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渊邀请宋景辰到风华苑赏雪小酌, 同时还邀请了韩骏,李琮两人坐陪。
宋景辰赶到的时候,其他俩人已经到了,正在湖前的观景亭坐着说笑。
见他过来, 俩人纷纷起身, 赵敬渊却是笑着步下台阶, 大步迎上来, 顺手接过景辰手里的油纸伞,揽着他肩膀笑道:
“我不是令轿夫在门口迎着你么,雪天路滑, 怎么自己走过来了。”
“想随便走走,顺便欣赏欣赏你这园子里的雪景。”
赵敬渊忙, 宋景辰其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着他了,这会儿一见吓一跳。
赵敬渊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光瘦了,也黑了。
景辰关切道:“出了什么事?你怎得一下瘦了这许多?”
赵敬渊摆摆手, “我无事,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呆在京西大营练兵, 昨日才刚回来。”
这段日子赵敬渊一直与手下的兵士同吃同住,这些人均是他精挑心选出来的心腹之士, 同他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对他绝对忠诚。
古有战神白起为自己的士兵吸脓血, 赵敬渊虽不至于放低身段至此, 却极会对手下人嘘寒问暖,收买人心。
赵敬渊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筹码是什么, 皇家血脉只是让他比别人更有资格争取那个位置,这些自己一手训练起来的兵士才是他赵敬渊最大的依仗。
之前皇帝要用他训练的新军对付施国公, 自然是各种支持厚待,现下不要说是厚待,便是最起码的军饷也是各种理由拖延怠慢。
养兵养马花得都是真金白银,赵敬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为银子发愁。
靠王府的那些田庄铺子补贴远远不够,也不是长远之计。
他与赵鸿煊之间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除了要养兵,还要拉拢各方势力,这点银子哪里能够用。
他自然是既累又愁。
更重要,这是他的谋略。
他故意少食挨饿,他要演给赵鸿煊看,让赵鸿煊看到他的“惶恐”。
他不交兵权不是因为有胆子谋反,他仅仅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宋景辰对赵敬渊有滤镜,在他心里很难将童年时那个性情豪爽热情的赵敬渊同现在的赵敬渊割裂开来。
他是万万不会想到赵敬渊有这般多深沉心思的。
赵敬渊都亲自来下台阶来迎景辰,韩骏同李琮哪能站着不动,自然也跟着下来,只不过都很有眼色的落后赵敬渊几步。
待几人进到观景亭各自落座,韩骏还好,还同以前一样跟景辰嬉皮笑脸的,李琮却是有些略显拘谨。
开玩笑呢,人家景辰现下是陛下亲封的二品大员,还是赐蟒袍玉带的那种。
宋景辰朝他一笑,“琮哥儿,这是咱们兄弟的私下聚会,可没什么王爷爱民使的,谁耍威风就叫他赶紧下桌,省得看见心烦。”
说完他侧头朝赵敬渊道:“王爷,我说得对不对?”
赵敬渊眨了眨眼,“这里哪来的什么王爷?你们唤我大哥或者敬渊都成。”
说完他笑着起身,拎起酒壶要给众人倒酒。
韩骏却笑嘻嘻从他手里夺过酒壶,笑道:“表哥,还是我来倒吧,我怕你向着景辰,就给他一人少倒。”
宋景辰瞪韩骏一眼:“骏哥儿你瞧不起谁呢?”
韩骏咯咯乐,“我的错,我的错,来,我先自罚一杯。”说着话,韩骏一仰脖儿豪气咽下。
李琮在旁边看着,只觉韩骏是真会来事儿,忠亲王自然可以同景辰称兄道弟,可自己算老几,还敢让人家给倒酒?
骏哥儿这般做既圆了忠亲王的面子,又替自己解了围。
李琮知道忠亲王真正想请的人是宋景辰,他不过是被拉来凑数的,他只要少说话多喝酒就是了。
这会儿下人将热锅子支上,红彤彤的炭火,热腾腾的烟气,咕嘟咕嘟的水泡,鲜嫩的牛羊肉,最是适合下雪天不过。
赵敬渊知道宋景辰喜欢吃辣,特意令人琢磨出一道秘制调料兼具麻辣鲜香,这会儿正好端上来。
宋景辰自己开着京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可惜有什么东家就有什么下属,他不吃下面人恭维那一套,那些人也就不想着投其所好了,谁都知道在上善楼要想混得好,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上善楼唯“本事”论,谁能研究出受众人喜爱的菜,谁就能发大财!
所以,上善楼的厨子们还真就没人仔细研究过东家的口味,想着为专门为东家做出一道菜来。
主要他们也没机会了解,宋景辰虽是上善楼的东家,却极少出现的上善楼,即便偶尔出现他们也很难见到。
不要说是宋景辰,便是马良他们也是很难有机会接触到的。
他们没机会了解,赵敬渊肯定有,几次一起用饭,景辰吃了什么,没吃什么,那个多吃了一筷子,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宋景辰还真就没吃过这般对胃口的辣油,一边辣得直抽气,一边大呼“过瘾。”
他自己过瘾多没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招呼几人都来试试,太刺激了。
宋景辰使坏,故意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辣同当,我先辣为敬!”
