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三人酒足饭饱,再加上不管是柯雪还是邵林,都有故意拉近距离的意思,因此三人关系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都不为过,进昨日客栈之前还是针锋相对,等到快散局的时候,李宏已经跟他们称兄道弟,约好下次再见了。
邵林的想法,确实叫人想想就热血沸腾,也可以说是完全符合柯雪自己的想法,但柯雪自己也隐隐察觉出有些事情可能早就脱离了她自己原本的计划。
人总是会变,随着目标不断扩大,地位不断攀升,心也会越来越大,她的所思所想,再加上自己本身的能力……种种原因算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若是不会产生什么其他想法才奇怪了。
权利是让人又爱又恨却放不下的毒药,这话没错。
若是长久没有找到一个合眼缘的主公她会怎么做?
好在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在东篱朝堂站稳脚跟,以及观察诸位皇子。
她不打算搅和进夺嫡之事,但这不代表她就可以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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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暂且不提,总之柯雪,邵林和李宏三个当晚可以说是相谈甚欢,原本柯雪是抱着一些其他心思和这二人相处的,这一顿下来这些心思竟然淡了不少。
谁能想到京都第一纨绔竟然能和新秀裴御史以及邵才子相处的来?
对此,只能说一句:缘,妙不可言。
至于当晚邵林透露的东西,李宏根本没放在心上,柯雪倒是记住了,但也算是暗中达成共识,第二天一切正常,仿佛昨晚的话只是一场错觉。
书院毕业考核尘埃落定之后,京都就又恢复了平时的宁静,于是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在这次考试,准备在京都定居或做官的前三甲身上。
大部分目光是集中在裴文身上的。
不是因为他是案首,也不是因为帝王给他安排的处处透露着诡异的职位,只因——这人还没上任就大刀阔斧的在官员集中的东巷建府邸。
平时一向粗布麻衣的人有一天突然特别爽快大方的在寸土寸金的东巷修府邸,再加上这人选的地址也好,就在自己顶头上司御史大夫家对面,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裴府
就在兼任了御史大夫的柯大人府邸对面。
果然是年轻人,这么藏不住心思。
没见过这位裴御史的官员们得到消息,微微摇头,笑而不语,自以为摸清了他这么做的原因,大抵也就是住得近方便联络感情。
这般大动作,将关注她的那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去,自然而然,京都多了一些生面孔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无人注意到了。
柯雪不管外面到底在怎么议论她,她这段时间只管自己忙了,先是修新府,然后秘密安排千机阁调派人手,让一些人分批进入东篱京都,毕竟她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除了原本安插在别的势力中的人还保持原状不动之外,可以说短短时间裴府不知不觉就布置成了铁桶一个。
这次跟过来的不但有千机阁几百年收藏下来的书籍孤本,大批财富,还有手下能力各异的四位能人,除了分别留在万域北疆的两人之外,在本就在东篱的澹台翼之外又调来那最后一人。
——身负将帅之能的吕卓。他暂时以护卫的名义跟在柯雪身边,名正言顺,未引起任何关注。
……
半月之后,“裴文”正式入朝。
晨光熹微,天边仅有一抹亮色,浅蓝色从最远的天地交界处缓缓生气,渐渐清晰,夏风携着早晨难得的清凉吹到脸上,睡意未退尽的不慌不忙的自己整理着衣服,也没有下人服侍,柯雪熟练的穿衣冠发,平素习惯了麻衣,今天穿着这绿色锦衣的朝服反倒有几分不适应。
正常来讲,监察御史这个官职不大,甚至不足以上朝,但东篱太祖皇帝无比推崇一位史上有名以直言劝谏著称的贤臣之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自此,廷尉和御史的权利扩大,品级依旧不高,职权增多,每日需出席早朝。
时间尚早,街上一片冷清,百姓大多还在家吃早饭,也只有东巷这边进进出出的马车比较多,大多是要上朝的官员。
路上遇上几位大员,柯雪便跟他们打招呼,然后主动让路,这样一圈下来又新认识了不少人。她今天出发的比较早,驾着马车慢慢悠悠的往宫门去,不疾不徐,却没想到会遇到和她一样做法的另一人。
和她所用的这辆千机阁出品看似低调,其实内藏玄机而且无比牢固舒适的马车不同,那人的马车却是实实在在的简陋,驾车童子的穿着也就是比照这京都里的普通百姓水平,看神态却无半分的不自在。
书童都这般,想必马车里的人会十分有意思。柯雪对那车里的人产生了好奇,细细数一遍,也没发现是哪位大臣,对面那人正好似有所觉的撩起帘子,一下对上柯雪的视线。
