西北到东北,从东北到华北,北中国地区以前几乎家家都有炕,但我发现每个地方盘的炕还真不一样。我就以家乡为例来说说吧。
    要想盘好炕,首先要做好测量与设计,炕的长、宽、面积、高低,炕沿的厚度,炕仓的大小等等,都是有标准的,特别是炕仓的设计,一定要合理,太大了,孩子们在炕上稍一玩耍用力,炕容易塌折。
    《白鹿原》中白嘉轩与第六房媳妇胡氏圆房时就“直到把两页炕面的土坯弄塌”,让人忍俊不禁;而太小就只有屁股大的一坨地方热,其他地方都冷冰冰的,不能起到取暖的效果。
    先说炕沿,最初的炕烟都是用胡基(方言,长方形土坯)码起来的,为防止冒烟,会摱(方言,抹的意思)上一层厚厚的泥,所以这样的炕沿,既不美观,又不实用,由于胡基没有经过烟熏火燎,也没有一点肥效。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就改为用砖砌,并把外面砌成各种图案,即美观,又大方,过上几年拆炕的时候,炕沿也不用动,即方便,又省事。
    炕仓约占炕的一半,在靠近窗户的一边,另一半靠近后墙的地方,既充当烟道,又码放胡基用来积肥。
    胡基要码放的疏密有度,既要在每块胡基间能起到烟道的作用,又要最大化的多放胡基多积肥。
    炕仓上面就要放泥基子(方言,形似用泥做的预制块),泥基子形状以长方形居多,长宽比例和房间的大小,盘的炕的大小紧密相关。
    泥基子是农村盘炕的基本材料,制作泥基子可以看作是现代盖高楼大厦制作预制板的雏形。
    制作泥基子的最佳时间应是夏天入伏之后,原因是这个时侯气温最高,有利于泥基子泥浆的尽快凝固和干透,拓的泥基子也比较坚固、结实和耐用。
    拓泥基子的主要材料是土和麦草。
    土的粘度越好越适宜拓泥基子的,如果直接从种过庄稼的地里取土,必须要把上面一层活土扒掉,活土年年追肥上粪,杂质大,没粘度,是不能用的。麦草必须是经过碌碡碾过后长麦草,它既可以与泥很好的结合,又能起到增强泥基子韧度的作用。
    找一块平整的地方,就开始拉土和泥,和泥是个费事活,特别放进草以后,真是拖泥带水,想把草和泥和匀还真不容易,没有一把蛮力是不行的。小时候帮大人们干活,由于人小,没力气,铁锨插进泥里面后,想拔都拔不出来了,更不要说要和匀了,没办法,索性就用手,或者用脚踩,反而既省力,又高效。
    泥和好后,按照所要制作泥基子的大小,铺上一层麦草,撒麦草的目的,主要是怕泥基子的泥和地面上的土粘合到了一块,致使最后泥基子无法搬起来。
    然后在四围挡上木条,做成一个泥基子模子,撒好了麦草就可以给泥基子模子内倒泥了,倒泥多少的标准是把泥抹平时,泥面要稍高于泥基模子,呈中间略高四边稍低的形状,类似于拱形,宛如赵州桥一般,承重强,这也是实践出真知的结果。
    后来人们越变越聪明,仿照盖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的结构,针对泥基子容易折的问题,在泥基子里面放上细钢筋或硬木条之类的东西,效果非常好,真正体现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将来孩子们在炕上怎么跳、怎么玩也不怕炕塌了,白嘉轩的尴尬也不会发生了。
    拓成的泥基子,根据天气情况三五天之内,等泥基子有了足够的硬度时,得尽快把它们靠着立起来,让它们既能暴晒,又能通风,促使它尽快干透,这样,泥基子就做好了。
    前面说了,靠近窗户的位置是炕仓,炕仓上面放上泥基子,靠近后墙的部分就是预留烟道、码放胡基制作农家肥的地方,一切就绪后,外面再抹上一层厚泥,抹得严丝合缝,就大功告成了。
    一般烟囱开在后墙的半墙上,烟囱里的烟一般直接排在外面的街道上。
    由于炕洞里的火都是慢慢煨着的,燃烧缓慢,所以排出来的烟也是丝丝缕缕的,加之炕里燃烧的柴草不一样,冒出的烟也是或白或青,或浓或淡。
