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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鸡和狐狸
    雪停了,世界白茫茫一片。
    城市、街道、樱树……覆盖在厚厚雪花之下。远远……一名黑衣男子踏雪而来,面目虽然模糊,但浓密的黑发,墨若漆星的星眸,笑容下的暖意……都异常熟悉!
    黑与白,强烈颜色的对比!
    男子含笑伸出手来,小田不由自主想要握紧……
    …….
    居然在休息室里打了个盹。
    睁开眼了,梦里的情景还清晰可见!
    怔怔的回忆那一幕,还差一点点……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指尖几乎触及的温度,那男子扑面而来的气息,如此真实的……梦境!
    正是模模糊糊之际,凌锜君的秘书angle过来唤她:“老板开完会了。”
    原来真是在开会,还以为记恨宁小田手机无原无故关了两天,找不到的时候大发雷震,怒不可揭,十个八个电话打去问藤原要人。赴他约时,总要找回点面子,才被拒之门外,硬生生耗着等了半小时。
    若知道这半小时光景,宁小田过的并非焦急难耐,反而做了一出黄梁美梦,真不知他该怎么做何感悟。
    “你……不进去吗?”
    小田保持着礼貌的淡笑,整理好在沙发里窝皱的连衣裙,换了个坐姿。
    angle心领会神:“你再等等,老板应该很快就出来。”
    几分钟后,凌锜君果然大步流星走了出来,看见她,脸色马上变得**,压抑不住有些怒意!更令小田意外的是,与他同行的居然是养父宁越。
    她立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男人。
    虽然以前那些事都是宁夫人出面闹的,但与他再见面始终还是尴尬。
    还是宁越世故圆滑,先出语招呼,语气亲昵像是从无芥蒂。
    “小田,妈咪这两天大兴土木,你房里的东西全部换过新的,墙也重新油过,等味道散了点,你搬回来住,免得她念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听他说起这件事,小田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宁董,今天商议之事我会再择日再联络你。angle,麻烦您送宁董下楼。”
    凌锜君的脸色更加难看,非常无礼的下了逐客令,随行的几个员工也相继离去,接待处又回复原来的平静。静的……几乎可以听见宁小田的心跳。
    她无端端的心跳加速,莫名奇妙的开始紧张。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当场捉获!
    凌锜君与寇凤鸣不同,他锐利而直接!冷漠的目光如同高原上俯瞰的鹰隼,居高临下藐视身下的猎物!看穿宁小田的念头,看透她肤浅的内心!
    他说:“别做傻事!你跟他们比,不过是稚鸡和狐狸!”
    他又说:“这是男人的世界,你不是宁夫人,不合适扮演复仇敌女神的角色!”
    宁小田怔住了…….
    原来……只是她自以为成熟了!
    掩饰的心事……根本骗不过老谋深算的别人!
    船停稳靠岸,宁小田勉强压抑住胸口的翻腾,自vip舱口冲上岸去,深深吐了一口气。
    “没事吧?!”
