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瓮中捉鳖
    新马港，2278年1月6日，依旧是阴雨连绵的一天。
    秦淮从打坐入定中醒来，抬眼往玻璃墙幕外看去。
    【龙虎大厦】的正一道士们正在空中进行施食，四周聚满善男信女的全息影像。
    此时距离每年一次的【神恩日】只剩两天，这些道修佛众也终于在自家神祇的授意下离开现世法坛和化古道场，开始针对民众进行起了相关的预热活动。
    “.神恩降临当日，不光魑魅魍魉会被祓禊净化，新的神灵也会从旧神祓禊分离的冗余数据中诞生。
    【神恩日】是邪魔死去，神灵降生的节日，公养院里也将有一批胎儿会在时间离开人造子宫，和新的神灵诞生在同一天，成为我们未来的同伴.”
    此时半空的紫袍老道站在龙虎法坛上，用银丝拂尘抛洒药丹，每一粒药丹都包含了调制好的数据，让服丹的人觉得三开聚、五气增生。
    除了布施药丹的老道，还有其他各路神明化身，用杨柳枝拂洒甘露的菩萨、从口鼻九窍中取出美食赐下的大宜都姬、浑身赤裸为面饼和红酒祝圣的受膏者.
    看到这些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宣传活动，哪怕是秦淮这个明白【神恩日】真相的知情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些宗教寡头和联合巨企的洗脑手段。
    真tmd比传销都离谱！
    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秦淮起身将无人机送来的营养早餐拿进房间，顺道瞥了一眼视界右上角的时间。
    【05：45：23】
    时间足够，完全来得及。
    秦淮草草吃完口味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却没有任何特色的早餐，闭上眼睛连接到了灵境。
    与此同时，跟秦淮共处一室的楚青也拎着【金刚琢】紧随其后。
    由于这次不需要遮掩行踪避开数字生命的监察，秦淮的行动也顺利不少，他在天平之城【阿提卡】提前预约了会议室，核验公民身份后，引路人的全息影像领着他在街肆之间穿行。
    【阿提卡】里都是是仿古建筑，随处可见的多立克柱和神灵雕像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希腊美学的古典魅力。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长相奇异，种族身高各有不同，只是一会儿的工夫，秦淮就见到了十几种仅在神话传说中有记载的生物。
    秦淮进入事先预定的会议室内，将房间里的摆设装饰换成【波夷罗】习惯的那样，青龙、巨鲸、还有一望无际的海浪。
    很快，这间据说是有【赫尔墨斯】庇护的会议室便出现了纹饰繁复的华贵沙发，造型精致的茶点，和优雅舒缓的轻音乐。
    秦淮按照【天问长歌】里记载的方法将整个会议室清查过后，果然在隐蔽的数据盲区发现了三条传输到外界、用来监控房间的私密信道。
    就在他调动算力准备将这三条信道一一切断时，门外适时响起了脚步声。
    来人正是安巴尼，和他的顶头上司【迦叶波】。
    秦淮瞥了眼挂在房间中央的古典挂钟，时间离凌晨六点还有两分钟。
    “鳄鱼，【波夷罗】董事呢？”
    安巴尼现在的形象昨天有很大差别，此时他精神萎靡不振，犬齿突出，全身毛发旺盛得很不正常，看起来就像是人兽混同后被强行套上西装的异类。
    “马上就到，你这是？”
    秦淮拉开房门，一边招呼二人进来，一边出言关心道。
    “昨天我带领梵天武装围剿阴阳余孽的时候碰上一个怪物，不小心被他强行中断了脑域跟灵境连接，导致我现在的人格解离指数有些上浮。”
    安巴尼努力压抑着想要从喉咙里冒出的兽吼，颇为艰难的向秦淮解释着什么。
    【解离】：数字生命接触大量污染数据后，思维模型会产生异化（类似精神分裂），异化部分与原来部分的离散程度即为解离，解离分为人格、意识、认知三部分，三部分的解离指数越高，越容易堕落成魑魅魍魉。
