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昭一手提溜粉『毛』狐狸的颈皮,??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一时进退难。
好在包九金——包师兄浑身是戏,??不用她配合,自个儿能绘声绘『色』地演上一整。
他捧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一脸病西施模样,几乎要原地厥过去:“你、你竟能驯服浣花狐做灵宠?不可能,??凭你这样的小姑娘……”
聂昭这一行重在隐蔽,冷不丁被黎幽盖了一个高调拉风的戳,心下正在骂骂咧咧,??只听包九金接下去道:
“明白了!你莫不是遇上什么机缘,哪位大能送给你的?或者说,你实是大能的炉……”
炉……
炉什么?炉鼎?
好端端一个修士,??讲话怎么好像互联网(部分)直男网友。
聂昭:“炉个锤子,是你爹骨灰的焚化炉。”
包九金:“……什么?”
聂昭面不改『色』:“没什么。包道友说的不错,确实另有机缘,??得了这只浣花狐为伴。他是的朋友,不是灵宠。”
她一边忽悠二傻子,一边给黎幽传音:
“黎子,??小桃红呢?你自己都变成大桃红……咳,大『毛』团了,还能背猫到处跑吗?”
“……”
黎幽虽然喜欢猫,却不料她关心猫胜过自己,一时有些失落,??“身不在此处,想给你一个惊喜,才撇开他分了一道神念前来。你若惦记他,??下回来桃丘找是了。”
“不,你倒是别为了这事撇开猫啊。”
想起那只心力交瘁的白猫,聂昭忍不住吐槽道:“你的喜欢小桃红吗?怎么觉得,你只是拿他寻开心呢?”
黎幽轻轻吸了口气:“了不起,竟然被你发现了。”
聂昭:“……”
什么人哪这是!
哦,对不起,说错了。
什么狐哪这是!
她没指望甩开这魔头(看来他在人过得很滋润,几乎要闲出屁来,谁都拦不住他撒欢),便三叮嘱他不可引人注目,免得惊动暗中潜伏的妖魔。
“你放心,晓得轻重。”
黎幽听她说得郑重,倒也没有胡搅蛮缠,一本正经地答应道,“只管跟你,不打扰是了。”
聂昭松了口气:“那好。”
……
半个时辰——
“……”
聂昭有没有受打扰不好说,但在暮雪尘看来,他受到了严重的打扰。
因为黎幽的出现,他“保护小师妹和狗”的大哥梦只持续了一刻钟,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
暮雪尘聪慧勤勉,在仙官中也算博,但怎么说,一个笨嘴拙舌的仙界小青年,也不可能胜过呼风唤雨的妖。
这一路上,每当他看见珍奇的花草、稀罕的异兽,想要给聂昭介绍一番,还没来得及开口,听见狐狸的“恶魔低语mp3”从一边传来:
【聂姑娘,瞧见那棵树没有?上头是不是有几枚果子?那叫做“瑶台果”,能让人沉浸于梦之中,常被碾成粉末入『药』,但过了量是剧毒。你以若是看见,须得小心提防。】
【聂姑娘,留心你面前的溪流,千万不可沾水。这水中有种“穿肠鱼”,不仅会咬人,还会循伤口钻入血脉,产下鱼苗……什么,听倒胃口?好了好了,不说便是。】
【聂姑娘,离洲有许多大能悟道,秘境和洞府散落各方。你听说过“鸿蒙秘境”吗?传说中封印上古秘辛,多少求道之人汲汲营营,都想进去一探究竟。身为妖都大祭司,对此颇有研究,若你有兴趣……】
【聂姑娘,看你一直闷闷不乐,莫非有什么心事?可是还在惦记琉璃?人死不能复生,待过上几年,帮你去寻她来世便是了。你仙界倒是有种起死回生的禁术,不过需要消耗大量生人灵力,想来也是用不得的。】
【聂姑娘——阿昭,你看那边……】
“……”
哈士奇:“不是,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萨摩耶:“这狐狸,手段果然了得。可怜家阿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暮雪尘:“……”
当然,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更过分的是,黎幽仗自己是个禽兽,大摇大摆趴在聂昭肩头,绕她脖颈盘了一圈,脑袋从她一边脸侧探出来,尾巴沿她另一边肩膀垂落,俨然是一条质地上佳的狐皮围脖。
禽兽……禽兽能做这样的事情吗!
因为他是禽兽!
