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以为沈青杨看见的是海怪呱子,并没当回事。
沈青杨大呼小叫起来:“它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秦悠抬眼一瞥便移开视线,下一秒她奔到窗前,眼睛瞪得溜圆:“那是个什么玩意?”
沈青杨:“可说呢,那是个什么玩意?”
河里最常见的除了鱼虾就是“人”。
能跟“人”贴边的,要么用走的,要么用爬的,再不济就飘或蹦跶。
河里爬上来这个在拧。
就像一块浸水的毛巾那样,左拧一下右拧一下蛄蛹过来了。
苏尘也凑过来,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阴气很重,你们小心点,不要靠过去。”
沈青杨苦着脸:“我们没动,是它靠过来了。”
雨势渐急,地上到处都是积水,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形成一个个水泡,弥散开的水雾遮蔽视野,整片天地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衬托得那玩意更恐怖了。
苏尘要出去瞧瞧,秦悠没让她去。
雨这么大,没道理他们三个让年纪最小的苏尘出去打头阵。
秦悠掏出降魔哨吹了两声。
不知在哪个水泡里扑棱的鸭子低飞过来,站在窗台上嘎嘎大叫。
秦悠一指摆了满桌的饭菜,又指向快爬到菜园的怪物:“去瞧瞧那是个什么东西,晚饭分你一份。”
鸭子小眼瞪溜圆,甩着肥肥的屁股飞出去,很快又飞回来,往地上一躺,一比一模仿那怪物蛄蛹。
秦悠:“……我问的是什么东西,不是让你模仿。”
鸭子爬起来,张开一只翅膀指向沈青杨。
沈青杨指着自己鼻子:“我?”
尤浩戈:“它说是人。”
鸭子疯狂点头,然后飞到桌边乖巧等饭。
四人全都望向窗外。
那东西离得更近,看得也更清楚。
那确实是个人形,有一头又长又乱的头发为证。
但它跟人显然已是两个物种。
沈青杨稍稍放松了些:“应该是淹死在河里的人诈尸归来吧。”
雨季的河道无限逼近河岸,两岸低洼处长时间积水,往年也有长困在河里的水鬼水怪借机登岸的记载。
若是在积水退去时,它们没有被卷回到河里,那它们就算是解除了水困,不用再找替身也能恢复自由身了。
苏尘眉头紧锁:“我见过借天时地利自行脱困的水鬼,人家是爬上来的。”
“拧”这种行进方式,在鬼和尸看来也有点过于超前了。
秦悠边看边学着那东西左右拧,没两下腰就嘎巴一下。
尤浩戈赶紧扶着她坐下。
苏尘在她腰上推拿几下,帮她把拧大劲的筋骨复位。
秦悠疼得直冒汗,肢体不受控制地扭来扭去。
沈青杨:“小秦老板,你现在跟外面那个有五分像了。”
秦悠再站起来时,那东西快到家门口了。
包住整个脑袋的乱发被大雨冲成几绺,露出藏在头发下面的面孔。
饶是秦悠见过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瞧见这位的真颜仍是禁不住连打两个寒颤。
那双眼睛许是泡水太久的缘故,竟大得占了整张脸的一半,乌漆嘛黑,不见半点眼白。
秦悠跟它对了个眼,有种自己变成了小虫子而对方是正要捕猎她的蜻蜓的错觉。
那东西鼻子就只剩两个黑黑的孔洞。
嘴巴乍看上去很正常。
直到它张开了嘴。
口腔内部长满了尖细的獠牙,不见舌头,入眼只看得见深深的腔。
沈青杨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个虫子成精了吧?”
苏尘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物种,她拍了两张照片发到教师群里,抄起宝剑就要出去活捉。
一只小小砂糖橘从天而降,吊着根蛛丝在那东西头顶上晃悠。
那东西仰起脸,嘴巴不自觉张开。
蜘蛛瞄准那张深不见底的口,将一撮它刚从蝴蝶身上刮下来的幻粉洒了下去。
沈青杨越看越觉得:“我中招时是不是就那副傻样啊?”