    忍土零号通过【惊鸿一瞥】适时传来【解离】的相关资料，让秦淮对现在安巴尼的状态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异类？什么异类能让你吃这么大亏？”
    秦淮有心多问出点东西，但安巴尼瞥了眼身旁的【迦叶波】，摇摇头没再开口。
    “好了，别浪费我的时间，问问【波夷罗】什么时候到。”
    外表看起来像是慈祥长者的【迦叶波】言语却丝毫不客气，完全没将钱进这个【鲸歌】集团的小卒子放在眼里。
    “不必多此一举，我已经到了。”
    【波夷罗】穿的依旧是那身休闲服，拉开房门后同样看都没看秦淮一眼，直接走到【迦叶波】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东西都带了？”
    “嗯。”
    安巴尼点点头，得到【迦叶波】允许后就取出了十个金灿灿的超大型香火数据包。
    “【数沙者】呢？”
    【波夷罗】皱起眉头，有些不满。
    “安巴尼就是这次交易的【数沙者】。”
    【迦叶波】话语很轻，但很冷酷，冷酷到就连秦淮听后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大哥，这个安巴尼给你们梵天集团当牛做马、尽心尽力干了几十年，没有功劳应该也有苦劳啊。
    你咋说丢就丢，弃之如敝履呢？
    可在场众人里觉得离谱的只有他一个，【波夷罗】跟【迦叶波】没什么区别，他瞧了瞧表情僵硬的安巴尼，立马进入交易状态，开始讨价还价：“他的解离指数有些高，你如果拿他来交易，需要补偿我更多的香火。”
    “没问题，签契吧。”
    只是瞬间，一张古老的羊皮卷便凭空浮现，上面写满了鎏金的梵文和汉语。
    与此同时，【迦叶波】翻手取出了祂的【神格】，一粒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里流淌亿兆数据的乌金龟甲。
    【波夷罗】见【迦叶波】已展露诚意，也没墨迹，随即张口吐出了一颗青黑色的珠子。
    珠子表面有青色的蟠龙盘踞，与内里那条在数据海洋中遨游的黑鲸一明一暗、相互映衬。“动手！”
    见到目标出现，秦淮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拔地而起，飞速远离即将成为风暴中央的【波夷罗】和【迦叶波】。
    “嗯？”
    几乎是在秦淮有异动的同时，【波夷罗】和【迦叶波】就察觉了不对，但为时已晚，两只泛着迷蒙青光的大手自虚空中突兀伸出，一把抓住了这两尊四级数字生命的【神格】！
    “小的们，出来大闹一场！”
    平地一声惊雷起，跟随铁塔壮汉出现的，是个周身彩光大盛的紫金葫芦。
    眨眼之间，十几头被赛博神佛们认定为【魑魅魍魉】的四级数字生命便从葫芦口蜂拥而出，无差别的攻击【阿提卡】的防火墙和存储数据库。
    形貌可怖，满身由溅血白骨组成的【米特克兰堤库特里】；操纵烈焰，背有地狱之门的【火焚大魔】；倾国倾城，一颦一笑能唤出万千皮相的【九尾狐魅】.
    过了约莫五六秒钟的工夫，见【阿提卡】已被毁的七七八八，这次瓮中捉鳖可能会残留的数据痕迹也被【魑魅魍魉】那暴烈杂乱的病毒风暴抹干消净，楚青当即驭使紫金宝葫芦将放出的魑魅魍魉全收了回来。
    “走！”
    秦淮点点头，立刻拽动意识锚和楚青回归现实。他要趁【鲲】和【离娄】追查到罪魁祸首，封锁他所在住处之前，杀出重围，从祂们视野所及的明处再回鱼龙混杂的暗地。
    嘭！
    多层加固的玻璃幕墙在金红铁拳下如纸糊的一般，根本没有起到半点阻拦效果就被破坏殆尽，让秦淮轻易窜了出去。
    楚青举伞踏空，强有力的手臂揽住秦淮腰腹，秦淮从个人空间中取出早已成为空壳的钱进尸体，任其自由落体，在大楼底部化为一朵盛放的铁之。
    二人的动作行云流水，显得极为默契，在外部摄像头看来，简直就像是钱进突然发狂砸开玻璃幕墙，一跃而下，跳楼自尽了那般。