    宁小田摇摇手拂开宁夫人的搀扶,晕船的后遗症令她脸色泛起病态的青色,恹恹说不出话来。在出境的长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大口大口呼吸,调整身体的不适。
    宁夫人虽然有些着急,也只能无奈在旁边等着,眼神远眺去,尽量掩饰表情中的不耐烦。
    小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海上骤风吹浑了海水,连着天都是夹杂泥沙的昏浊。太阳在天际就像个咸蛋黄,裹着熏染色彩斑斓云彩;又像个迟暮的老妇,皱纹里抹满了胭脂水粉挽留逝去的青春。
    世事便如这天气,朝晴暮雨!眼看着大朵大朵的乌云慢慢聚拢,大有一遮夕阳之势,难怪宁夫人心里会焦急不安!她总是不喜欢有意料外的状况……哪怕只是一场急来之雨。
    “走吧!”小田见大雨眼看就要下了,心情反而没那么憋闷,大大透了口气,起身大步向出闸口去。被凌锜君一语惊醒,她其实还没想好是否便要入局,可计划不及变化快,与朋友在澳门购物的宁宝贝,居然失足从商场的电扶梯滚下,扭伤脚住进了镜湖病院。偏偏这时姑父姑母人在国外,接到消息宁夫人马上决定,亲自和宁小田前往澳门照顾宝贝。
    这件事有些蹊跷,纵然宁宝贝身为家族掌上明珠,若照家里的处理风格,自有七大姑八大姨自告奋勇前来澳门照顾宝贝,完全不必身娇肉贵的宁夫人出马。当然,也可以当作宁夫人想借机跟小田单独相处。小田虽有些犹豫,又情不自禁担心孤身在外了住院的宝贝,必竟这硕大的家庭里,也只有她与自己自幼相亲相爱。
    明明不想与宁夫人独处,明明每次搭船都晕得利害,到底都还是来了。
    宁小田早几年也陪宁夫人来过澳门买名牌或是小赌。因为没有生意设在此地,每次来去都是以计程车代步。这次上岸出了海关,居然意外的有事先租赁的宾士在码头等候,司机制服笔挺,态度恭敬有礼,宁夫人摆足了贵妇人的派头,等司机放好行李拉开车门,在上车说了个地址,小田有些诧异:“不是直接去镜湖医院?”
    “别担心,宝贝在电话里说不是特别严重,我们先回酒店放下行李,你也稍稍梳洗一下,刚刚晕船晕的脸色怪难看的。”
    天骤然暗下来,雨水敲打在车窗玻璃上,雨刷挂出细微机械的声音。
    宁小田就着昏暗的光线,在车后座望着副驾驶位的宁夫人背影,坐姿那么笔直,没有见过她眼泪的人只怕总会误解,那副肩膀能挑起任何风雨。她确实一直支持着一片天地,只不过要保护的人里面,并不包括自己!
    下榻的酒店是澳门顶级的酒店套房,落地窗望出去,雨帘中仍不减濠江片刻辉煌,数不清的霓虹闪耀,到处皆是灯红酒绿,娱乐场的牌子周街林立,难怪都说此地是销金之窟,莫说那窗外之景,但是这房内布置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足下踏及纯羊毛手工编制极柔软质感,酒柜中的红酒皆是名庄佳年之陈酿,项上施华洛世奇的水晶灯足以照花人的眼照乱人的心……
    宁家并非钟鼎之家,这种奢侈消费并非次次外出皆能住得起!
    宁小田已经预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真正确定还是踏进病房的那一刹那!她见到了熟人,一个常常想见却不得见的熟朋友。
    “小田!”李尚治几乎同时见到了宁小田,两人皆感到意外。
    但细想想,有何值得意外?尚治本来就是宝贝的朋友,小田还是机缘于宝贝的介绍。但不知为何,看见尚治手握油性笔在宝贝腿上的石膏上签了一半名字,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她心里有些淡淡的滋味,像浮在水面上的油花儿,一圈一圈晕开了。
    甚至都忘记了先问宝贝的病情。
    “小田,你也来了?这真是太好了!有你陪着,我的腿都会好的快一点!”
    宝贝的一声惊呼令两人回过神来,尚治迅速将名字一笔勾成,小田则连忙走到病床另一头,掩饰自己的不安:“你怎么样?还痛不痛?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康复?”
    “要住足足一个星期的院呢!痛当然是难免的,不然你试一试?!”
    “你这个皮猴子,一会儿没看住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宁夫人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进眼底,不动声色的坐在宝贝床边:“怎么不小心点儿?”
    “怎么小心啊?”宝贝撅着个嘴表示不满:“我是被人故意推下电梯的,都报了警!”
    “怎么会这样?凶手抓到没有?”听宝贝这么一说,小田想起在百货公司门前被斩到的那一刀,下意识捉紧旧伤口,心里更是不安。
    “没捉到,听警察说查到那个人是从大陆来的,已经出了境。”宁宝贝皱着眉头向亲人诉苦:“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那个人平白无故推我一把做什么?难道就为了推我一把特地来澳门的?”
