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陪着老人说话的功夫, 老爷子又念叨起他那会着火的石头,说那石头烧起来红乎乎的,就像把铁烧红了一样,可比柴火弄灭之后灰不溜秋, 一层灰沫沫子。
说若是这样的石头捡回来烧火做饭也好, 取暖也好, 岂不是一文钱都不用花?
又说等他腿脚利落了, 得去找找还有没有。
许大郎哭笑不得,道:“爹,这石头若能点着, 谁还烧柴火呀,直接烧石头多好, 您定是眼花了,景辰在这儿呢,咱先把这石头的事儿放一放——”
“等一下,舅舅。” 景辰突然出声。
外公的话让他想到了煤炭, 大夏朝其实有煤炭, 但因资源有限, 开采难度又大,所以被朝廷严格管控, 仅供朝廷使用,多用于冶炼兵器等, 普通老百姓难以接触到。
别说是普通老百姓, 即便是他之前听娘亲说起此事亦很难一下子联想到煤炭上去。
主要这得来的也太容易了些,比在大街上捡到一袋金子的机率都低。
“舅舅, 你能不能带我去咱们家烧木炭的土窑。”
许大郎:“啊?”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是秀娘先开口:“辰哥儿,你不会真信了你外公,真以为有什么会着火的石头吧?”
“娘,石头不会着火,但有一物形似石头却并非石头,此物可燃,儿子听外公所讲有些同书中描述有些相像,想去看看。”
景辰这话一出口,老头儿顿时激动了,他明明说得都是亲眼所见,可家里人没一个信他的,非说是他老眼昏花,还得是自家外孙念得书多,懂得也多,比他们都有见识。
老爷子急切地拉住景辰的胳膊道:“辰哥儿,那是什么东西?”
“外公,是好东西。不过现下我还不能确定,若是亲眼见过能确定了,我再来告诉您,免得您白高兴一场。”
“好好好,我就知道定是个好东西!”老爷子像是立了大功般眉开眼笑。
景辰心想,若真是煤炭的话,外公还真是立了大功。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有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随便挖一挖地下都是煤!
都——是——煤!
景辰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一大跳。
毕竟大夏同华夏只是时空不同,貌似地貌是一致的,各地叫法不同而已!
景辰忍不住抚住自己胸口:好家伙,难不成老天爷还真是派他来改变世界的,他脑子里是真有货呀。
按捺下激动,景辰交代许家人此物事关重大,不可将此事宣扬出去。
许二郎忙拍着胸脯保证道:“辰哥儿你放心,既然是好东西,咱自然不会傻到说出去,白白让别人家落了好。”
景辰哭笑不得,道:“二舅心里有数就好。”
事不宜迟,景辰吩咐阿福驾了马车,随同两位舅舅出京城赶往许家庄。
等到了许家庄后山,找到老爷子为烧制木炭所挖的土窑,许大郎许二郎齐下手,用铁锹将土窑往深里挖了一阵没什么收获,景辰又让往周边挖。
一直挖到天色渐黑,许家兄弟俩包括阿福在内累得满头大汗,景辰朝着许大郎要铁锹,“舅舅你歇会儿让我来吧。”
许大郎哪舍得让细皮嫩肉的大外甥干这等粗活,连连摆手不准景辰下手。
景辰道:“舅舅让我来吧,算命的说我是有福之人,说不定我手气好。”
许大郎是个迷信的,一听这话有些犹豫,景辰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将铁锹拿了过来,学着许大郎的样子一铁锹下去——
没挖动!
景辰脸色一变——不是吧,要不要这么金口玉言!
许大郎见景辰拿着铁锹压不下去,还以为是外甥没做过粗活儿,铲不动,正要从景辰手上要过铁锹,就听外甥道:“下面好像有石头。”
……
景辰同秀娘回到宋家时,已经是入夜。
宋三郎见娘俩回来得这般晚,正要询问缘由,景辰难掩兴奋道:“爹,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
宋三郎书房里的灯一直燃到半夜时分,爷俩才从书房里出来。
宋三郎的意思是此事“大有可为”,但暂不上报朝廷。
景辰想告诉三郎这样的煤矿其实还有许多,想了想,还种彩蛋还是暂且不说,等确定属实再给父亲一个惊喜。
宋三郎的考量有很多,这些珍贵的煤炭那可是能够冶炼兵器的,说句不好听的,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他这些年资助霍占山可不是白白投资,关键时刻这些人就是宋家最为隐秘的私兵,最强杀手锏。
退一万步来讲,这等资源不适合锦上添花,雪中送碳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当然,他不会什么都对儿子说,只捡着能说的同景辰解释一番。
宋景辰很清楚这点珍贵的煤炭资源不可能走入千家万户,要想规模化开采,还得看小宋总记忆中那个地方有没有矿。
此事暂且放下。
……
宋景茂的喉核之症终是下去,与此同时,随着年关将至,整个京城之中的时行性伤寒越发严重起来,不同于寻常的风寒之症,这种传染性极强的伤寒几乎可以算得上温病,不少人甚至因此丧命。
就连朝廷中不少官员亦纷纷中招,赵鸿煊体质本来就弱,担心被传染上,干脆下旨意,比往年提前三日休假。
宋家老太太叮嘱一家人能少出门便少出门,能避免的应酬就不要去应酬,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病小灾,能要人命的,况且这东西一传染就是一窝子。
秀娘更是直接禁止宋景辰出门,她可是听说赵夫人家的嫡次子身高体胖,平时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一场伤寒在家里卧床十日都不到,竟然就这么没有了!
