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00。
    章驰从地上睁开眼睛。
    星期日到了。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她?还是跟之前一样，睡在门?口的位置。
    有一点冷。
    刚好，让她?的困意在醒过来的一刹那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
    她?摇了摇脑袋，走到洗漱台前，拿起帕子。
    冰凉的水从被?风吹了一夜的管子缓缓倒出?，流速很慢，一滴、两滴、三滴……
    戛然而止。
    汇集起来只有半拳不到，全部溶进了干燥的毛巾当中?。
    停水了。
    晚上会?关闸。
    打湿了一半的帕子敷在鼻梁上，眼眶上，最后一点困意也消散了。
    章驰走出?了506的门?。
    这里的门?有锁，但没有反锁装置——没有任何一个监狱会?给犯人装防盗锁，从内可以打开，从外也可以——当然，在有钥匙的前提下。
    大多数情况下，门?并没有那样安全。
    比如902，曾经直接撞开
    过她?的房门?。
    在她?还没有打开锁的情况下。
    锁甚至被?打掉了一半下来。
    这也是她?睡在门?口的原因。
    理论上来说，撞开门?的声音会?很大，即使睡在床上，她?也应该会?被?吵醒。
    但她?会?失去先机。
    在门?口，她?感觉得更快。
    她?醒来得更快，而且，大多数人将?目标放在床上，她?躺在进门?的墙角，就?有了视角的盲区。
    只需要这一瞬间的疑惑、失去目标的方位，她?就?有了进攻的先机。
    但是她?不是很确定，别人会?不会?也像她?一样，躺在地上，等她?开门?进去的时候，给她?一个偷袭。
    所?以她?叩响了503的门?。
    很轻。
    响了三下。
    好像不是为了将?里头的人吵醒，而是某种约定，告诉对方，她?来了。
    韩戈打开了门?。
    在十秒钟之内。
    他没有睡觉。他的脸上没有困意。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不断往岸上正涌的潮水，一点点侵蚀掉沙粒，快要逼近岸边的住宅区时，突然一泻千里。
    他等了很久。
    房门?打开，章驰没有进去，韩戈出?来了。
    楼道有很微弱的应急灯在闪，每隔三个房间，门?上就?安了一盏很小的夜灯，功率很低，连成一片，好像森林之中?，从四面八方闪烁扑来的萤火虫。
    他们二人并肩行在靠墙边的过道上，仔细一看，韩戈在前面一点，没有人说话，脚步声也很轻，夜色漆黑，透过头顶的玻璃板，映出?来的是有点发亮的黑。
    不知为什么，章驰忽然联想到了金鱼。他们就?好像是放进鱼缸的金鱼，里头开着观赏灯，外头有一双眼睛，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现，透过扭曲的水流，一动不动地将?他们看着。
    章驰问?：“这里有监控吗？”声音很小，只够在旁边走着的韩戈一个人听到。
    “有，”韩戈低声回道，“在楼道里，还有护栏连着的柱子上。”
    “每根柱子上有一个电子眼，一共六根柱子，安装在奇数层里，1，3，5。”韩戈在手上比划了一下，“看的是对面。”
    “比如，这边的楼道的电子眼，看的是这边的楼，那边楼道的监控器，看的是这边的楼。”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没有任何的监控死?角。
    但要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网速够快、分辨率足够高。
    “不过不用担心。”韩戈放下手，“他们不管。”
    “不管？”
    “犯人的事，他们不管。”
    “杀人是他们制定的规则。也许，我是说也许，有一些变态的狱警，就?喜欢回看杀人录像呢。”韩戈说，“你做过清洁，办公楼第二层，机房，全都是监控录像。”
    “狱警不会?守在机房，他们不看实时监控。”
    “除非监控里面解析出?了异常图像，比如攻击电子眼、破坏拆除监狱设备，监控系统就?会?把报警信息传输到他们的终端。他们才会?行动。那时候，麻烦就?来了。”
    话音落下，已?经走到了514的门?口。
    韩戈回头看了章驰一眼，她?没有任何动作，但好像沉默也意味着某种许可，韩戈抬起了手——
    “笃笃笃”。
    敲响了房门?。
    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章驰敲响他房间时候的声音大，但也不会?特别大，大到将?左邻右舍都惊动。
    只敲了三下，他停住手。
    到这一天，所?有人的警觉度都会?达到最高。他知道里面的人会听到。所以他没有再敲。他只需要等待。
    果然，没多久，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谁？”
    221。
    韩戈说：“是我。”
    221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韩戈说：“找你有一点事。”
    221语气有点烦躁：“白天不行？这么大晚上来。”