    “好了,好了……”宁夫人说:“……知道走了反倒好,要是还在澳门就更加提心吊胆,不知是否还会对你不利。这年头压力太大,古古怪怪精神不正常的人特别多。只要你人没事就万幸了!还好多亏有尚治在这里照顾……”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尚治此时收敛了刚才与宝贝的熟络,面上露出很谦逊又保持适当距离的微笑,极为适合他世家子弟的身份。
    小田情不自禁多看了他两眼,现在的他与彼时在温哥华已经大相庭径,稚气已经褪尽,眼眸里闪烁着智慧之光,并不高挑的个子被身上giorgioarmani西装修身裁剪,原来平凡的男子也衬托的有些卓尔不凡之气质。难怪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穿着giorgioarmani的平凡人踏足好莱坞,只怕也能包装成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凭着李尚治的家世背景以及短短一年多接手三家跨国公司的能力,谁在乎他的五冠是否定要美奂精致?
    男人与女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事业成功永远是男人最好的标签,而女人工作无论多出类拔萃,仍要被人非议美貌。
    曾经这么熟悉的人,甚至昨晚还通过电话的他,站在面前了却变得有些陌生。
    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面为什么有些苦,因为……总以为李尚治是自己的好朋友,无论他为宁小田做了多少事,她都没有推辞理所当然的照单全收,包括他在温哥华时无微不致的照顾,包括他这两年多来经常传递的问候,包托当年为了帮助她离婚动用到母亲的资金不得不回澳门接受家族的事业……
    今天,站在病床前的角度,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亲可爱的大男孩子,变成一个硬韧挺拨的大男人!宝贝看他的目光如此炽热……不得不承认,宝贝看人的眼光非常的好她是知道的,两年多以前,宝贝便对尚治有不同寻常的好感,!如果……如果他们俩人在一起,也配得起“美眷佳偶”四个字!
    又来了几个宝贝的朋友探视,房里顿里变的热闹起来。不知为何,小田意兴阑姗,没有多说话的**,好在她平时也多沉默,似乎没人察觉到她的异状。过了一会儿,宁夫人才打断大家的话题:“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有意思的话都留到明儿再说,这一下子讲完了,宝贝还得住六七天院,不都得寂寞?走吧走吧,今天晚上我留在医院里陪宝贝。”
    “妈咪,你回酒店去休息,我陪宝贝就行了。”
    “不要争!你今天晕船都吐了好多回,晚餐都吃不下,等明天舒服点再换班就行了!”宁夫人义正言辞,半点不容反驳:“尚治,天色也有点晚了,还得麻烦你送送小田。”
    “阿姨你放心就是了。”李尚治回答的客气有礼,甚至有些过分疏离,甚至还不如待宝贝那般热情,像是防备着什么,态度令小田有些不舒服……今天隐隐约约觉得大家都不对劲,有些头绪……晕船晕的她有些判断不准,每一次她都希望事与愿违,每一次总是很不恰巧“猜”中事实真相!
    她不知何时起,再次成为错综复杂棋局中的一枚子。但这次……她不想再被下棋者左右……自己的落著!
    直到进入车厢里,这个小小幽闭的空间里,李尚治才灿然一笑。就是这抹笑,时光倒流回到温哥华重逢那一刹那。他还是他,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环境,变的只是人事,不变的是他的灵魂。
    他还有灵魂!而她……早已经失落了这些宝贵的东西。
    小田不敢回望他的笑容,低下头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宁愿他仍是人前陌生而疏离的男子。
    李尚治惊慌失措:“小田,你怎么了?刚刚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生疏的,只不过……”
    不必解释,她都知道!
    只不过家族太大,身后的随从保镖里不知谁是谁的耳目。
    只不过宁夫人的目光过于贪婪,尚治不愿她卷入风波。
    只不过今非昔比,你和我身不由己隐藏起真性情,要在人前戴着面具相处!
    可是……
    为何会矛盾?
    为何会痛苦?
    为什么会有在意的感觉?
    “小田,我就是我,永远不会变!”纵然如李尚治这么睿智的男人,急起来说话也是没头没脑的!看着小田不悦,冲口而出是一句承诺!
