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湛：“我看中你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保镖。”
    蛊惑的声音轻柔无比。
    好像他曾经说服过无数的人，这样的优雅又笃定?。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天空中的无人机摆出的画面?有轻微的抖动，画面?中的人也被晃荡出了水波纹，唯有声音还?算清晰。
    “你觉得呢？”
    沉默发酵了三秒，章驰闷笑了一声，她?仰起?脸，目光直视画面?中纪湛的眼?睛。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纪湛微微偏了偏头：“钱？”
    章驰：“哦？”
    纪湛：“你住在北区的话，看起?来应该会很需要钱。”
    章驰眯了眯眼?：“你观察我多久了？”
    画面?又出现了卡顿，飞狗的扬声器里出现了遥远的敲门声，人晃了一下，画面?糊掉，过了好一阵，连接正常，人又出现在画面?当中。
    “没有多久，我也很忙的，我有工作，有很多要处理的事情，三十分钟前，我才试图追踪你。”
    “你看，刚刚又有人来找我了。”
    纪湛在画面?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背景只能够看见?一张皮椅，还?有浅灰色的装饰墙，线条简洁硬朗，很像是办公场所的装修。
    “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现在恐怕已经进医院了。”
    进医院是保守的说法，他很明?显的在说这句话时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找不那么直白的措辞。
    章驰：“抱歉，我没那么需要钱。”
    纪湛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意外这个回答，他双手合拢交叉——一种非常积极的，自信的姿势，章驰听见?他继续道：“你被人植入了炸弹，你为别人卖命，dx25被很多杀手组织买走，你想要结束这样的生活，所以你来到了这里。”
    “安里里给我的报告说199层的数字孪生系统有入侵痕迹，你已经成功地解开了炸弹，你的炸弹编号是sd865。”
    说完，他停了一下，好像在期待章驰的反应。
    章驰想了想，伸出手鼓励般地拍了两下。
    “继续。”
    纪湛：“……”
    他呼了一口气，“人的追求不止有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杀手，但?你既然?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就说明?你有了新的追求。生活在北区，你一定?过得很紧张吧？”
    紧张这个词的含义很广，经济上的紧张，关系上的紧张。
    纪湛大概说的是后者。
    章驰：“还?行吧。”
    纪湛：“还?行的意思是被帮派的人追着砍吗？”
    章驰：“……继续说你之?前的话题。”
    纪湛将回一军，轻声笑了。
    “每个人都想要往上爬，在这个国家?，你站的位置越低，能踩着你脑袋的人就越多。他们压得你站不起?身，他们踩碎你，碾压你，剥夺你的时间和尊严，生活在北区的人充满愤怒，因?为他们一直都在被剥夺——”
    他话锋一转，“你想永远过这样的生活吗？”
    “你很强。可看看你，你孤身一人，你被你的生活挤压，你被操纵，被戏弄。”
    “小孩子才会觉得暴力可以解决一切。”
    “你明?明?那么强大，却活得这样狼狈。”
    “你知道为什么吗？”
    纪湛的声音越来越轻。
    “因?为你没有站到被所有人认可的位置。”
    “他们不尊重你。”
    “他们看轻你。”
    “他们联合起?来，排挤你。你看到过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吗？他们从头到脚都接受过改造，他们杀过成百上千的人，但?回到这个社?会，为了一点机械义肢的维修费、微不足道的养老金，天天在市政大厅前游行，他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一切，最终获得的是巡逻警察的驱逐。”
    “他们也很强大。”
    “可是他们站得很低。”
    纪湛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他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端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循循善诱。
    “我站得很高，靠近我，你能够获得荣耀，优渥的生活，你可以被人尊重——”
    章驰打断他：“还?是聊聊钱吧。”
    纪湛：“……”
    章驰：“荣耀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还?不如钱显得真诚。”
    纪湛：“你想要多少钱？”
    章驰伸出一根手指。
    纪湛：“你可以直接说。迂回的话很浪费时间。”
    章驰：“一个亿。”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现金。”
    一个亿的现金可以堆满白鸦的房子。
