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性本善论,性本恶论。
“解除宵禁?”
此言一出,朱标的眼睛猛地瞪大,更是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嗯,就是解除宵禁。”
朱棡倒是依旧镇定自若的点头道。
“你不应该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定下宵禁吧?”
对此,朱标却仍是摇了摇头道。
“老爷子定下宵禁,不就是为了恢复人口与维护治安?”
朱棡仍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元末明初,因为元廷的暴政,还有因为战争而导致的人口锐减,对于这天下,总归是伤了元气。
所以老朱建国开元以后,便是规定了宵禁,希望借此可以恢复人口。
毕竟古时百姓的生活,可谓是千篇一律,特别是晚上。
漫漫长夜下,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那家家户户除了造人活动,还是造人活动。
但效果的确很显著,而从洪武初年直至今年,大明的人口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增加。
“既然你知道,又为何要让老爷子取消宵禁?”
朱标又是一愣,便是问道。
朱标从不怀疑自家老三的聪慧,所以朱棡既然能明白,又为何要让朱元璋取消宵禁?
毕竟这在朱标看来,宵禁不仅可以杜绝很多隐患,也可以快速的恢复人口,而且对于大明百利而无一害。
难不成宵禁,也存在弊端?
“你猜猜太原,取消宵禁了么?”
朱棡并未回答,倒是直接看向朱标反问道。
“以伱的性子,肯定是先斩后奏。”
朱标想了想,便是开口道。
“没错。”
“我初到太原,便是让人吩咐了下去,取消宵禁,并且鼓励百姓开办夜市。”
闻言,朱棡方才点头道。
洪武六年,朱棡踏入太原的第一条政令,便是解除了宵禁。
虽然此举遭受了大量官员的反对,但很明显,朱棡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挡得住。
“初到太原,你并无根基,如何能在太原解除老爷子所定的宵禁?”
朱标却又是皱眉道。
毕竟这其中若是没有朱元璋的暗中相助,朱棡真没那么容易掌控太原。
所以必然会遭受太原群臣的反对,那朱棡又是如何将宵禁推行下去的?
“京师的官场,可谓是尔虞我诈,波诡云翳。”
“但你以为外镇,就比京师的官场要好么?”
“要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他们还是外镇大臣。”
“而且他们也要明白,我是谁?”
“洪武皇帝嫡子,大明首封晋王,节制山西兵马大权,名义上来说,我便是诸王冠首。”
“所以未来太原的政务,必然是我一手抓。”
“那我解除宵禁,纵然会遭受到官员的反对,但也仅仅是一时之反对,因为他们没胆子深究。”
“更不可能与我硬刚,非得捍卫老爷子定下的宵禁。”
“毕竟人家能当上官,就已经证明了人家很聪明,所以有点道理,他们想得明白。”
朱棡的嘴角又是泛起一抹笑容道。
“县官不如现管,京师距离太原四千多里,只要是刻意隐瞒,也的确可以瞒过老爷子的耳目。”
“而且若是别人违背老爷子的宵禁,那必然是个死罪,但你不同,你是嫡子,你是亲王。”
“亲亲相隐,所以不管你犯了多大的罪,只要不是造反,老爷子都只是小惩大诫。”
“那得罪你,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可论身份,他们又是大明的官员臣子,所以口头上的反对,还是得走个过场。”
“这样一来,即便是老爷子真的要严查,他们也可以从中脱身。”
“毕竟没人能硬撼晋王的权势,只能敢怒不敢言,受其胁迫罢了。”
朱标也是瞬间就明白了朱棡的意思,便也是点了点头道。
“没错,他们打的鬼主意,我一开始就知晓。”
“但我那时,需要就是这样的臣子,所以我并未动他们。”
“而等我真正接管了山西的兵马大权,我便将这些官员全部换掉了。”
“毕竟他们能做初一,我这个晋王也能做十五。”
朱棡仍是笑道。
先柔后刚之策,便是朱棡掌控太原的手段。
毕竟这些官员在太原,又不是白干的,哪个没有点盘根错节的势力。
恐怕就算是京师,这些官员都能有点门道。
而且古人真没有想的那么蠢,因为他们也明白,朱棡就藩太原以后,必然是要将太原掌控在手。
所以要么成为晋王党,要么就是卷铺盖滚蛋,而除此之外,他们便没得选了。
“这倒也没错,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朱标也是轻轻点头道。
“那你可能猜出我为何执意解除宵禁?”