    如果再遇上阴冷潮湿、甚至下雨下雪的天气,这些或白或青,或浓或淡的炕烟就显得是如此沉重,刚溢出半墙的烟囱口后,就如瀑布一样从半墙倾泻而下,再顺着地面慢慢漂移,扩散。
    这烟味中或夹杂着苦蒿(方言,一种植物,味苦)的苦涩,或夹杂着艾草的瑞香,但更多时候是一种柴草烧焦时所带来的五味杂陈。
    记得有一年三姐送来一长串辣椒,挂在厨房的屋檐下等待风干,但由于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哥姐们在每次吃饭时就你揪一个,他摘一个,当下饭菜吃,结果还没等辣椒变红变干,一长串辣椒除几个腐烂变霉的之外,就只剩下了一长串辣椒把了。
    母亲叹息一声,只能全部填到炕里,本想废物利用,却没想到这些辣椒把的辣味也是余威不减,辛辣的烟味弥漫整条街道,过往行人皆掩鼻通过,而我们一群不谙世事的小朋友,还一个个钻到呛鼻的烟雾里面,似孙悟空腾云驾雾一般,“辣”中作乐,煞是惬意。
    现在回味,真可谓“过往皆为美好”!
    不由想起朱自清在《春》中写江南雨景的片段: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还有地里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现在回想,我家乡的深秋,雨也是寻常的,也像牛毛一样密密地斜织在屋顶,甚至会有森森雪花夹裹其中,一切也都笼罩在一层薄烟中。
    而最具特色的却是丝丝缕缕的炕烟,在半墙位置上似瀑布倾泻而下,慵懒而散漫地弥漫在整条街道中,越飘越远,越远越淡。
    这或白或青、或苦或香、或浓或淡的烟,把整条街道,装扮成一个正在吞云吐雾的现代化大舞台,掩盖了所有的肮脏,除却了人间的痛苦,承接着上天飘下的雨雪,昭示着来年的丰收。
    天地之间,动态的云雨雾烟与静态的房屋小路连成一片,透过云雾,隐约看到远处的田地间,父亲披着麻袋,冒雨还在田间叠着盖楞(方言,地边的高坎),那平铁锨一下一下拍打盖楞的声音,在山对面发出回声,仿佛在与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傍晚昏暗的灯光中,母亲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饭菜,哥哥姐姐们也各忙各的事情,我与小伙伴们在细雨蒙蒙中,追逐着炕烟,这如此安详而和平的北国风光,也“绝胜烟柳满皇都”了!
    只是这些场景,已是物是人非,终成过眼烟云了……
    如果说盘炕是一个纯技术活的话,那烧炕也绝对是一个实践出真知的工种。
    会填炕的话,既不费柴火,又能整夜热而不烫,二十四小时温暖如春。如果不会填炕,往往要么把火压灭,整夜挨冻;要么前半夜烫死,后半夜冻死,让你一夜之间,如过山车般经历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我的一个堂姐刚出生时,由于奶奶把炕烧得太烫,导致把婴儿的屁股烧伤,留下伤疤。我们小时候给她起外号就叫“疤沟子”(方言,屁股上有疤痕),只要她一惹我们,我们一群小孩就齐声呐喊:
    “疤沟子,疤沟子”。
    等她赶过来追打我们时,我们早已一溜烟地的跑远了。
    现在这位堂姐也已经是奶奶级别了,但每次见面,我们都会亲切地叫她“疤姐”,她也爽快的答应着,再没有小时候的“恼羞成怒”了!
    对于这种因为炕太烫而烧伤小孩屁股的情况,几乎每个村庄都有,甚至还有因炕被烧着而引起火灾的事故发生。所以在我们家庭,父母做事一向谨小慎微,烧炕成了他们的“专利”,好像哥哥姐姐们也很少烧炕,我是一次也没有烧过,只是坐享其成。
    但要找填炕(方言,烧炕用的柴草),却重点是孩子们的事。话说到这里,我先解释一下“填炕”这个词,先描述一个片段,本人见到本庄的一位老人背着背篼,问:
    “老哥,干啥去?”