    小田不是没听过男人的花言巧语,因为长得标致,从初一开始收情书,什么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温言细语没听过?!包括寇凤鸣当时在新西兰特卡波湖畔承诺一生一世的誓言,她当时泪如雨下感动万分,也仍是将信将疑……
    明明是个猜忌颇多的女子,却信了李尚治这句话。
    “永远不会变!”这个“永远”是多久?
    是海可枯石可烂?
    是山无棱天地合?
    是今生又或者来世?
    她信!他不会变!
    尚治如去偷见她那回,壮着胆子握紧小田冷冻的手,五指纤细修长,微光下泛着璧玉般的光泽。他记起家中姐妹们的手,每一位都留长指甲描花镶钻大做文章。而自己掌中手,指甲剪得十分服贴,部分指节长了薄薄的茧,工作生活的痕迹已令皮肤稍嫌粗糙。明明这么美的一对手,明明应该用来弹琴作画,浅握高脚杯,然而……
    一颗温热的眼泪滴在手背,湿湿的就像窗外的雨,早该洗刷干净肮脏的街道。
    小田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小小的躯壳坚持不知何来的坚强。她突然间恍忽,分不清与尚治的感情是哪一种。可是……无论任何一种感情,两者间的差距不仅相隔长江黄河,还隔着台湾海峡马六四海峡那么遥远的距离!
    穷极一生,也是般配不了!
    更何况……还隔着宁宝贝!
    意识到这一点,宁小田的指尖暗暗用力,想自湿热掌心全身而退。
    “小田……”李尚治的呼唤有些无力,自懂事起,他就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加理性与自制,一步步规划好自己的理想与未来。直到……直到宁小田的出现,彻底打乱平衡的次序。
    她是纤弱的,像池塘上的浮萍没有根,依赖淡然冷漠伪装出坚强。
    他兄弟姊妹十几个,如同莲蓬多子。尽量父亲从不厚此薄彼,一年中能与父母同住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他自小便渴望长大后只需觅到知心女子,组建普通家庭,闲时开明卷享秋月,生养儿女亲自教诲。那个她的形像是安逸平静、是温莹如玉、是温柔可人……不必家世显赫,不必精明能,不必美艳逼人。
    相遇宁小田第一眼,朦朦胧胧的少年遐想终于有了具体影像。被她身上特质深深吸引,就像飞娥天生趋火,就像潮水受月亮影响,自自然然不讲道理!
    也许,从小到大凡是想要的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反而没有刻意的追求。他隐藏好自己的锋芒,刻意回避接班家族的事业;他收敛起少年的骄傲,凡事更加礼让;可是……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头一次渴望如此强烈……想要拥有一个人!想要拥有一段感情当作生命中的挚宝!可是……
    车内开着冷气,体度温度还在持续上升。
    再长的路,也会驶到终点,酒店门前,尚治不愿意放手,不舍得放手。加长车厢里,空气就此凝结。凯迪拉克房车堵住了酒店大堂前口的通道,将后面的车辆塞成长龙,司机们不耐烦的下车向酒店投诉,大堂经理急忙跑出来处理,一看车牌,连忙挥手,保安尽数退后,没人再敢上前催促,
    夜更深了,对于很多人却是一日之始。
    衣香髻影,楚楚动人,将party当作终身事业的太太小姐们,无畏风大雨大赶来参加舞会,当然不愿意错过开场,等不及前面车子开走,由司机保安撑起雨伞,急匆匆冲进酒店。
    李尚治灵机一动,为留下她找到借口。
    “还记不记得当年邀请你参加跨年舞会,那一晚我等到十二点,也没等到你的出现。”
    “嗯。”小田还记得那件事,安娜陪她初到温哥华,沉浸在与寇凤鸣婚姻裂痕的挫败中,尽管连安娜也鼓励她参加,小田也只是顺手将邀请咭夹在课本里当作了书签。
    “今晚不要拒绝,陪我跳一场舞……好吗?”低沉的声线隐藏着少许的哀求,或许他的思绪比小田的更加混乱!
    小田迷漫了泪水的目光,望了望他,又望了望窗外……这场盛夏的迅猛急雨,哗拉啦没有停歇的痕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