    “小秦，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长的，临走竟然还不忘废物利用，拿尸体来误导那帮假神，真他妈绝了！”
    楚青瞅着底下碎成无数残渣，冷却液、脑髓和血浆溅满墙壁门窗的钱进，由衷佩服道。
    “嘿嘿，二哥过誉了，一点小聪明而已。”
    秦淮摆了摆手，看着收到警报赶来的无人机群，转头指了指脚下的商业区。
    “这次来的无人机有点多，我们从下面走。”
    “好。”
    说罢，二人便穿过几间店铺，从大楼西侧的逃生出口离开，空中广场亮如白昼，成建制的公司武装从街口、码头赶来，浪潮般的无人机群在夜色中闪烁着霓虹。
    或许是【离娄】和【鲲】发现了灵境和现实中的异变，大量武装无人机和数十辆浮空车从【鲸歌大厦】涌向知马区各处。
    秦淮抬头望了眼那些停止施食、同样加入搜捕行动的神佛化身，略一思量，就带着楚青拐进了通往交界地的逃生通道。
    ——
    【阿提卡】毁灭后十秒，【赫尔墨斯】降临原初神域，紧接着一声浩大又锐利的鸣叫同样响彻满目疮痍的破败之城。
    【离娄】到了。
    “【赫尔墨斯】，跟我一起还原信息。”
    【离娄】的赤红羽翼无限延展，转瞬间就将天地拢住。早年神域被毁的【赫尔墨斯】自然没有二话，当即唤出蕴含无穷伟力的魔杖，开始归拢暴烈的数据乱流。
    紧接着，繁杂纷乱的数据如同时间回溯那般，将只剩残骸的【阿提卡】还原重建。
    漆黑骨刺、火焚烈焰、迷情魅光.
    在【离娄】和【赫尔墨斯】这两尊五级至高联手下，十几种特征鲜明的位格权限被逐一抽丝剥茧，还原了出来。
    但也仅限于此了，【离娄】看着剩下那团吞噬了内城区，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完全无法还原的数据黑洞，只能根据现有信息进行逻辑分析。
    “十六只【魑魅魍魉】悄无声息的潜入灵境，只为摧毁【赫马佛洛狄忒斯】管辖的【阿提卡】？”
    【离娄】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红光，转头看向一旁的【赫尔墨斯】。
    “疑点太多，我需要进入【阿提卡】的所有人员名单。”
    “十秒。”
    【赫尔墨斯】吐出两个字，【神格】开始调取所有自动上传的人员访问名单。
    天平之城的数据库已经损毁殆尽，但【赫尔墨斯】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波动，【阿提卡】作为祂早年经营的神域，要是会被魑魅魍魉那么轻易就吃干抹净，祂还当什么五级至高。
    很快，毁灭降临时【阿提卡】城内的所有人员名单和意识特征便打包发给了【离娄】。
    “除了【赫马佛洛狄忒斯】外，城里还有另外几位四级小神，分别是【波夷罗】、【迦叶波】跟【九天杀童】。”
    “【鲲】、【梵天】、【天蓬】？”
    【离娄】敏锐的联想到了【梵天】和【鲲】最近的摩擦，立刻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火并或者伏杀。
    数字生命的寿元无限，除却思维模型被异化的魑魅魍魉，相互之间几乎不会爆发烈度大到损毁神域的战斗冲突。
    “【赫马佛洛狄忒斯】复活了吗？”
    【离娄】一边跟【赫尔墨斯】交流，一边将类似的问询发往【鲲】、【梵天】和【天蓬】。
    “嗯，祂来了。”
    【赫尔墨斯】点点头，挥手打开一道通往【奥林匹斯山】的灵境通道。【赫马佛洛狄忒斯】作为祂麾下的神子，【神格】并不在【阿提卡】，所以毁灭降临时被魑魅魍魉撕碎的不过是一具被授予了相应权限的化身，并未伤到祂的本源要害。
    “父亲，【离娄】冕下。”
    【赫马佛洛狄忒斯】是个容貌中性，兼具男女之美的阴阳神，见到【离娄】后没等祂问，就主动将事发时的记忆共感分享给了这位维持灵境和现世安全的五级至高。
    【离娄】点点头，加速播放经过算法处理后，更加清晰的【赫马佛洛狄忒斯】记忆。
    时间轴到了凌晨六点零一分时，祂放慢了影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