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来看，支柱刃兽像是昏死了。
    身体各处的精神冲击也不爆了，之前时不时的挣扎也停下了，被此前爆炸影响到的重力回路，现在已经有恢复的苗头了……但支柱刃兽本身却没什么动静了。
    这种时刻，傅坚着实捏了把汗。
    如果不进行一波较大的火力轰炸，第六支柱很可能会恢复行动能力。
    但王机玄刚才的传声，以及此刻，支柱刃兽不断被削弱的状态，让傅坚又略有了些底气。
    深思熟虑后，傅坚做了个违背自己一贯风格的决定。
    相信王机玄；
    暂停火力攻势。
    当然，这并不代表傅坚什么都不做了。
    傅坚仔细观察着支柱刃兽六足附近的光环，超大型机甲能量全部供给武器系统，准备着超强一击。
    太空武器需要提前部署，但近距离的火力单元正全面备战。
    然后……
    傅坚就这么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支柱刃兽腿部的光环再次亮起，它的身体少了几分迟滞感，多了些许轻盈感，但支柱刃兽依旧没有活动的迹象，似乎还是昏死的。
    要不要进攻，就成了越发紧迫的抉择。
    终于，傅坚忍不住问了句：“王征，情况怎么样了？”
    半分钟后。
    王机玄的本体眼都没睁，快声道：
    “马上就能用了，让这边暂时退一下，稍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要太惊讶。”
    “嗯，好。”
    傅坚缓缓点头。
    他虽然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情况应该是向好的。
    嗯？
    不对劲。
    马上就能用了？
    什么就能用了？
    傅坚这边还有些疑惑，高空忽然捕捉到了强烈的灵能反应，一道身影自动出现在了傅坚面前的雷达面板上。
    那是五号灵修者，此刻保持着黄毛小矮个的形态，从空中直直落下，径直砸去了支柱刃兽背部伤口内。
    紧随其后，佛堂小分队降落，机械女仆团降落。
    战场仿佛安静了几分钟，空气中出现了一丝焦灼的气味。
    忽然；
    支柱刃兽动了！
    各火力单元的操作员紧张得手心冒汗。
    支柱刃兽从爬伏，渐渐地站了起来，背部的尖峰酝酿起了一层厚厚的光晕，这光晕化作冲击波，朝四面八方荡漾开来，冲开了云层，却未能对超大型机甲产生有效冲击。
    无事发生？
    “总司令！各处刃兽潮突然开始退却！”
    “空中的飞行刃兽突然转向！”
    “远处来支援的刃兽群集体钻入地下，正飞快朝远方撤离！”
    “老傅！这是怎么回事？刃兽潮开始退了！玛德，它们放弃自己的老大了？老子还没杀痛快！”
    傅坚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机械面容狠狠抽搐了几下。
    “防线不要松垮，不要贸然追击，现在还不能松懈。”
    傅坚沉声在最高指挥频道说着：
    “王征现在正在试图控制这头支柱刃兽。
    “在灵修者的协助下。
    “具体如何，我也不便多讲，情况很复杂，你们尝试理解下就可以，理解不了也没关系。”
    “什么玩意？”
    “黑色风暴正在控制支柱刃兽？”
    “卧槽，你从哪儿捡来的这个大宝贝！这要是真能控制，我们岂不是能让刃兽去狗咬狗了？”
    “等消息，不要急，”傅坚看着雷达图像，四面八方撤退的刃兽速度越来越快。
    他忽然摇头轻笑。
    很独特的解决思路；
    好像比他们拼死苦战，能少很多牺牲，也能极大减少资源损耗。
    王机玄这边已经睁开双眼，清了清嗓子：“老傅，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傅坚问：“商量什么？”
    “沉睡回路大概还有五十多个小时就恢复正常，支柱刃兽迂回赶路的话，去冲击北极圈，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王机玄快声道：
    “你能帮忙规划一条路线吗？
    “我们可能要从半个d2和整个d1综合战区直线穿过去，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攻打灵能之都。
