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寒风嚎叫了一整夜,早上一出门,冷意袭来,让人忍不住打个哆嗦,而禹北的天气只会比安京城里更加寒冷。
周二郎穿上了厚厚的狐毛裘衣,一家子依依不舍地送出门来,周老爷子叮嘱儿子出门在外不要臭讲究,吃饱穿暖比什么都重要。
二郎点头,又抱起儿子叮嘱一番,末了摸了摸钰哥儿的小脑袋,道:“等爹回来。”
说罢,放下孩子,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一段去,周二郎这才轻轻挑起窗帘,向家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复又放下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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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周二郎已经走了半个月有余,大郎在军营半个月二十天才回来一次,周老爷子自打视察了一次自家的农庄以后,舍不得回来,这么多地,闲着太浪费了,干脆住在了庄子上,带着庄子里的人搞起暖房蔬菜的种植。
周老太太不放心老头儿,跟着一块儿搬去庄子上住,朱云娘哪敢让俩老人独自在外面,派了个丫鬟和小厮一并跟着去了,她自己亦三五不时被邀请参加夫人们的聚会,有合适的场合便会带着兰姐儿一块儿去,忙得不可开交。
周凤英更是忙,小侄子给出了不少主意,什么买二赠一,买五抽奖,表面上看是自己吃亏了,实际上多卖出的货早就赚回来了,生意比别家都要兴隆,就是这帮子做生意的没有傻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争相效仿。
但周凤英铺子里的人气已经起来了,越是人气好,就越不愁人,别人效仿也不怕。
一家子都有自己的事情干,都在忙,除了周锦钰。
周二郎乍然离开家,周锦钰极是想念,想要写封书信给爹,又不知道他的落脚地在哪儿,这会儿有没有到达禹北,那里的天气比安京城还要冷,自幼在南方长大的爹是否能适应。
还有,禹北的情况复杂不复杂,爹会不会有危险。
爹在家的时候总是管东管西,有时候真的会烦,现在没人管了,才知道有人愿意事无巨细的为你操心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那些个细枝末节的记忆瞬间,会让自己觉得内心溢满了温暖,这点点滴滴的温暖足以填补心中曾经的缺失。
云娘现在对自己释怀了很多,但怀疑过就是怀疑过,这根刺拔不出来,她只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他知道,她亦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须是亲儿子;她亦知道他必须是亲生的,这样这个家才能好。
云娘想要二胎,周锦钰何尝不想让她有,父母如果能再生一个亲生的孩子,他的负罪感就会少很多,他会像爹疼爱自己一样,去爱弟弟或者妹妹。
甚至无数次,他祈求上苍,让原来的钰哥儿能重新投胎到云娘的肚子里,为此他愿意把所有的福分都给弟弟,所有的不好自己承担,让弟弟聪聪明明,健健康康,活活泼泼,人见人爱。
爹骨子里极其在乎血缘,他那样优秀的人,应该有他自己亲生的孩子。
好歹是穿越过来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总是会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会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比如章夫子在课堂上考教功课时,周锦钰会不自觉代入现代人思想去解读,每每令章夫子惊讶不已。
周锦钰谨慎胆子小,更不是张扬的人,在他爹面前唯恐被看出什么不妥,除了在发明创造这种他爹不熟悉的领域稍微展露一些,别的方面绝对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爹说什么都对。
我什么都听爹的。
爹高兴就好。
在书院里却是难免少年心性,有时亦被激起不服,与章夫子来一场现代文明与某些封建糟粕的撞击较量。
不过他仍是胆小,万万不敢挑战君权、父权、男尊女卑、三纲五常这些东西,只是在某些具体事例上,温和地表达其不合理之处。
贺景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与夫子辩论时的钰哥儿与平时乖巧的钰哥儿完全不同,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徐坤从一开始就觉得周锦钰跟别人不一样,现在更是觉得周锦钰真得很不一样。