    221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人正在从房间中?央走到门?口，章驰轻手轻脚地往韩戈旁边挪了一点，她?站在门?口贴墙的位置，她?比韩戈矮了很多，又?在视线的死?角，即使是白天，踮起脚在门?口的栅栏上看，也大概率不会?看到她?。
    何况现在是晚上。
    韩戈：“我知道你没睡。”
    221：“谁能睡得着？”
    “093就?是睡觉的时候被?杀的。”
    093这个标牌有一点熟悉，章驰在脑子里抠挖很久，终于想起来是周柯的那个室友。
    221：“你有什么事？”
    韩戈：“关于明?天的行动。”韩戈顿了一下，“里面说。”
    这个点没有睡的犯人很多，谁也不知道说大声了会?被?谁听走。
    221已?经走到了门?口，手摸上了门?把。
    如果不是很紧要的事情，韩戈不会?在这个点来找他。而且谁都知道，没有任何行动是万无?一失的，每一次上场都是在拼命。
    任何信息都非常重要。
    082能杀掉白鲨和猛虎的两个红章，实力肯定不低，即使明?天他们围攻，她?也完全有能力在死?前随机带走几个，而韩戈……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老大第一个派去接触082的。
    他对082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
    他跟韩戈是一边的。
    有一些信息韩戈不想共享给其他人，所?以必须要在其他人看不见的时候来找他。
    221想。
    “咯吱”——
    门?打开了。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221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炸开，很冰，很冷，混合着扑面而来的凉风，他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差别在于，那东西有延迟。
    温热的血从他的脖子上流了出?来，皮肉一层又?一层地被?一个横冲直撞的力割开，大脑不断地往外发出?信号——
    快逃。
    快逃。
    快逃。
    他低下头，看见了宛如幽灵一样，站在他的身前，手中?举着一个银白色短刃的女人。
    灰褐色的瞳孔在微弱的灯光之下泛着一点浅橘，但冷意却没有被?驱散半分。
    夜色漆黑，月光躲在她?的背后。
    好像游走人间的死?神，背着一把镰刀，随时不请自来。
    短刃穿透了他的整个喉咙。接着他便看见那把短刃停下，调了个头。
    “刺啦——”
    铡刀一样，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喉咙撕开一个大口。
    他的脑袋分明?还好好地待在头上，他却觉得自己摇摇欲坠起来，他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玩具娃娃，他的头快掉了，他要把头扶起来。
    扶起来。
    221伸出?手，鲜红的血染透了他的手指，他拼命地扶着自己的脑袋，避免那碗口大的凹槽随着他头脑的移动越裂越开。
    他想要尖叫。
    但是他叫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他茫然无?措地在脖子上摩挲，终于发现，他的声带被?割断了。
    他往后倒去。
    韩戈先人一步地将?221接住，避免221的身体砸在地板上。
    他另一脚也迈进屋，小心翼翼地又?将?他放回到地上。
    非常安静。
    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章驰蹲下身，用221的衣摆擦拭着手上染血的银刃，一边擦，她?一边想——
    果然，偷袭才是制胜之道。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站在洗漱台前正用221的毛巾擦手的韩戈。
    还有，预防熟人作案。
    221的能量很强，她?吸收完，直觉脸上被?华麟的金属颅骨撞出?来的疼痛轻了很多。不同于刚才被?风强行唤醒的镇定，她?现在已?经完全地清醒了，睡过整整一天一样的清醒。
    她?的肚子也没有分毫的饥饿。
    她?吃饱了。
    站起身，她?走到221的肩膀处，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不是金属的。
    她?以为会?是金属的。
    她?将?白刃插入221的心脏位置，宛如手术刀一样顺滑，瞬间将?221厚厚的连皮带脂肪的皮肉破开成两半，里
    头是一颗不再跳动的金属心脏。
    他是改造人。
    和902一样。
    幸好，她?刚才没有选择插心脏的位置。
    章驰又?瞥到221的右手，他的机械手非常的漂亮，属于仿生型，但也很明?显的看出?跟原生手的差别——骨骼坚硬、突出?、而且过于完好无?损。
    这就?是人造和天生的差距。
    人造的东西，总是有一种丑陋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