    答:
    “冻得很,找些填炕了填炕”。
    大家发现没有,第一个“填炕”是一个名词,表示烧炕所用的柴草,第二个“填炕”是一个动宾短语,表示的是动作。
    我们经常说,方言是人类语言的活化石,透过这些方言,我们可以发现人类语言的发展历程,而在我们本地方言中,这样的情况还比较常见,我会在专门一篇文章中,讲讲关于对方言的理解,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我在《我要上学》一文中,对挖柴草一事有过一段描述。当时,由于还是农业合作社,社员们都是出工不出力,真是:
    “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粮食减产,连柴草也减产,从而导致人没有吃的粮食,牲口和猪羊没有吃的草料。
    打下的粮食本就不多,再一交公粮也就所剩无几,而这些麦草,谷草还要留给骡马吃,谷衣子(方言,谷子的糠皮)和麦衣子(方言,包麦子的外层,切记,不是麸子皮)要留给羊吃,所以,填炕所用的柴草只能到野外去找了。
    那时候又是十年九旱,野外的柴草本就不多,加上家家都需要,最后连山上的草皮都铲回去当填炕烧了,真正如日本人的“三光”政策一般。
    北方的冬季又特别长,家乡每年最迟从农历8月开始就陆陆续续烧炕了,要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农历四月多,几乎占大半年时间。加之我们家孩子多,要烧几个炕,所以对柴草的需求量特别大。
    从夏天开始,一到星期天,我们孩子们就要一边放羊,一边挖柴,晚上回家时,羊由于吃饱了走得更快了,而我们由于还要背上柴草,则走得更慢了,以至于羊吃了别人家的庄稼而遭人谩骂,也是常有的事。
    挖的柴草最多的就是本地叫骆驼蓬的,还有蒿柴,棘胡(形似马兰)等,总归是见什么挖什么,只要是木本,草本统统可挖。
    挖柴最怕的是见到长虫(方言,蛇),盘在骆驼蓬的根上,一铲子下去,骆驼蓬没挖断,长虫却出来了,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发生过当把柴草背回家,居然发现柴草里面还有一条长虫的事情。
    最常见的小动物就是七寸子(方言,壁虎),远远抬头看你,一动不动,见你一追,滋溜一下跑了,留下一节尾巴,在那左摆右摆。
    我曾在挖柴草的时候还见过一只狐狸,金黄的毛,特别靓丽,我看着它,它也偏着头看我,眼睛一眨,纵身一跳,钻进一个山洞找不见了。
    我们村曾经还发生过狼吃人的事情。
    1960年,甘肃大旱,加之当时省委书*记的错误政策,导致全省大饥,多地甚至出现饿死人的事件。
    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人一没有吃的食物,影响到动物,狼也“反”了,明目张胆出来找吃的。
    当时全队的人们就在地里集体劳动,小孩们就在地头玩耍。突然,地头钻出一头狼来,一嘴咬住一个小女孩的头部,整个头就在狼的嘴里面了,大人们撵过来赶跑了狼,小女孩最终也得救了。
    当年的小女孩现在也已是奶奶级别了,并且生活幸福,衣食无忧,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至今在脸上仍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耳朵根后面,触目惊心。
    但我们挖柴时,也许孩子们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因此也从来没有遇见过狼。现在想想,好在没有遇见,要真遇上了,估计也绝没有小女孩如此的幸运,也就没有这会谈天说地的机会了。
