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走进房间,一只手举枪对准纪湛的脑袋,另一只手将门带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进入至生科技大厦的密钥跟其他人不?一样,”纪湛抬手指了指那一台已经休眠的折叠电脑,“它提醒了我?。”
他站起身,面对着?黑黝的枪口,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章驰:“手举起来。”
纪湛照做。
“你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人惊讶的事情,”纪湛人往窗边退,目光落到章驰握住枪的双手上,自顾自地开始讲话,“你握得太紧了,不?是针剂出?了问题,你的力?气还是没有?回来。是你自己逃出?来的吗?还是别人?”
“你的那几?个不?知所踪的同伴?”
“我?倒是小看了他们。”
“有?时候总是这样的小事……”
纪湛退到了窗边的木质书柜旁,柜子顶到了天花板,稳定异常,他后?背轻轻抵住柜门,没有?让柜子发生移动,柜子上下都?是玻璃门,只有?中间位置是三个并排的不?透明抽屉,上面没有?贴标签,也没有?上锁。
“往前面靠。”章驰拿着?枪朝纪湛靠拢。
纪湛依言照做,顺便把手举高:“放心,那里面没有?藏枪。”
章驰走到柜子边上,左手握枪,右手伸到了抽屉的把手上,手刚刚碰上去,还没有?用力?,又立马抽了回来。
“你来打开。”章驰退到一边,给?纪湛让出?来通过的空间。
“你以为我?在里面设了机关?”纪湛走了过去,头微微摇了一下,表情稍微有?一些无奈,他拉开柜子,柜子里放着?一台平板电脑,然后?就是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笔,这些东西不?占地方,柜子看上去有?一些空荡,一览无余。
他又接着?打开了其他两个柜子,章驰直接将枪抵到纪湛的后?背,心脏对应的位置,房间很安静,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的呼吸没有?在柜子打开的时候切换过,那柜子里面也没有?藏危险物品。转过头,纪湛说:“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是因为宝石骑士报告给?你我?在至生科技大厦吗?”
“总统府满是眼睛,你不?能够去那里。这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生怕我?离开这里,生怕我?发现了你逃离别墅,加强安保,以至你找不?到机会下手。”纪湛盯着?章驰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你何必这么着?急,你已经出?来了,你可以把我?列进宝石骑士的暗杀名单,给?我?制造天衣无缝的意外死亡。”
“相比起杀死我?,你更想要在我?这里要一个答案,对吗?”
纪湛的身高比她高出?一截,靠得太近,视线反而容易出?现盲区,确认完柜子里面东西的安全,章驰拿着?枪往后?退,到能够看清楚房间门和?窗户动静的角落,枪口重?新瞄准纪湛的胸口。
他们是世界上相似的两个人。
总是能够猜中彼此的想法。
章驰:“盘古之眼在哪里?”
纪湛的回答千篇一律:“我?帮你保存得很好。”
“你用某种?方式控制了阿蒙托利,对吗?”
“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如果不?是他非要控制我?,事情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梦贴能够对人精神洗脑,是还是不?是?”
“你问的这些问题让我?感觉你身上藏了录音笔,”纪湛无声?地笑了一下,“永远在寻找和?揭露秘密的记者?。”
章驰:“录音有?什么用?如果梦贴可以对所有?人完成精神洗脑,我?曝光你又有?什么意思?”
纪湛:“你说得对。”
章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湛道?:“我?的手有?一点酸,可以放下来吗?”