一身官服的翰林撰修——沈奕之。
碰上了自然是要打个招呼,他们算不得很熟,点头之交罢了。
……
柯雪列在人群中,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众人规规矩矩的按照顺序进殿,动作,规范,流程,虽然柯雪这是第一次上朝,但该做的都没出什么差错。她站的位置算不得靠前,也不显眼。
接着便是常规的早朝流程,一些地方上报的问题还有值得讨论的政务。尚不熟悉情况的柯雪只是听着,不需要她发言,这倒是个观察几位皇子的好机会。
皇子们一旦被叫来上朝,便会站在东篱帝的下首,在百官之前,东篱帝也时常会问他们的意见,这向来是东篱的传统,在太子未定的情况下也无人提出异议。
今天被叫来的是二皇子燕飞羽和三皇子燕洛宣。
然而东篱帝接下来所说的话题却让柯雪无法再分神,不得不认真起来。
“澹台爱卿,赵氏使臣在我东篱京都被杀一案可有进展?“上首那人声音并无波动,正是如此才叫人格外摸不透他想干什么。
“禀陛下,确实有些进展,只是微臣暂时没有足够的证据,还需调查一番。”前排一位身着棕色深色绣纹官袍的官员出列,从背后看,他身材高大,有些显眼,却不过分魁梧,反而十分匀称,比例恰当,若不是完全是东篱人的长相,光看身材怕是会被认成北疆或外域人。
这人和上首的陛下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默契,说完这一句之后不再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显然有些事情只能单独禀报。
几乎所有人都心中一凛,廷尉这个词,从来都不会伴随着好事。
这些人里当然包括站在帝位下首不远处的二皇子。
他心虚啊。
皇子没有几个是简单人物,他当然也是一样,即使面对这样的危机他依旧没有直接表现的惴惴不安,只是本就带着三分阴霾的眼睛更暗了几分,不自觉的往高座上瞥去一眼。他的动作不易察觉,站在他对面的燕洛宣却注意到了。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平时习惯懒洋洋的样子通通都收回去了,却从头到尾都不多说一句话。
“虽然使臣最后没能见到朕,但求援之意已经充分传达了,诸位爱卿觉得是否该派兵?”
这不对!
赵氏的地盘和东篱并不直接接壤,如果想支援,需要横跨数位诸侯的领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说只是打着增援的名号吞并土地,时机也不对。
所以陛下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从中间位置的官员开始试探着发表看法,一时众说纷纭,百官之首的左右两位宰相尚在观望。
高座上的人面色平静,极度平静,前两天还精神饱满雄心壮志的人,今天却带了几分几不可察的疲惫,这时鬓角那几缕白发就格外显眼了。这也让人十分明显的意识到这是位已经中年,而且有数位成年皇子的帝王。
燕洛宣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的意味,神色毫无波动,燕飞羽则是眼底再次闪过一丝阴霾。
目前的气氛岂止诡谲二字可以形容?内部的矛盾更是比想象的要大不少。柯雪视线状似无意的扫过刚刚发言所透露出来的一些粗略的阵营划分。
“左相以为如何?”
第一排右侧第一位棕红色官服,头发花白的老者出列,一揖到底,“万域国祸持续已久,听闻因征战导致数年百姓几乎都颗粒无收,如今不乏易子而食的惨象,尽快结束战乱才是正途,只是此前并未有任何一方诸侯前来求助,而今赵氏终于派来使者,臣以为即使不从大义上来讲,光看赵氏派人的诚意,我国确实该派人增援。“
东篱帝脸上终于出现几分笑意:“好,那便派兵增援。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啊?”
左相似乎十分了解上首那位的意思,所以他毫不迟疑的顺着说下去:“臣以为,此次可派一位皇子前往,以体现我东篱协助万域再次统一的诚意。”
“那便让飞羽带兵去吧。”
左相仿佛早有预料,他算不上年轻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甚至连一条皱纹都没多,慢悠悠但稳稳当当的站回原位,他完成了帝王强加给他的剧本,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他或者任何人可以插手的了。
只是可惜了二皇子,谁让他沉不住气呢?不过反正他站的也不是二皇子的队伍,这也是好事。
与之对比的是蓦然抬头的燕飞羽,他正对上帝王那似笑非笑,仿佛能将人的本质一眼看透的视线,那一瞬间,一切在上首那人眼中都无所遁形。
把皇子派去,确实是诚意了,但这一去岂止是远离权利中心一两年的问题?在这种形势越发严峻的时候远离京都,那和直接断绝他夺嫡的机会和可能性有什么区别?燕飞羽当下心就凉了半截。
和他一起心凉了半截的是柯雪。
为什么一个在其他方面虽然称不上明君,但也还不错的帝王,在一旦扯上“继承人”这三个字的时候能如此糊涂?
果然权利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