眼见朱标点头,朱棡又是轻声询问道。
“猜不出。”
受制于思维限制的朱标,自然猜不出朱棡的心思,便是摇了摇头道。
“简而言之,老爷子颁布宵禁,一来为了维护治安,二来便是恢复人口。”
“毕竟此时我大明仍是百废待兴,而想快速恢复元气,首先便是解决人口问题。”
“所以这般看来,老爷子并没有错,甚至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恢复天下元气。”
“但你可知,我刚到太原,眼见第一幕是什么?”
说话间,朱棡又是深深吸了口气,双拳更是紧紧攥起。
“什么?”
朱标彷佛也是感觉了朱棡的沉重,便也是沉声道。
“易子相食.”
朱棡的声音低沉,眼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仿佛这几个字承载了太多的沉重与哀伤。
话罢,朱棡就彷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身躯无力地倚靠在书房的墙壁上。
那姿态中透露出的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有心灵深处的震动与痛楚。
因为这一刻,朱棡并不是手握权势的晋王。
而是一个见证了人间至痛的普通百姓,更是被那份沉甸甸的悲哀压得喘不过气来。
“轰——”
朱棡声音中的无力,如同惊雷般在朱标的心底炸响,更是痛击朱标的心灵!
“易子相食.”朱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更是苍白如雪,眼中满是痛惜与震撼。宵禁之下,竟然有如此悲痛?
夜幕低垂,太原古城的街道,在昏黄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冷清,偶尔传来的风声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鸣。
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屋之中,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角落里两张憔悴的脸庞。
一对年轻的夫妇紧紧拥抱着他们瘦弱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孩子的脸颊上,与饥饿带来的痛苦交织在一起。
屋外,另一对夫妇同样怀着沉重的心情,脚步迟缓地走近。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而两对父母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彼此心中难以言喻的痛楚。
而交换的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每个动作都重如千斤,两个孩子在半推半就中被交换到了对方的怀抱。
“为了活下去”声音哽咽着打破了沉寂,如同锋利的刀刃划破夜的宁静,刺进了所有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这便是元末明初乱世之下,最为沉痛的悲哀。
“而这便是老爷子一心谋求人口繁盛,却未曾深思,给予生命的同时,能否赋予他们生存的希冀?”
“孩子们能够降临世间,却在饥饿与苦难中苟延残喘,这背后的辛酸,岂是数字所能衡量?”
“可是大哥,你可曾见过,那些年纪尚幼的妇人,身后拖曳着四五个稚嫩孩童,眼前满是难以果腹的粗劣之食。”
“但却依旧能爆发出喜悦与期待的目光么?”
“你可曾亲耳听过,那些在夜晚的寒风中,母亲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发出那细微却又振聋发聩的抽泣么?”
“你可曾闻过,那些因饥饿而绝望的家庭,在寂静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的不是饭菜的香气,而是泪水与绝望的味道?”