    “不然，我们跑到那，直接就躺下昏睡了，啥事都耽误了。”
    傅坚：……
    听听！
    这家伙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傅坚百年没有动摇，这一刻他动摇了，他怀疑自己是战场受伤陷入了迷幻的梦境。
    “你真控制了支柱刃兽？”
    “不是控制，这情况有点复杂。”
    王机玄本体挠了挠头：
    “主要是依靠这些灵魂的力量，他们直接冲垮了支柱刃兽诞生的意识体。
    “现在的支柱刃兽回到了它的出厂设置，也就是最初设计成的那样子。
    “体内有个操作台，灵修者的灵魂在操控它。
    “刚才让刃兽群退走的命令，就是五号通过支柱刃兽下达的……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很多事了，回头跟你详细禀告。
    “路线能搞定吗？”
    “可以，”傅坚缓缓点头，“不要太冒险。”
    “嗯，”王机玄道，“我主要是想利用这次机会，逼北极圈的那三个灵修者露出点真本领，也好对他们的实力有清晰点的认知。”
    “好，我这边立刻安排，不过你最好还是先让支柱刃兽表现出它此刻的可控性。”
    “可控性……我想想……”
    王机玄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然后异魂对五号简单叮嘱了几件事。
    啪的一声，很快啊。
    支柱刃兽凭借着重力回路，很轻松从这个深陷的大坑中跳了出来，庞大的、长达七八公里、背负着满身伤痕的身体，在地面缓缓跳跃，用它的足迹，写下了一个巨大的‘2’字。
    然后，这头战争巨兽晃了晃尾巴、两只前足互相合并，对着超大型机甲拱了几下。
    傅坚：……
    六老：……
    三大太空堡垒总指挥官：……
    九大战区总指挥官：……
    被傅坚拦下，在旁边看热闹的，灵管会毁灭团团长黑明，连同他带着的那群‘高手’，此刻也被这只支柱刃兽的动作给镇住了。
    然而他们愣着愣着就不敢愣了。
    这头支柱刃兽突然锁定了他们，朝他们直接冲撞了过来！
    第六支柱背部的伤势已开始加速愈合，激发着此前从未有过的光环。
    “黑明团长？”
    “不好，快走！它冲我们来的！”
    “黑色风暴控制了支柱刃兽！玛德！他是怪物吗！他就是个怪物！”
    这群灵能者急忙后撤。
    人类军队开始迅速清场，并没有去救援这些灵能者。
    注视着这一幕的傅坚，忽然有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既视感，眼底多是安然。
    他问王机玄：“要不要，控制这头支柱刃兽去攻击其他支柱刃兽？”
    “我们要避开那些迦里喏，不然迦里喏可能会夺走我们对支柱刃兽的控制权，五号只是在操控支柱刃兽，并不是完全入驻了支柱刃兽。”
    王机玄解释说：
    “支柱刃兽体内还有类似操作日志这种东西，那个灵修者文明此前巅峰时，确实发展出了一条类似人类现在机械科技的东西。
    “我们查阅了里面的日志。
    “支柱刃兽反叛灵修者的过程，先是那些名为‘信息交换中枢’的迦里喏，产生了自我意识，觉醒了族群意识。
    “是这些迦里喏，一步步诱导支柱刃兽产生了自我，而后让支柱刃兽的自我同时杀死了十六个、第一批入驻极乐天幕的灵修者灵魂。
    “也正因为这种诱导和被诱导的关系，所以支柱刃兽的自我形象，跟迦里喏近似，但支柱刃兽本身太过强横，而且被设计时，就位于刃兽族群的顶点，所以支柱刃兽就成了皇帝，普通迦里喏就是宰相。
    “我们还查阅到了一些信息互通渠道。
    “你不会想知道，现在地球所在的这片星域有多少支柱刃兽。”
    傅坚沉声问：“多少？”
    “三百九十二头正在活跃，两百二十六头正在沉睡。”
    王机玄快声道：
    “刃兽如何繁衍，以及刃兽在各处如何挖矿，这些问题我们还没得到有效信息，不过也能推测大概。
    “支柱刃兽毁灭的文明越多，他们就越强，但刃兽和其他文明的关系，就如野火跟枯草一样，野火烧的越猛，枯草也就损的越快，当枯草烧没了，刃兽文明也就要烧尽了。
    “换句话说，支柱刃兽就是依靠消耗智慧生命的灵魂，来维持其内极乐天幕的运转，极乐天幕又是他们自我意识的关键。
    “支柱刃兽不去毁灭文明，或者，极乐天幕失去一切灵魂的供应，就会自己停机。
    “在最初那撮灵修者设计支柱刃兽时，他们设置了两个模式。