    可以在北区买下一栋楼。
    不是一辈子能
    赚到的钱，是好多人一辈子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够赚到的钱。
    别说请一个保镖，买一家?安保公司都绰绰有余。
    抢在纪湛回答之?前，章驰又道：“年薪。”
    意思就是明?年还?得再给一亿。
    昂贵的开价有时候在谈生意时会成为一种冒犯，因?为它包含的信息是“我把你当傻子”。但?是这位风度翩翩的“傻子”并没有生气，他连思考都没有，点了头。
    “好。”
    答应得干脆又利落。
    章驰低下头，好像在认真思考似的，半晌，抬起?头：“我改主意了。”
    纪湛蹙了蹙眉。
    章驰：“我发现钱买不来快乐，上班的话，我会感到非常不快乐。所以，谢谢你的邀请。另请高明?吧。”
    纪湛：“根据我的工作安排，你可以只上两天的班，周六和周日?。”
    章驰：“那是我最不想上班的两天。”
    纪湛：“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答应，对吗？”
    章驰：“你也并不是诚心想让我做保镖，不是吗？”
    纪湛没有回答。
    章驰：“你的目的是什么？”
    纪湛：“你好像总是从很坏的角度来考量我。”
    章驰：“因?为你也没有展示过真善美。”
    纪湛笑了。
    闷声笑。
    肩膀都在抖动的笑。
    头埋进肩膀里面?，良久，他抬起?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用这么急着回答。”
    章驰：“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她?掏出枪，拉开保险，枪口对准那一架飞狗无人机。
    砰。
    画面?中的纪湛像镜子一样四分五裂。黑幕落下，彻底消隐。
    飞狗从高空坠落在地，咕咕咚咚摔成粉碎。
    所有的无人机跟被捅了蜂巢的马蜂似的四面?八方逃开，嗡嗡响了没有十秒，已经看不见?飞去哪里了。
    章驰将枪的保险拉上，走到在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蜘蛛帮成员身边，蹲下身，伸出食指探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鼻尖的位置。
    还?有气。
    没有死。
    章驰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的头和四肢。
    裸露在外的皮肤，诸如脸，脖子，手心手背，可以发现一些?细小的比针孔略大一点的红点。
    应该就是刚才那些?光点的杰作。
    昏迷。
    或者是麻醉。
    章驰掏出终端，开始导航——
    “黑彩街246号。”
    ***
    黑彩街246号不是居民楼，也不是商铺，是——这个片区的消防中心。
    消防中心有设立岗哨，章驰刚一出现在门口，盯梢的门卫就扫了过来，目光锐利而审视，身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移民”，章驰很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目不斜视地从门口走了过去。
    消防中心右边的店是黑彩街245号，一家?蛋糕店，装修得相当有格调，玻璃门透亮，能够看清楚橱窗里面?摆放的生日?蛋糕和婚礼蛋糕，外面?是临街的小茶桌，有客人坐在门外边聊天边吃茶点。
    店里可以点现做的茶、饼干、蛋糕等等小食，章驰随便要了一份草莓夹心吐司，外带一杯咖啡，在门外空着的另一张玻璃茶桌前坐下。
    看上去就好像是专门为吃蛋糕而来的。
    章驰掏出终端，翻出联系人里“蓝夜”的名字，开始输入信息。
    蓝夜提到的任务信息非常模糊，考虑到安里里在场，以及在画板上不好解释过多的内容，章驰猜测的是任务还?有很多没有交代?完的细节。
    她?正在询问细节。
    编辑完毕，发送。
    蓝夜很快回答。
    ——“这就是全部的任务。”
    章驰继续编辑信息——“你知道黑彩街245号是什么地方吗？”
    发件人：蓝夜。
    ——“消防中心，我搜过地图。”
    章驰回复：“我的任务就是来这里吗？”
    发件人：蓝夜。
    ——“这就是k让我给你传达的全部内容。他说你到了这里就会明?白的。”
    章驰：“我不明?白。”
    发件人：蓝夜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
    章驰：“……”
    对话就在这里休止。
    一个没头没脑的任务。
    章驰将终端放进口袋，啃了一口吐司，想了想，又把终端掏了出来，开始编辑另一个问题——
    “如果你不知道任务，你怎么知道我做没有做完任务呢？”
    毕竟炸弹必须要确认任务做完之?后才会解除。
    回复来得非常快。
    ——“k会告诉我的。”
    章驰看着屏幕上这条信息，好久，才将终端收了回去。
    她?啃着吐司，将蛋糕店的凳子往外面?拉了一点，从这个视角，可以更清楚地看见?消防中心的大门。
    她?的任务难道在消防中心里面?？
    闯进这里，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就在此刻，一辆高大的消防车从街道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