思绪千回,朱棡的声音在悲痛中蕴藏着难以抑制的愤慨。
而这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朱标的心上,让他感同身受那份沉痛与不甘。
闻声,朱标的面色愈发的苍白,浑身更是因为悲痛而颤抖。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解除宵禁,并且鼓励百姓开办夜市的原因。”
面对沉默的朱标,朱棡又是开口道。
“因为只有这样,百姓才能有生路,孩子们才能有活路。”
“而我大明治下,并不能因为人口而增长人口。”
良久后,朱标方才抬起头道。
“没错,而我离开京师这些年,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这般说吧,宵禁制度下,人口的确疯狂增长,但被遗弃,溺亡,也是常有之事。”
“为什么?养不起。”
“不管是粮食,还是疾病,都不是一个贫困家庭,可以承担得起的。”
“还有就是重男轻女,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之中,男孩可以传宗接代,女孩则是赔钱货。”
“再加上家里穷,他们便会将女婴卖掉,可这个年头,买孩子无非只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生不出孩子,所以就希望买个孩子,以后用来养老。”
“一个便是从小买来的劳力,毕竟孩子吃的少,但半大的小子,也是个不错的劳力。”
“但谁会去买他们下意识认为的赔钱货,那这些女婴最后的结局,要么是卖去青楼,要么就是死。”
话罢,朱棡又是轻轻叹了口气。
“杀死孩子,可是重罪!他们真的敢这么干么?”
闻言,朱标又是声音颤抖道。
“呵呵,都快活不起了,谁还会在意重不重罪?”
“而且凡是贫苦之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所以对于这样的事,百姓相互之间,肯定会隐瞒。”
“那即便是官府有所察觉,但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也明白,这其中的残酷。”
“这也就是为什么,百姓明知道是重罪,可依旧如此的原因。”
朱棡又是摇了摇头道。
此言一出,朱标又是攥紧了拳头,而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无力感。
“所以你到了太原以后,是怎么做的?”
随后,朱标又是强忍自己心中的悲痛,但却仍是有些麻木的看向朱棡问道。
“解除宵禁,盖慈幼院。”
朱棡想都没想道。
“慈幼院?”
朱标微微一愣道:“这是什么?”
“慈幼院,用来收养已经被遗弃,又或者即将遗弃的孩子。”
“因为我明白,大明律岂不到什么作用,所以便是由我出银子,在太原盖了一座慈幼院。”
“并且告诉太原百姓,凡是家中养不起孩子,想遗弃孩子的,无论男女,都可以送来慈幼院。”
“而且我还有会给他们补偿。”
朱棡想了想,便是道。
“补偿.老三,假若他们均以家境贫寒、无力抚养为由,将孩童送至慈幼院以换取补偿,你将如何应对?”
“再者,待那些孩子年岁稍长,其亲生父母欲使其认祖归宗,你又将作何处置?”
“别忘了,血脉相连,纵使有过遗弃之咎,你又岂能断绝他们认亲之念?”
“而且这情理与法度之间,你又该如何权衡?”
闻言,朱标便是语带忧虑的看向朱棡道。
“是我出的银子没错,但又不是以我的名义盖的。”
对此,朱棡却是摆了摆手。
“不是以你的名义?”
朱标又是皱起眉头。
“嗯,也就是为了杜绝,那些想空手套白狼的人。”
“况且慈幼院对外的名义,收了这点银子,这个孩子,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未来是生是死,都没有半点关系。”
“再者就是告诉百姓,这些被遗弃的孩子,未来都是送去江南,去大户人家当丫鬟随从。”
“而且你要明白,人性本善,但也人性本恶,性本善论,性本恶论,自古都难以辨明。”
朱棡又是深深看了一眼朱标道。
“若是坦然告诉他们,他们必然不会信,因为没有人会好心帮他养孩子,所以这其中必然有利可图。”
“但总归是救了一条性命,而身为父母,对于孩子,纵然在狠心,也有三分怜悯。”
“那送去慈幼院,不仅可以让他们渡过难关,也可以让孩子吃饱穿暖,何乐而不为?”
朱标的眼中泛起精芒。
“没错,而且慈幼院那么多孩子需要人照顾,这无形之中,也解决了很多百姓的生计。”0
朱棡又是伸出手,拍了拍朱标的肩道。
“可是你哪里来的银子?”
朱标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但还是问道。
“咳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