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33章 安西大都护
    第233章 安西大都护
    平康坊,右相府。
    李林甫正独坐在桌案后,捻着下颌的胡须,眼中精光如射,盯着那封保举秦淮就任安西大都护的奏书,觉得如沾了狗粪般恶心。
    他心里非常清楚,但凡放任秦淮节制西北,羁縻昭武,有了做大之机,朝中那些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仇家,那些以五姓七望为代表的门阀士族,就会抓住他往日露出的痛脚破绽疯狂攻讦。
    事实上,他不怕那些自诩清正之士,张九龄、裴耀卿、李适之这些人是君子,君子可欺,被他除掉的可太多了。
    偏偏秦淮要求的这封赏,却对他有着最直接最致命的威胁。
    “黄口小儿真正的目的,是想当西域之王啊。”
    心里对秦淮的杀气再次浮起,若有若无地环绕,可想起天骑跟天瑞司的关系,加之大慈恩寺与天阙一直中立的模糊态度。
    李林甫只得长叹一声,亲自提笔,在奏折上列举秦淮的资历功绩和保境安民的好处。
    在这一刻,他又成了体恤苍生、识人如炬的千古忠臣。
    世人只知骂他索斗鸡、肉腰刀,却不知在苛捐杂税、嫉贤妒能的表象下,他其实是一心为大唐发掘人才、开疆拓土的贤相。
    没看见哥舒翰、安禄山这些受他提拔的胡将,为盛唐开拓了多少可耕之田,打下了多少边疆之地吗?
    忽然,皎奴匆匆赶来,将一封消息递到了李林甫面前。
    他看过,本就有些拧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招吉温来。”
    “喏。”
    许久,吉温还未到,反而是他的心腹,三品大员京兆尹萧炅先来求见了。
    李林甫与萧炅说话很简单,只问了一句话。
    “大理寺和刑部的状词出来了,你可听说?”
    “回禀右相,下官听说了。”
    萧炅恭敬点头,道:“此事不论真相如何,下官都以为吉温太误事了,若他手段足够,此事不会陷入两难。”
    “曾泰受死,吉温贬官,走火师那条李代桃僵的路子,去吧。”
    “喏。”
    其后,屏风那头才响起吉温有些仓皇的声音。
    “吉温见过右相,右相安康”
    “你真是越发废物了。”
    李林甫搁下笔,怒叱道:“本相让你遮掩事由,伱直接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
    “冤枉啊!请右相信我,关键之处,我是一点也未曾透露啊!”
    吉温连忙拜倒,喊道:“右相伱是了解我的,这些年来,我凡是做账挪款,一向都是串联六部,虚构、瞒报,凭空增损,大理寺何曾查出些许不对啊?!”
    李林甫不语,只是冷冷的盯着这鸡舌瘟。
    吉温跪步上前,磕了个头,泣声道:“自从经受右相提携,从一区区法曹,升任郎中,吉温这一身性命便已任由右相处置,怎敢为减轻罪责而罔顾家小?”
    这些话,李林甫是信的。
    他为相以来,牺牲的棋子数不胜数,但不论是在六部中被逼杀的,还是用来顶罪的无数冤魂.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违逆他的意思。
    堂堂一国宰执,根本就不需要威逼利诱,只要不想全家老小被满门抄斩,这些棋子只能甘愿受戮。
    “右相。”
    吉温再次道:“恳请右相替我求求情吧!”
    “你当你是凭什么能站在这里?。”
    李林甫拿起桌上的消息看了,眼中闪过思忖之色。
    “若不是本相保你,天骑早将你满门抄家,投入大狱,等候问斩了。如今,你只好先外放几年,待秦淮不提此事”
    “右相。”吉温哭道:“右相若少了我这般忠心耿耿的在身边.”
    “下去。”
    李林甫根本不缺吉温这样一个户部郎中。
    眼下更紧急之事,他要替圣人换得来自西夷的蒸汽机械技术,为更多的大唐儿郎用上不逊于符甲的机动甲胄。
    烛光摇曳,不知不觉到了日暮。
    “阿郎,秦淮求见前日,他假期既满,刚从神都返职供事。”
    “只他一人?”
    “还有殿中监张九皋和殿中侍御史颜真卿。”
    “带他们进来。”
    哒哒~
    脚步声传进堂中,透过屏风,能隐隐看到秦淮那虎跃龙骧的雄壮甲躯和身穿紫青两色官袍的清正文人。
    “年轻真好啊。”
    李林甫心想,到底是胡国公秦琼的后代.这体格子,与古之霸王也不遑多让吧?