景辰不想让她担心,便留在家中,或是陪着三郎下下棋,或是陪秀娘等人打打麻将,或是同大哥、二哥一起坐坐,日子倒也没有觉得多无聊。
不说宋家小心,皇宫里更是万分谨慎,可再怎么严防死守,好像总有漏网之鱼。
城外的伤寒还是传播到了皇宫之中,赵鸿煊为此大发雷霆,认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目标正是他这个大夏朝的皇帝!
凡是感染了风寒的宫人,上至嫔妃,下至宫女、太监、侍卫,一律赶出宫去自生自灭。
身居高位,坐拥天下的赵鸿煊比任何时候都恐惧死亡,完全被染病的恐惧所支配,他很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禁不起这样的温病。
赵鸿煊下令身边的宫女太监每日必须要经过太医检查无碍后,才可进殿伺候,且人人需得用双层纱巾遮面,防止说话时的唾液喷出。
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最恐惧的便是忍不住嗓子发痒发出咳嗽声,或是打喷嚏,后果不堪设想。
不说别人,就连皇帝最信任的苏公公亦是苦不堪言。
这等压抑不安的环境下,没病也能折腾出病来,再如何小心,赵鸿煊还是病倒了。
尽管太医一再同他表明只是普通普通寒症,并非外面所流传的温病,仍旧不能解除赵鸿煊的焦虑。
赵鸿煊越恐惧就越是忿忿不平,老天爷凭什么这样对待他?夺去了他唯一的子嗣不行,还不放过他,凭什么?
他不好,那便谁也别想好。
若问赵鸿煊现在最讨厌谁,那便是忠亲王赵敬渊,不为别的,就因为赵敬渊是陪了他这么多年的身边人,凭什么他不好,他却能捡漏?
若他真有事情,他宁可把皇位便宜了宗族中不熟之人,也不想白白便宜赵敬渊。
赵鸿煊下旨召赵敬渊进宫,他有病,赵敬渊也别想跑,他倒要看看赵敬渊是进宫还是不进宫。
——忠亲王府。
赵敬渊提前得到苏公公那边的密报,知道皇帝感染的只是普通温病,心中并不惧怕什么。
他只是因为赵鸿煊的“良苦用心”而感到齿冷,这样的人凭什么做天下之主?
靖王向他求解脱时说的那句话其实很对——赵鸿煊就是一个自私冷血,懦弱而又自卑自怜极端无状的疯子。
只有仇恨才能让他活得通透,赵鸿煊的敌人没有了,他的人生便只剩下虚无和惶恐。
所以赵敬渊结束了靖王性命后并没有去挑衅赵鸿煊使自己成为下一个靖王,能避则避,能让则让。
同赵鸿煊相处这么久,有一点赵敬渊必须得承认,正常状态下的赵鸿煊完全不缺脑子,没那么好对付。
赵敬渊嘴角压出一丝冷意,吩咐侍从备轿进宫。
赵敬渊换上正装正要准备出门,管家捧着一箱式提篮进来禀报,说是宋府景辰少爷命人给送来的。
赵敬渊眉目舒展开来,上前接过提篮,打开盖子,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而后拿起最上面的纸笺拆开来自上而下一行行扫过,嘴角微微上扬:好东西不少。
想了一下,赵敬渊朝管家吩咐:“把本王前几日得来的紫金砚台还有那对玉狮子笔洗,一并给景辰送去。”
管家应声。
赵敬渊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吴正那老家伙爱砚成痴,景辰脸皮薄,指不定这砚台被那老不要脸的以借为名,有借无还!
想到自己辛苦搜罗来送景辰的东西被那老没脸皮的抢占去,赵敬渊闹心,想了想,他道:“先别送了,改日令人刻上本王的印章后再送。”
管家眨了眨眼,迟疑道:“那这次给景辰公子的回礼?”
赵敬渊沉思片刻,想起来了,朝管家吩咐道:“先把那本失传的手抄本《品茶要录》给送过去。”
赵敬渊知道吴正这老货喝茶是牛嚼牡丹,这茶谱扔他面前,他都不待看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