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睿峰和学长被值班老师、保安分开,老师迅速扫视一圈,制止拿手机试图拍照的围观者,然后把两人拉进门岗值班室。
“你们想害死我啊?”值班老师说,“我不过是去办公室改了一会卷子,你们就给我惹出事来。”
按照规定,值班老师放学后这段时间都得站在校门口。但刚好今天高三模拟考,老师心急如焚,看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回办公室去批改卷子。
贺睿峰认出值班老师是理科班的物理老师,恰好是邓成宁班的。
物理老师,那肯定认识物理尖子生,说不定还很熟。
贺睿峰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师立即转向学长:“韩博,怎么这事还能有你?这也还不到放假的时候,你怎么就回来了?学校没上课?”
韩博捂着手腕,说:“不是五一小长假到了吗?刚好这两天没课,想回家了,顺便来找找朋友,把我整理出来的复习资料给他。”
老师诧异:“那怎么两个人打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好地站在门口等人,这个人说他是学生会督导部的,非要把我赶走。”
贺睿峰上下打量他,不屑:“胡说八道!学习资料在哪?”
韩博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在贺睿峰面前晃了晃。
贺睿峰鄙视他那点小心思:“寒暑假那么长时间,不拿给人家,离高考剩一个月,想起来给了。”
“你给我安静,少说几句话,吃枪子了?人家给朋友学习资料,关你什么事?”老师批了贺睿峰几句,起身查看韩博的伤势。
贺睿峰手下留情,除了把韩博双手用力抓青了一圈,没什么其他的伤。
韩博没提玫瑰花的事,贺睿峰也没提。
“怎么了?怎么了?!”
老师还没开口,张博庆就一头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孟含夏、李杰明。
张博庆跟李杰明都是一头的汗,明显刚从篮球场上被叫下来。
老师认得张博庆:“都挤进来干什么?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我自然会调查,无关人等都出去!”
老师转头对贺睿峰说:“你说说,你是什么个情况,为什么动手打人?”
贺睿峰不想说,也不能说。
他总不能当着老师和保安的面说,因为学长大张旗鼓来追邓成宁,根本不考虑公开示爱会给邓成宁带来多少的麻烦,他看不爽。
他不想把邓成宁扯进来。
值班室的钟滴答滴答走着,贺睿峰想,邓成宁该回家了吧。
“老师,他是误会了,以为学长是外校追我的人,想帮我赶走。”孟含夏的声音细细响起,“有个外校的男生骚扰我好几个月了,非常讨厌,怎么赶都赶不走。怎么拒绝都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给别人造成困扰了,还自以为是。”
韩博:“……”
孟含夏拿出手机:“老师,我有证据的。”
老师看了几眼孟含夏的截图,说:“这事你告诉家长跟班主任了吗?”
孟含夏点头:“我会说的,老师。”
韩博开口:“老师,他们在撒谎。他在校门口说他是学生会督导部的,说我影响了学校秩序,他真是督导部的吗?胡说八道的吧。再说了,他走过来就开始兴师问罪,根本没问我是因为什么原因站在校门口。”
老师看向贺睿峰,还没张口,张博庆反应快,马上说:“老师,是我让他去的!我是学生会的,我打球呢,不想走,就让他替我去维护一下秩序……”
李杰明顺势:“老师,我作证,当时我俩组队打三人篮球呢,走不开。”
“好了,不用说那么多。”老师打断张博庆,“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两个——”
老师指了指贺睿峰跟孟含夏。
“——我老看见你俩放学一起走,我还看不出来?争风吃醋了吧?想替小女朋友出气,结果认错人了吧?”
孟含夏摇头:“不是啦老师——”
“我见得多了!”老师根本不听,指着贺睿峰,“快高考了,不想着努力学习考上同一所学校,还在这里搞这些有的没的,争风吃醋。体育生不能只练肌肉,不练脑子,知道吗?你知道你这次模拟考考成什么样了吗?我今天还在办公室听见你班主任说你呢,成绩忽上忽下,本科线都危险——”
好像从老师说出“体育生”“本科线都危险”开始,韩博脸上原先的气愤神色就转为一丝轻视,甚至嗤笑了一声。
也许他心里有一秒种怀疑过贺睿峰也是邓成宁的追求者,但“本科线都危险”这几个字,已经让他彻底把贺睿峰排除在竞争者之外。
贺睿峰站在那里,突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打赢。
他只是把韩博的一束花塞进垃圾桶,可现在他自己的尊严,当着韩博的面,正被无情地塞进垃圾桶。
他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衣领,高高吊起,毫无反抗之力。
贺睿峰脑袋嗡嗡的,只能看见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穿过他的耳朵,割他的脑子,割他的心脏。
他看见了邓成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邓成宁就站在值班室外面,静静看着、听着。
韩博先喊出声:“成宁!”
老师终于停了下来,看见邓成宁,理所当然说:“哦,原来韩博在等你啊。”
韩博有些急切了,说:“老师,他跟我道个歉,我就不计较了。”
贺睿峰扫了韩博一眼,韩博竟有些心里发毛,喊:“你那什么眼神?!”
“韩博。”邓成宁插话,“我带你去医务室擦药,刚刚过来,我看医务室还有老师在。”
老师巴不得他们早点散了,别找麻烦,催促:“去吧。贺睿峰你也是,记住教训,好好学习,别脑子被恋爱冲昏了,赶紧跟你女朋友走。”
韩博还想说些什么,但邓成宁已经转身走了。他不想错过跟邓成宁同行的机会,赶紧跟了上去。
他掏出口袋里的u盘,递给邓成宁。
邓成宁接过,说了什么。
韩博笑了,两人并肩,在夕阳照射下的校道越走越远。
张博庆找了个借口,让李杰明送孟含夏回家,他留下来,跟贺睿峰一起走了一会。
两人一言不发,暴走二十分钟。
贺睿峰终于开口:“你回去啊,干什么,准备送我回家?”
张博庆犹豫了下,说:“老贺……”
“想说什么?”
两个大男生在梧桐树下走着,天色渐暗,路灯亮起。
“对不起了,我现在知道你暑假那会为什么差点跟我翻脸。”
贺睿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着他。
张博庆继续说:“从暑假那会开始,我就有点怀疑……但是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你是想多了。”贺睿峰马上说。
张博庆看着他,很平静地看着,是那种看穿一切的平静。
“我不讲道义,兄弟,你不同意那会,我就该猜到你有原因。”
“别说了。”贺睿峰继续往前走,不想听。
张博庆拉住他手臂:“喂,你别急。我去跟邓成宁道个歉,跟他说明情况,是我拿你手机发的消息——”
“跟你说了,别说!”贺睿峰甩开张博庆的手,不看他,看着马路,“别说,说那些干吗?走了。”
说那些干吗?
说那些也没什么用。
当时的贺睿峰心里是真的这么想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发了疯般地学习,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任何运动都不参加了,球赛也不看了,专心读书。
最终考上了本科,本市的师大体育专业。
他爸妈高兴得不得了,给他包了大红包,打电话告诉每个关心他的亲戚,甚至有办升学宴的架势。
被贺睿峰阻止了。
“一个普本办什么升学宴啊。”贺睿峰说。
邓成宁考上了顶尖名校,意料之中,谁也不觉得意外。
高考后,贺睿峰想明白了一些事,跟爸妈、朋友坦白了性向,公开自己喜欢同性。
爸妈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才明白了自己的性向。
贺睿峰说,没有,就是突然想明白了。
喜欢人也是需要资格的,贺睿峰想,他们差得太远了,他连资格都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