    只可惜,他们是敌非友。
    “见过右相。”
    秦淮掀起面甲,行了个叉手礼:“天骑有事问询。”
    潮水般的压迫感席卷而来,李林甫看着面恭心傲的秦淮,胸有怒气,但又无可奈何。
    “刑部与大理寺已将状词呈予天骑,我细细查过了,感觉有些偏颇,不知右相有何看法?”
    说到这里,秦淮抬手搬开屏风,不顾皎奴想要杀人的目光,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李林甫的书案对面。
    “本相觉得圣裁公允,判决合理,就如此办吧。”
    李林甫冷哼一声,将那封保举折子甩到了秦淮面前。
    “右相既如此说了,淮自然别无异议。”
    秦淮打开折子看了看,瞧着右相府的用印,不再追究表面上的说法。
    李林甫沉默着。
    时任殿中监的三品大员张九皋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亲哥排挤出朝的奸相,低下头,缓缓开口。
    “右相年近古稀,政事日渐繁多,我观你之气色已大不如前,还是应小心调养才是。”
    李林甫面色一厉,他与李隆基相差不多,最忌讳有人说他老。
    何况此时身处朝中,面对虎踞狼顾的危险境地,哪怕权力真是毒药,除了饮鸩止渴,死里求活,他也没别的路子可走。
    “身为殿中监,你还是牢记本分,以圣人龙体要紧罢!”
    瞧见李林甫露怯,秦淮微微勾起嘴角,拉着身旁的颜真卿,悠悠开口。
    “兵、户二部贪污一案后,吉温贬官,郎中之位空缺,清臣乃开元二十二年进士,自立足够,办事妥帖,天骑却想托右相再拟个折子。”
    “下去。”
    “右相可是答应了?”“盯着这个位子的不少,你先将他们应付过去再说。”
    听出李林甫话里有话,秦淮也不在意,秦家虽是累世将门,但同样也是门阀士族的旗帜,五姓七望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这就不劳右相费心了。”
    秦淮见事已谈完,当即起身出门,与索斗鸡多说一句也欠奉。
    望着秦淮的背影,李林甫眼中思量愈深。
    良久,他唤来润奴,言语淡淡。
    “去庐山凌云峰,让十七娘回来罢。”
    “喏。”
    润奴告退,李林甫回想着今日之事,心知与天骑作对没甚好处,便起了些许拉拢之心。
    可若是此计不成,便只能.
    他遂招过李岫(儿子),取过一枚乌金符令。
    “西夷使团来了,你去接触一番。”
    ——
    平康坊既靠近东市又靠近皇城,兼有丝竹之乐,乃是长安最繁华的去处之一,去往兴庆宫的一路上自是行人如织。
    虽是寒冬,犹有盛装妇人坦着雪嫩前颈出行,秦淮开着蒸汽礼车,身后的张九皋和颜真卿却有些坐立难安。
    这是他俩第一次坐蒸汽礼车,听着锅炉隆隆运转的轰鸣声,难免担心爆炸的风险。
    “噔~噔~”
    到了东市北门,秦淮关闭导流阀,将礼车停好后,向张、颜二人笑道:“张公,颜兄,这蒸汽车可还坐得惯?”
    “比马车舒适些,就是吵闹了些。”
    张九皋微微颔首,领着二人走进北门。
    眼前是一派繁华热闹。
    宽阔笔直的长街不见尽头,只能看到两侧是整齐的商铺,屋檐、楼台、酒旆、灯笼,街上行人如织,商货琳琅满目。
    “时辰不早了,先去用饭。”
    秦淮低头瞥了眼差不多只到他腰间的两位兄伯,不顾行人惊异的视线,当先开路。
    三人走了一会,听得鼓乐声渐响,走近了可看到前方搭了个台子,十余个美艳少女正在上面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秦淮四下观看,不见有人端盘收钱,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
    张九皋见多识广,端详了一番舞姬衣着上的环点纹和绣饰翻领,心中有了答案。
    “萨珊波斯的祆教舞姬,她们想来是在此宣扬教义。”
    “身段不错,能让百姓们看个乐呵,倒也是桩好事。”
    再往南走,酒楼还未看见,反而拐进了一条卖吃食的街巷。
    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各种蒸食铺摆着蒸屉,腾起云雾一般的蒸气,将香味散远;炸食铺里的油锅噼啪作响,将杂胡肉丸炸尽金黄;还有样百出的糕点;洒上香料的烤羊肉、烤驼峰
    秦淮瞧着众多与天九夜市相差不多的四轮小推车和洋溢笑意的摊贩们,从侧兜摸出两三贯开元通宝。
    他是爱吃之人,也是好吃之人,虽有部分食量巨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乐意尝试不一样的滋味。
    “二位大人,可有想吃的?”