    等到秋后,山里面就几乎没有柴草了,野外的一草一木都被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日复一日的背回家了,码在庄廓墙上了,墙上码不下,就直接堆在院子里,垒得像一座富士山,直入云端。
    可就是这样,一个冬天还没过完,挖的柴草也就已经烧得所剩无几了。如果再不够,就去挖地三寸,把野外只要有草的地方,连草带土铲起来背回家。
    实际上,这种填炕(名次)填炕(动词)起来反而更好,燃烧慢,温度高,如果只是柴草,就如宋代诗歌写得一样,反而不持久。
    题壁
    宋??无名氏
    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
    争似满炉煨榾柮,漫腾腾地暖烘烘。
    如果只有柴草,烧炕持久时间不长,母亲就让我们把路上的汤土(方言,路上的浮土)背回家填炕。
    当时农村的运输工具就是架子车,只要一劳动,每个社员的屁股背后就有一辆,由于我们的村庄在山顶,出门就是坡路,上坡拉起来挣死人,但下坡放起“野车”来,那真叫一个绝尘而去。
    当一辆架子车风驰电掣般“飞”过后,身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久久不落,恰似一场小型“沙尘暴”。
    有人曾考证“黄河远上白云间”实为“黄沙远上白云间”,而到了我的家乡,就真正成了“黄土远上白云间”了。
    凉州词
    唐??王之涣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由于这些浮土被千人踩,万车轧,如果冬天又不下雪,一天到晚飘起来,落下去,再飘起来,又落下去……
    最后越积越多,多到漫过脚脖子,走过一趟,鞋里面全是土,这些浮土被碾压得如此细小,特别绵滑,除颜色为灰黄外,手感和面粉没有两样。
    填炕的时候,压在柴草上,即不把柴草压灭,又能让柴草缓慢燃烧,持续时间久长,解决了“蓦地烧天蓦地空”的实际问题,而其他任何地方的土,绝对是没有这个“功效”的。
    冬天的清晨,母亲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填炕,如果是礼拜天,母亲往往就会在炕洞里埋进些洋芋,估计用不上一个小时,洋芋就会烧得香喷喷、黄皴皴,再配上一点咸菜,这就是我们的早餐。
    冬天麻雀也无处觅食,站在落光树叶的树上叽叽喳喳,这正好成了二哥三哥的猎物,这两位都是“弹弓手”,几乎百发百中,打下的麻雀用泥巴一包,放在炕洞里一烧,在那饥饿的年代,也成了我们的“代食品”。
    只是那时的麻雀也饿得又瘦又小,身上的一点肉也不够我们塞牙缝,并且腥味太重,我倒不喜欢吃。
    突然想起本地的一个段子,说夫妻两人,女主人是个“馋婆娘”,每次丈夫一外出,回来后,就发现家里老母猪生的一群小猪,莫名其妙就会少一个,问妻子,往往是一问三不知,不是说丢了,就是说被狗咬死了,总归是活不见“猪”,死不见尸。
    丈夫怀疑其中有诈,有一天故意说要外出,然后藏在外面观察,才发现原来是“馋婆娘”每次趁他外出,就用木棒打死一只小猪,开膛破肚后,用泥巴把小猪包起来,埋到炕洞里,专等烤熟后吃?“烤乳猪”。
    丈夫一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门而入,把“馋婆娘”一顿“胖”揍,等打完了,也打累了,这时炕洞里的小猪也烤熟了,闻到阵阵肉香,丈夫也感觉饥肠辘辘,就索性把小猪扒出来,一吃,感觉味道还真不错,就随口道:
    “还真香”。
    没想到还在旁边哭泣抹眼泪的“馋婆娘”说到:
    “撒上些盐了才香!”
    估计这个段子就是我们北方的,各地“馋婆娘”都有,但放的佐料绝对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上海人,就是“撒上些糖才香!”
    如果是湖南人,就是“撒上些辣椒面才香!”