聂昭眼看暮雪尘快要变成流泪猫猫头,一把将狐狸脑袋按下去,随手指枝头一只青灰『色』小鸟:
“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暮雪尘猛然回过神来,铆起全副精神打量片刻,笃定道:“是‘麝鵼’。”
“什么?社恐?”
这名字实在太富有现代气息,聂昭忍不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听阮仙君说过,这名字还是烛幽上神取的呢。”
哈士奇重『操』旧业,一板一眼替暮雪尘将说明补全。
“麝鵼『性』情孤介,不喜人烟,来只在僻静无人处筑巢。他的羽『毛』光泽亮丽,更胜丝绸,体内还能分泌出一种名贵香料,因此常被修士捕杀。”
果然,聂昭这么不经意地一指,同行的少年当即大喜过望,纷纷取出符咒和法器,瞄准了树上那只社恐鸟。
杨眉一马当先,挥手放出自己的灵宠——一匹体态修长的红狐,在它油光水滑的脊背上撸了一把,半开玩笑道:
“乖,今咱抢个头筹,别输给那只胖狐狸。看他这圆滚滚的体型,一定追不上你!”
黎幽:“……”
聂昭:“……”
妹妹,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滚滚,别冲动啊滚滚。”
聂昭一边憋笑,一边顺手薅住黎幽的尾巴,“都知道,你一点都不胖,只是『毛』量比较大而已。”
“唉,阿昭啊。”
黎幽垂下一对尖耳朵,浮夸地拖长声调叹气,“本座白龙鱼服,与你同行次,都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奇耻大辱,一次被人说金丝雀,一次被人说胖狐狸。于情于理,难道你不该补偿……”
聂昭一点也不惯他:“说人话。”
黎幽一口气叹到一半,立刻硬生生刹住:“‘抱香君’恶名响彻三界,人人都说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如今跟在你身边,没人怕、骂,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不,实刚才有人骂你胖。
聂昭扯了扯嘴角,含点笑意撩起眼皮看他:“黎子,这都得怪你自己,当魔头当得像个正道栋梁,太不敬业了。你若凶残一些,也不至于放心拿你当围脖。”
“‘正道栋梁’……当?”
黎幽被她这么一挤兑,听还挺受用,抬起前爪捧圆鼓鼓的腮帮子,大『毛』尾巴在她头顶开了花。
与此同时——
轰!
劈啪!
哗啦!
在他闲聊的当口,一群精神小伙、精神小妹各显神通,将林炸得鸡飞狗跳,也不知把社恐鸟赶去了哪里。
唯独杨熠没有跟风,波澜不惊地蹲在原地,实实掘一株灵草的根,好像下没有什么比这棵草更重要。
听聂昭问起原因,他还颇有一套说法:
“听说麝鵼饮甘『露』,食鲜果,避世而居,从不伤人。闯入别人家里,小偷小『摸』也罢了,还要拆人家的房子,取人家的命,岂不是太过分了?”
聂昭:“那你妹妹……”
杨熠:“小眉自然不一样。你别看她跑那么快,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实她只是为了头一个捡鸟『毛』。”
聂昭:“……”
好家伙,明年修仙界评选青年明标兵,没你俩不看。
哈士奇左顾右盼一阵,用脑袋拱了拱聂昭腰:“阿昭,还是快跟上那些小鬼吧。前面是悬崖,先不说杨家小妹,万一他人去掏鸟窝怎么办?”
聂昭眉头一皱:“多大的人了,在家坐车都要买全票,还用得这样『操』心?”
哈士奇摇头道:“又不是人,当然不是为他担心,担心的是鸟。麝鵼繁衍不易,每次下蛋都九死一生,可不能让人给掏空了。”
萨摩耶点头补充:“有些修士不知轻重,连鸟带蛋一窝端,一点生机不留,做的是灭门绝户的缺德事。尤是碧虚湖,外门弟子为了入内门无所不用极,已经有好几种妖兽被赶尽杀绝了。”
暮雪尘:“竭泽而渔,有伤和。”
聂昭:“……”
“你说得对,这去。”
话说回来,这是仙官之的对话吗?
和她穿越前的环境局同事相比,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她头顶那只胖狐狸正用前爪捂嘴吃吃发笑,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笑什么笑,没见过认负责的务员啊!
“千树,走。”
聂昭顾不上与黎幽计较,一翻身跨上哈士奇的脊背,一人一狗箭一般飞跃出去,笔直奔密林深处的悬崖。
哈士奇风驰电掣,在林中穿梭疾行,一眨眼追上了那些少年。
“昭昭,你看那边……咦?”