    “这里有家水盆羊肉还不错,不如先去润润喉舌?”
    张九皋点点头,他岁数大了,牙齿疏松,正好喝些汤汤水水暖暖身子。
    颜真卿见二人没有反对,便笑着为二人引路。
    崇家店的羊肉汤面据说是渭南来的手艺,在长安颇有盛名。这日下午,秦淮一人便点了三碗,捧着大碗喝得干干净净。
    张九皋和颜真卿的官服笼在大氅之下,一时倒也未曾引人注意。
    “汤清如水,肉鲜入魂,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秦淮放下碗,视线穿过栏挡往外探去,眼前好似浮现出了这几日所见的盛唐光景。
    一匹匹精美的丝绸被搬进了太府库藏,锦绣成堆;一袋袋粮食被摆满了各个仓禀,稻米流脂;一艘艘漕船驶向广运潭码头,满载着江淮的贡品;数以万斤的天瑞从北海、南诏、扶桑输向盛唐二十道;无数用于农耕水利、缫丝冶金等民生百业的蒸汽机械被唐人熟练操纵,勃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长安城无比恢宏,十二条街划出的市坊整齐如菜畦,百千人家散落仿佛棋局。
    暮鼓声中,牵骆驼的商旅、骑马的行人、乘车的女眷、徒步的百姓在长街上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热闹非凡。
    “真是壮阔雄浑的时代啊.”
    秦淮起身结账,领着二人穿过东市,到了道政坊北门的翠华楼。
    翠华楼与兴庆宫仅有一街之隔,横穿过春临门大街,便是天下第一名楼——萼相辉楼。
    秦淮到时食客已走了许多,与堂前的掌柜打过招呼后,三人便到了早先定好的雅间。
    古色古香的木质雅间中,正坐着一名紫瞳白发的英俊少年,和一名棕发褐眸的高瘦中年。
    龙德施泰特,和那位使团主官拉斐尔·美第奇。
    拉斐尔·美第奇身后,还跟着一名兼具东西方长相特征的混血,看起来应该是翻译。
    秦淮迈步进门,跟早先守在这里的哥舒兢对视过后,三人入座。
    拉斐尔看着这位令枢机会图谋落空的罪魁祸首,目光略略一凝。
    “拉斐尔先生自翡冷翠而来,途径查赤时可见过仙芝将军?”
    “是的,仙芝将军说他做不了主,所以我们才来这里,东方的国都,长安。”
    拉斐尔听着翻译,先起身朝秦淮做了个动作不太标准的叉手礼,之后才点点头,开口回答问题。
    “弥赛亚的国书可带来了?给我看看。”
    秦淮吃了口炙羊肉,抬眼望向有些犹豫的拉斐尔。
    “欧陆诸国的国书应该递交给大唐皇帝,你虽然很厉害,但也应该遵守礼节。”
    “靖波,你僭越了。”
    张九皋皱了皱眉,低声提醒道。
    “西夷乃是异邦,月前战事刚歇,若是他们借国书行暗杀手段,惊扰了圣人,天骑怕是万死都难辞其咎,出于多方考虑,我自当该身先士卒,先细细查探一番。”
    秦淮说的大义凛然,有理有据,张九皋想了想,便再没多说什么。
    趁着翻译将此话给拉斐尔听的间隙,秦淮拉过哥舒兢,低声速语了几句。
    “刑部的状子出来了,带几个兄弟,把案子留下的手尾处理干净。”
    “若是有人使绊子?”
    “要是有人不想体面,那你就帮他体面。”
    “喏。”
    哥舒兢点点头,明白尺度后便起身出门,很快,楼下就响起了夔龙马特有的重蹄声。
    秦淮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一副商人模样的拉斐尔,眼中有黑色涟漪明灭。
    这是最好的时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