在周二郎看不到的地方,周锦钰开始悄悄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他就像一个小小的蜗牛,偶尔探出两个小触角试探一下,有点儿风吹草动又吓得缩回去。
所以,一般情况是章夫子若是略略点头,他就继续说;若是章夫子拍案叫绝,他就立马住嘴。
他不想出名,更不想当神童,安安生生的,不比别人差,不给爹丢人就最好不过。
周锦钰和人在一起,绝对不去抢夺别人的光芒,但他自己的光芒亦不曾被人覆盖,书院里的孩子都喜欢同他玩儿。
哪怕是冯浩,也不得不承认钰哥儿真得是很好,他很弱,身体很弱,家世在这里亦是根本不够看,但他就是有一种很温和很温暖的力量,吸引着大家都愿意同他玩儿,就连徐坤这样霸道的人也会不自觉让着他。
下午,从书院里出来,张福过来接,周锦钰一个人坐在因为宽敞而显得冷清的马车里,掀开车窗帘子,默默地看着窗外。
今儿阴天,天都还没黑呢,就早早的起了雾气,白茫茫混沌一片,笼罩了整个安京城,路上行人稀稀,树木也都光秃秃,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忽地,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闯入视线,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办,道路狭窄,周锦钰令张福避让一旁让人先过去。
两车相错的瞬间,周锦钰只听到一阵破空声,随后有人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未及挣扎几下,周锦钰的意识就陷入了昏迷。
光天化日之下,张福被人敲昏,周锦钰则被劫走了!
张福迟迟接不回钰哥儿来,云娘觉察出不对劲儿,带人出来找时,早已经过去多时。
待看到脑袋流血的张福,以及空空如也的马车时,朱云娘惊惧焦急之下,腿一软,人瘫了下去。
秋霜忙搀扶住她,“夫人,您得挺住呀,家里现在没人,小少爷还等着您去救呢。”
朱云娘紧咬下唇,让秋霜扶自己起来,“快!快!你赶快去贺府找贺夫人帮忙!”深吸一口气,“我去九门提督府报案。”
“是,夫人。”秋霜得了吩咐,不敢多耽误一刻,撒开腿往贺府飞奔!
朱云娘撑起发软的双腿,加快脚步往提督衙门方向飞奔,钰哥儿丢了,她和二郎就没有未来了,钰哥儿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她这双小脚如何能用来跑,忍者钻心的疼,朱云娘努力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终于,她看到了一辆驴车。
朱云娘双眼放光,连跑带扑踉跄着拦在了马路中央,吼得歇斯底里:“停车!停车!”
把驾车的老汉吓一大跳,慌忙急喝一声拉住缰绳,就见对面的女人直接蹿上车,单手一扯,头上的金钗珠翠全都扯下来,冲他恶狠狠道:“速带我去九门提督府,这些都是你的,晚一刻,我家老爷要你的项上人头!”
老头儿被她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弄懵了,她这都说的啥?那来的疯婆子?
朱云娘见老头儿呆愣愣不动,急死了,没工夫跟他解释,猛地上前,尖锐的金钗抵在老头儿的后脖子上,怒吼:“我让你快啊!”
话吼出的瞬间金簪用力扎入老汉的皮肉,老汉只觉后脖子一疼,知道对方是来真的,不敢耽搁,甩开鞭子驾着驴车直奔提督府而去。
其实朱云娘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老汉真反抗亦能制住她,只不过云娘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太富贵了,老汉一个小老百姓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头,不敢得罪。
到了九门提督府衙门口,朱云娘直接抡起鼓槌,咚!咚!咚!一通击打。
老实说提督府门口的这面鼓,平时几乎就是个摆设,敢来敲的除了达官显贵,老百姓的事情麻烦不到身位三品官的九门提督身上!
所以,这鼓要么不响,一响就是棘手的事儿。
衙役不敢怠慢,速去禀报,很快朱云娘被带入大堂,人在急疯了的时候,胆量比任何时候都大,甚至不惧生死,朱云娘见到提督大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乃翰林侍读兼南书房行走周凤青之妻朱氏,我夫君奉陛下之命去禹北赈灾平乱,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唯一的独子竟然在大人御下范围被人劫持而去,请大人速速下令关闭九门,以防犯人将人带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