少年已经赶到崖边,正要纵身御剑而下,却不知怎么御了个空。
本该出现在他脚下的灵剑,好像突然断网一样,没有回应他的召唤。
人跳崖了,剑却没有跟上。
“哇啊啊啊啊————?!!”
初生牛犊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惊声尖叫,手脚胡『乱』挥舞,活像下饺子一样朝崖底坠落——
聂昭:“啊。”
仙官的灵力和罚锁都不方便使用,她若想救人,只能从悬崖上跳下去,挨个儿徒手捞饺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身传来杨熠的喊声:
“小眉,抓住!”
这看似柔弱的少年临危不『乱』,扬手抛出胸口那把长命锁,细长的金链好似游龙一般,直奔坠崖的弟子而去。
“哥哥,接!”
杨眉也同时出手,将另一把长命锁自下而上抛出,一端与杨熠的金链相连,另一端将坠崖的师兄弟团团捆住,“唰啦”一声挂在山崖上,随山风来回飘『荡』。
杨熠长舒一口气:“各位莫要『乱』动,这拉你上来。”
聂昭也放下心来,对这位质彬彬的小子大为改观:“道友人不『露』相,在下佩服。”
杨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都是托了家传仙器的福,还得请道友帮拉一把。小眉口无遮拦,方才多有得罪,道友别与她一般见识。”
聂昭一口答应:“好说。”
小姑娘讲话没遮拦,反正受伤的都是胖狐狸,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悬崖……好像有些古怪。”
聂昭一手拽金链走近前去,只觉周身灵力淤滞,经脉中仿佛灌满水银,有种重感冒一般浑身乏力的倦怠感。
“不仅无法御剑,灵力也不好使。师兄,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
暮雪尘眉心打了个小小的结,冥思苦想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不知。”
聂昭转黎幽:“黎子?”
黎幽心情正好,也不计较她(在科普方面)拿自己当备胎:“知道。”
“除了麝鵼之外,离洲还有一种名叫‘紫碧蛇’的妖兽,喜好将岩壁凿空筑巢,能够吞噬周围的灵气。足够强大的紫碧蛇,甚至可以影响仙官。”
聂昭:“自闭蛇?听上去没什么危险。那没事了,要找的不是他。”
话音未落,便只听黎幽接下去道:
“社恐与自闭……不是,麝鵼与紫碧蛇相伴而生,相依为命,乃是一对共生妖兽。麝鵼会为体型庞大、行动不便的紫碧蛇寻找食物和水源,紫碧蛇会为麝鵼守护巢『穴』,阻止他人接近。因此,有麝鵼之处,必有紫碧蛇。”
“等一下。”
聂昭眉头皱了又皱,意识到事情非常不简单,“你说的这个自闭蛇,他帮社恐鸟守护巢『穴』的时候,会顺便吃个人吗?”
——轰隆!!
仿佛要回答聂昭的疑问一般,悬崖上骤然爆发出一阵山崩般的巨响。
顷刻只见尘土飞扬,大大小小的岩石砂砾如同雨点般崩落,岩壁上赫然裂开一个洞口,暴『露』出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一个巨大的、布满闪亮鳞片的暗紫『色』脑袋从洞口缓缓探出,玻璃似的眼珠泛绿光,盯住了挂在崖壁上瑟瑟发抖的少年。
“……”
聂昭无端有种感觉,这大蛇看人的眼神,像在看烤鸭店里挂出来的一排鸭。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下口,可能是要掂量一番肥瘦。
“……好吧,他看上去挺喜欢吃的。”
她忍不住发出怨言:“黎子,你既然心里有数,不能早点说吗?”
“……”
黎幽立刻折下一对飞机耳,委屈巴巴地眨蓝眼睛,眼底秋波流转、水光潋滟,生生眨出了一种妖媚『惑』主的风情。
“因为,一直给你讲故事,你身边的小仙官看上去不太高兴。阿昭,不想破坏你的关系……”
“?”
暮雪尘没想到枪口突然转自己,浑身一震,眼里透出了比黎幽实百倍的委屈,“不是,没——”
聂昭冷冷道:“你别理他。这种茶言茶语见得多了,没那么容易上钩,他搁这欺负实人呢。”
黎幽:“嘁。”
聂昭:“嘁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