    “战争模式，支柱刃兽火力全开，杀人、吸魂、越战越强；
    “待机模式，支柱刃兽停靠在星球边缘，成为一种武力威慑，然后，定期献祭一些奴隶，维持极乐天幕运转。”
    王机玄话音一转：“现在支柱刃兽之所以能动，是因为大批灵魂在其内，此前存储的灵魂力量还没消耗完。”
    傅坚问：“那些战死者的灵魂？”
    王机玄沉默了几秒，缓声道：“会消散，我没有阴修功法，只有炼制他们的功法……我想，你应该不会同意，让这些灵魂成为我的傀儡之类的。”
    “有利于战场局势的话，可以做。”
    “抱歉，我做不到。”
    “嗯，”傅坚缓声说，“按你的想法走就好，你已经帮助我们很多了，神秘修行者。”
    “我修仙的。”
    王机玄洒然而笑。
    他没有多说什么，闭上双眼，让心神回归异魂。
    此刻，他正位于一名名灵魂之间，大家聚在了那个王座周围，脚下是七彩斑斓的光膜。
    王座中，五号的灵魂恢复成了本来面貌，就宛若暗夜的女王，在不断调动一个又一个等边六边形。
    有一说一，支柱刃兽内部的制造工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操控界面十分简洁，效率高、延迟低，而且重点是……完全没有超大型机甲操作台附近的那些报错图标。
    还真有点高级文明的样子。
    就是能源相对单一，对灵能太过依赖，如果灵能和机械可以有效结合，对人类文明的提升，应该会相当巨大。
    啊，对。
    时间紧迫！
    “牡丹！快把沈琼霖喊过来！让她的魂儿进来学习学习！”
    “是！”
    ……
    一场史无前例的，突破普通人类想象力边界的刃兽冲击，正在上演！
    第六支柱被摁着打了大半天后，忽然又开始移动了。
    人类军方没有对抗支柱刃兽；
    大批刃兽群朝着远离第六支柱的方向狂奔；
    而这头支柱刃兽，正向着东北方向闷头猛冲，它的轨迹是一条笔直的直线，偶尔需要转向，也是避开人类的堡垒定居点。
    一天多的时间，这头支柱刃兽都在奔跑或休息。
    各大战区边境的刃兽群都在退却，部分飞行刃兽群在人类边界之外盘旋，远远追着这头支柱刃兽。
    没有人见过这种场景；
    一头刃兽竟然听从了人类的指挥；
    而这段时间，一些照片开始在各大战区和太空堡垒的军事网络中流传，照片的内容则是……
    一群半人机甲和前线灵能者，在狂奔的支柱刃兽背上各种自拍，疯狂涂鸦。
    这事件骨子里透着一股梦幻感。
    与人类世界大部分区域的好奇和振奋不同，支柱刃兽狂奔直线上的那座城市，曾被称为文明之星、人类文明实际首都的灵能之都，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他们没有得到太多有效信息，只知道黑色风暴控制了支柱刃兽。
    统治派在悲鸣，害怕一场清算即将来临；
    自然派在奔走相告，想让灵能之都内部的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公开承认统治派灵能者对人类社会做下的恶行，祈求得到傅坚和黑色风暴的宽恕。
    建立最老的d1战区高层出现动荡，内部政治派系开始疯狂洗牌。
    而大批灵能者，悄悄离开灵能之都，远离沉寂之球。
    沉寂之球内；
    六老各自紧绷着神经，聚集在那三幅巨大的画像前，沉默着、等待着。
    就算是泰晟钢，现在也有些六神无主了。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原本泰晟钢预计的最坏结果，就是傅坚直接挡住这只支柱刃兽，随后傅坚转头对他们发难，夺取灵能之都控制权，灵能之都失去了外围经营多年的政治体系，也就失去了自身屏障。
    可现在的情况……反了！全特么反了！
    支柱刃兽成了傅坚那边的战争机器！
    那群刃兽竟然如此软弱！连自己的王都不要了！
    经过他们计算，支柱刃兽一往无前的冲锋，将会在六个小时后冲入灵能之都，将会在极短时间内踏平灵能之都！
    生死危机，莫名其妙的就来了！
    这谁受得了啊这！
    不过，他们现在还有最后的倚仗……
    叮铃铃。
    风铃声轻轻作响，一道身影从壁画中慢慢走了出来，穿着优雅华美的金色长裙，提着一把锋锐的长矛。
    神，露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