说完他从奶白的肉汤里捞出一片薄薄的羊肉,在调料碗里蘸裹均匀,使整片羊肉都挂上色泽红亮的辣油,爽快塞嘴里,“面不改色”细细咀嚼。
可惜了,没装到位,生理性的眼泪完全不受他控制地涌上眼眶。
宋景辰觉得丢人,立即低下头去装作夹菜。
韩骏喜欢刺激,亦不甘示弱,一口气涮了两片肉塞嘴里,他比宋景辰还狼狈,不能说是涕泪横流,也差不多。
李琮知道韩骏并非是真的“不甘示弱”,大家都狼狈,都不端着才叫感情好呢。
想到此,李琮也跟上,他其实很能吃辣,但几人之中,他地位最低,所以着洋相还得他兜底。
所以李琮吃完蘸了辣油的羊肉差点儿没把自己“送走”,一边哇哇叫辣,一边咕咚咕咚连喝好几杯茶水解辣,形象全无。
宋景辰除了在皇帝面前不敢不低头,他还真没迁就过谁,他怂恿众人吃辣油一方面是热闹,另一方面是他真觉得这是好东西,想要把赵敬渊带上“道”。
这玩意儿除了头几次吃受罪,后面便越吃越香了,生活中不可以没有辣椒!
再就是他与人交往开心就好,真没有太大的目的性。
他如此做,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哪里会想到这些人脑子里这般多的弯弯绕。
倒也不是他不够聪慧,是生活根本就没教他这些东西,再者对他来说,也没这个必要。
见几人都狼狈不堪,赵敬渊摇头苦笑,朝身边景辰道:“你都先辣为敬了,那我便舍命陪君子。”
宋景辰知道他不能吃辣,道:“那俩货平时就能吃辣,你可以少来些。”
“不必,既是有辣同当,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赵敬渊笑了笑,抬手自锅子里夹了一片羊肉,在辣油里均匀涮过,斯斯文文塞嘴里。
宋景辰递了一块糕点给他,“别学琮哥儿那货,吃完辣椒万万不能用水来缓解的。”
李琮:“……”
李琮:“辰哥儿你方才怎么不说。”
宋景辰坏笑道:“对不起琮哥儿,我刚才光顾着心疼你,这不没想起来嘛。”
李琮哭丧着脸:“辰哥儿我谢谢你,你可真心疼我。”
宋景辰哈哈大笑。
几人喝着小酒涮火锅,顺便欣赏着园子里的雪景,万分惬意之际,韩骏同景辰说起上善楼的事。
韩骏道:“景辰,当初你花一千两银子买小小工匠一张图纸,我等都不能理解,现在可算明白了,你这上善楼扩建后是真牛气,京城一景,头一份儿!"
宋景辰笑道:“只是大概雏形出来了,都还没雕梁画柱封顶上彩呢,另外四座副楼里面都还没开始装修,若想完全竣工,估计要到年底了。”
韩骏:“我听人说你在招什么商,是怎么回事?”
宋景辰关于上善楼的规划倒也没必要同几人瞒着,便将自己想将上善楼建成京城最大的文化餐饮娱乐中心之事说了一遍。
韩骏听得倒吸一口气,他不由瞪大了眼睛道:“景辰,你莫不是真财神爷下凡吧,你怎么能如此会赚钱?!!!”
李琮也惊讶地接口道:“谁家铺子若是能入驻你这上善楼岂不是身价倍增?”
景辰笑笑:“琮哥儿说得不错,上善楼主楼做餐饮,四座副楼,分别作文化、娱乐、商品,以及图书楼。
一家人若来逛上善楼,喜欢听曲儿看戏的去曲艺楼;喜欢购物便去购物楼;喜欢琴棋书画金石古玩便去文化楼交流;若是喜好读书,咱们图书楼亦提供大量不常见的藏书。
等玩累了,一家人再到主楼吃上一顿可口饭菜,下得楼后,在楼下园子里散散布,赏石观花全当是消食了……”
听着宋景辰侃侃而谈,韩骏同李琮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再向他们招手,景辰真的……
韩骏只觉得自己没能做成景辰的亲姐夫简直是太遗憾了,稍微可以安慰的是妹妹总算是嫁到了宋家。
旁边李琮则头一次理解到父亲口中所说,遇到一个真正的贵人可以抵得上你奋斗一生。
赵敬渊望着观景亭外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雪,本是冬日里最温柔的问候,当雪花轻轻飘落,整个庭院银装素裹,处处都是洁白与纯净,安静而美好。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几乎可以听见四周簌簌的落雪声。
虽说喝着小酒,时间久了也难挡寒意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