章驰微微点头。
纪湛放下手,垂在身体两侧:“谢谢。”
窗外的夜景映照在他的瞳孔之中,那里面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他如往常一样,克制、礼貌、整洁——他的发丝被搭理得很妥帖,每一根头发,袖扣,衣皱都?没有?逃脱尽在掌控的美丽囚笼。
财富、权力?、外貌,他是这个社会看不?见摸不?着?却亘古不?变的金字塔尖顶里的稀有?。
就在此刻,章驰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是这样首肯这个社会的一切。
未成年人容易对这个社会的规训感到愤怒,那些割裂棱角的疼痛和?败退的失落必须有?一个证明力?量的出?口——一部分?人于是学会扮演特立独行。
纹身、酗酒、夸张的服饰,这样看起来能够让人感觉到恐惧和?无法掌控的标签,贴在自己疼痛的外表上,寻找同类,寻找隐秘的角落,借用群体的力?量证明自己不?是战败的一
方。
成年人则干得更加的隐蔽。
他们喋喋不?休的,抓住每个机会吐一口怨气。即使是在不?合适的场合,祸从口出?,也偏偏抗拒不了那样诱人的表达出?口。
完全顺从的人是极致的少数,不?埋怨同事、朋友、客户、陌生人,对每一个人都?和?颜悦色,一个人人赞不?绝口的好人。
有?一点像查林。
纪湛从来没有因为不适时宜地表达愤怒而丢失过自己的利益,于是从外表看上,他所追求的仅仅是权力?而已。
查林也是垃圾岛上那个努力?过好生活的异类。
至生科技大厦层高惊人,办公室的落地窗有?干净漂亮的高透玻璃,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能够看光半座城市最漂亮的夜景,那些东西现在都?在纪湛的脚下,他偏过头,视线游离在那些美丽的楼顶、巨幕、姿态万千的虚拟投影上。
他冷淡的眼神里面带着厌恶。
他并不?为自己站在这样的位置感到自傲,也没有?属于金字塔上赢家的得意。
一个疯狂的猜想不?受控制地钻进章驰的大脑。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国家。”
“每天都?有?人走进坟墓。”
……
“人类就是这样虚伪的存在。”
“没有?海豚承认他们是所谓的主?人,他们偷了海豚,囚禁在自己的家中,等待快要死了,捐出?去,成了最善良的两个人,然后?,游乐园里面人来人往,更多的人学会了这份善良。”
“教育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
“……人类总是很擅长给?自己贴金。”
“人类死光了,地球也不?会灭亡。不?看短期的收益,只不?过是为了更长远的收益,做就做了,总是将自己包装成圣人……”
“一群专注繁衍的怪物,占据了这个世界大片的土地,自以为是地安排其他物种?的命运,干着?屠夫的工作,还擅自给?自己贴上善良的标签。”
……
“他们爱的不?是我?,他们爱的是靠近我?,借享权威的荣耀。”
“一个眨眼,潘多拉的魔盒就已经被球给?撞开。人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打开什么。”
“我?试图控制战争,但于事无补。”
“我?的力?量也很小。”
“也许人类一直在赌的是,毁灭不?会落到他们这一代人头上。”
……
“进步才是一条真正的下坡路。”
“文明就像一个小球,从坡上滚下来,最开始的速度最慢,越抵达终点,球的运动速度就会越快,到最后?,来不?及眨眼,球就已经砸到了地上。”
“砰”。
“所有?人都?会完蛋。”
……
“升级是不?可逆的。”
……
曾经跟纪湛相处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他完美假面下偶尔露出?的讥讽,面对她不?设防的情绪。
纪湛曾经加入过灰网,他是至生科技的继承人,也在政府里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没有?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不?应该对这个社会怀有?深切的愤满,他没有?替灰网办事的理由——
利益和?风险完全不?成正比。
他的身上写满了矛盾。
在卡斯战争时发表的演讲,组织动员的反战游行……
章驰脑子一震。
他看起来最在乎权力?,可反过来看呢?他不?在乎灰网、不?在乎至生科技、也不?在乎政府。
他没有?立场,任何组织都?只是他实现设想的工具,这就是他一直在做的。
利用灰网的地下力?量阻止战争爆发,利用自己在政府的地位获取机密消息,明明在政府任职,明明已经实现了权力?欲的追求,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多的钱,还偏偏要冒着?被检举的风险参与至生科技的运营。
——这就是他们相识的开始。
他向她的威胁妥协的理由。
在那么早的开始,他活在忙碌的黑白之中。
他没有?能够阻止战争爆发。
他的政治理想已经破灭了。
温和?的改变无法修正这个世界的错误。
这是他曾经给?过的坦白。
“你认为穷人和?富人有?差别吗?”看着?脚下闪烁的霓虹,纪湛很平缓地开口。
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纪湛又说:“他们看起来相差很大,有?的人住很大的房子,开很好的车,有?很优渥的生存环境,有?的人住在很差的房子,做重?复的、枯燥的工作,吃不?起健康的食物,买不?起想要的东西,对生活充满愤怒,因为完全不?充足的生存资源,暴力?、冲突、不?安始终围绕着?他们……”
“可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