    再如果是四川人,那就是“撒上些麻辣粉才香”了……
    至于炕上的铺盖(方言,名词,指铺的和盖的被子床单之类),这最能体现一个家庭的贫穷或富有了。
    以前,困难家庭炕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即使有一张席子也是千疮百孔,晚上睡觉常常扎脚,一床被子也是破烂不堪,让人不忍直视。
    还是按常规说吧!炕上应当先铺上席子,就是李白诗句中“燕山雪花大如席”的炕席,而不是现代家庭乘凉的凉席。
    母亲有时在席子下面会铺一层薄薄的麦草,又隔潮,又绵软,唯一的缺点是容易招惹“虼蚤”。
    席子上面就是毡了。毡是一个好东西,又保暖,又隔潮,并且毡上捉虼蚤是绝佳的地方,跳高冠军在毡上想跳却跳不起来,一捉一个准。
    再上面就是线毯子了,以前较多,现在好像已被淘汰了。如果家庭生活好,用毛毯代替,即使是腈纶毛毯,那也是羡煞人的。
    最上面就是床单了。那时由于家家都困难,加之炕大床单小,床单都只能铺一半。
    后来生活慢慢好了,夏天时,母亲就会把整个炕用床单和毡铺满,而到了冬天,毡和床单就只铺一半,炕仓上面只留炕席,一是为了取暖,二也是怕引起火灾。
    但炕也有缺陷,就是由于不好密封,摱过泥的地方容易干裂,炕烟常常会泄露出来,重则发生中毒事件,轻则每个人身上经常有一股难闻的炕焦味,每次进城坐公交车,引得城里人捂鼻远避,也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再说一件残忍的事吧!感觉不说难受,一说更难受。
    以前,婴儿的死亡率特别高,农村人迷信,讲究夭折的孩子不能土葬,必须烧掉或扔到野外让动物吃掉。但要往外送的时候又不能从大门里出,原因好像认为会亵渎门神。
    因此,有些刚生下来的死婴就直接填到炕里面烧掉了。所以,当有孩子惹大人生气时,大人们往往就会恶毒的骂道:
    “知道你这样子,我当时生下来就应当一沟子(方言;屁股的意思)压死,填到炕里面,我还能烫烫的睡个舒服觉。”
    小时候听到这话,也只是理解这是大人骂小孩的话,估计真让做也是做不出来的,这个觉恐怕也是睡不舒服的。
    但上初中时,学习朱*德的《回忆我的母亲》一文,其中说到:
    母亲一共生了十三个儿女。因为家境贫穷,无法全部养活,只留下了八个,以后再生下的被迫溺死了。
    记得老师讲到这一段时,我突然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们家我排行第九,如果我的父母也只准备留下八个孩子的话,那我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我们这里缺水,估计溺死的待遇还真没有,这样还要浪费资源!
    这样算来,也许也真只有一屁股压死这样直接而暴力了!并且填到炕里面,又能起到废物的二次利用!
    记得鲁迅先生在散文集《朝花夕拾》里写过一篇《二十四孝图》,他点评二十四孝图中“郭巨埋儿”时,有一段话印象深刻:
    我已经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家景正在坏下去,常听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那么,该埋的不正是我么?
    嫁到我们村上的一个女人曾说她母亲生小孩时难产死了,家里一下乱营了,也没人管这个婴儿了,不知小孩是死是活就直接填到炕里了。
    她那时还小,还领着别的小朋友打开炕洞门看,婴儿的腿还在一蹬一蹬的……
    现在想想,估计是烧的时候婴儿腿上的筋在收缩,也绝不是婴儿还活着一动一动的。
    母亲生我时由于年岁已大,生下我后就晕死了过去,幸亏抢救及时,母亲最终苏醒了过来,否则,我的命运又会是什么呢?
    慢慢长大中,父母及哥哥姐姐们对我疼爱有加,所有亲戚及左邻右舍常常会认为其中原因是:
    小儿子,大孙子,
    爷爷奶奶的命*根子。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外人是不知道的,后来每次说起这事,母亲总会说:
    “我儿命大,把妈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否则,妈没了,你也就没了!”
    父亲虽最不善于表达,但从他对我的疼爱程度远胜于我的八个哥哥姐姐千万倍来看,他也是认这个理的。他曾说过:
    “如果没有你妈,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感谢我的两位至亲,虽然您们离开我已三十多年了,但我还是想告诉您们,恰恰是你们的乐善好施,您们牺牲自己的一生,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姊妹九个长大,我们今天的每一次成功,都是您们修来的福报!
    有诗为证:《炕烟》
    岭外飞雪落苍穹,
    村中阡陌笼炕烟。
    一梦惊鸿三伏冷,
    多少儿女共沾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