只见吞了幻粉的怪物突然停止了拧动,两只黑眼瞪得更圆,一副崇拜模样盯着蜘蛛。
蜘蛛不慌不忙攀着蛛丝爬到半空,任由雨点打得它晃来晃去。
那东西像个学步的宝宝,支起身躯两手在半空划拉,似是想像蜘蛛那样爬到天上。
蜘蛛垂下一条蛛丝。
那东西紧紧抓住。
蜘蛛又抛下两根丝。
那东西继续抓。
抓来抓去,那东西就把自己缠得不能动了。
蜘蛛朝窗户这边挥舞螯肢,然后顺着蛛丝慢悠悠爬回自己的棺材小窝避雨去了。
那东西惨兮兮地在暴雨中扑街一宿,天亮时被苏尘拎去了玄易。
雨过天未晴,天气预报都说不准下一场雨何时落下。
秦悠抓紧时间开小破车去收垃圾。
沈青杨不敢自己在垃圾山待着,非要跟她一块去。
尤浩戈便去了玄易,继续给学生补课。
阴雨天的街上人很少,沈青杨只戴了帽子口罩,往垃圾箱旁边一戳倒也不醒目。
秦悠却是犯了难,昨天来帮忙的苏尘力气够大,她还没觉得灌了雨水的垃圾桶有多沉。
今天换成了力气没比她大多少的沈青杨,一个灌了满桶雨水的垃圾桶,他俩愣是没搬动。
沈青杨去对街商店买了两个水舀子,递一个给秦悠。
秦悠:“你不会是想把水都舀出来吧?”
沈青杨:“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秦悠表示垃圾桶底下都有排水孔,防得就是连天雨。
这桶里的水出不去,大概率是有垃圾刚好堵在了排水孔上。
秦悠从垃圾里捡出一根方便筷子。
排水孔在离地三十公分左右。
秦悠瞅准大桶上的小孔,用筷子捅进去。
堵在孔洞的垃圾很有分量。
秦悠加重了手劲。
垃圾松动,一股液体流淌出来。
秦悠弹射似的起身躲开。
沈青杨这才瞧见淌出来的水是红色。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里的垃圾没分类,厨余垃圾带血很正常吧?或者是红墨水?”
秦悠不置可否,厨余垃圾偶尔会有冰冻久了变质变味的肉类,化开后就会有血水。
可总不能这一垃圾桶都是这种厨余垃圾吧?
红墨水可能性更低,兑过水的颜色不会这么浓郁。
排水孔又被堵住了。
秦悠只得继续戳。
这次一筷子进去,她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秦悠的心猛地一跳,抄起水舀子开始舀水。
沈青杨见状也加入其中,很快垃圾桶里的水少了一半,一个蜷缩的人出现在他俩眼前。
那人四肢在抽搐,还活着。
~
尤浩戈下了课直奔警局。
秦悠和沈青杨犹如两个霜打茄子,规规矩矩在长椅上坐着。
尤浩戈往秦悠嘴里塞了颗糖,去找负责的警员了解情况。
警员说伤者身中十几刀,被丢进垃圾桶里泡了一夜的雨。
要不是秦悠和沈青杨施救及时,那人不是失血过多而死就是淹死。
真真儿是生死一线之间。
尤浩戈回来,又往秦悠嘴里塞颗糖:“救人是好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沈青杨:“你先问我这个问题呗?”
尤浩戈:“你愁就愁呗。”
沈青杨:“……”
看在沈青杨上过自己课的份上,尤浩戈还是礼貌性问了一句。
沈青杨咂咂嘴:“你给小秦老板两块糖,一块都没给我。”
尤浩戈“哦”了声,给了沈青杨一块。
沈青杨吃到嘴里就后悔了:“这糖怎么是苦的,呕。”
~
在缩减药性的苦药刺激下,秦悠重新振作起来。
她长长吐出口气:“以后再翻灌满水的垃圾桶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从伤者重伤情况判断,他受伤被扔进垃圾桶时正在下大雨。
凶手是故意用垃圾堵住排水孔,故意给伤者留下一口气,再让伤者在泡过垃圾的污水里溺毙。
这手法,邪修都得赞叹一句“歹毒”。
从警局出来,秦悠突然就振作了。
她说:“用这种变态手法折磨受害人,凶手一定会在附近偷偷看着,享受受害人慢慢死亡的过程,享受发现尸体的人的惊惧。”
尤浩戈“嗯”了声,警方也是这么判断的,已经派人去案发现场找线索去了。
秦悠两眼烁烁放光:“我们破坏了他的杀人计划,他的藏身地也不能再待,那他会不会去找我们泄愤?”
沈青杨吞咽口水:“理论上这种概率很小,因为咱们人多势众,不过……”
他看看秦悠,看看尤老师,最后看看后视镜里的自己。
他们仨的组合,凶手不来主动送人头都说不过去。
警方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暗中派了一队人在垃圾山附近蹲守。
秦悠让他们进屋边吃边喝慢慢等。
警员担心误事。
一条花里胡哨的蛇吐着信子堵在门口。
警员僵硬着坐回沙发上:“我们就在这等着,他敢来就肯定跑不了。”
蛇精对这番话很是满意,扭着水桶粗的腰身滑走了。
今夜的雨时急时停,简直是个天选的作案好天儿。
垃圾山方圆几里不见丁点亮光,也不见摄像头。
一道人影悠闲地穿过树林,向垃圾山走来。
他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足迹。
今夜至少还得下两场大雨,会冲刷掉他留下的所有痕迹。
蝉悄咪咪摸进没开灯的屋里,在门板上爬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