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郝连城钰的境地,倒仿佛此时那大赤小皇帝的境地一样。”方磊笑捻了捻胡子,这样说道。
“岂止,如今秦筝面对的,乃是朝堂之上各方顽固势力,若是他是守成之君,想来这些势力在他眼里也是算不上是多少隐患的,可偏偏他却是个开拓之君,他想要吞并胡国,想要创造不世基业,那便必须将朝堂之上顽固势力一一拔除,将这大权全部揽在自己的手里。”郝连城深分析道,只是这一文一武,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想要做到这一点,是何其困难。
“可郝连城钰要面对的,非但是哈图这样的人,而是六个如哈图一样的人。”靖榕把话接下去说道,“原本胡国便是各部分散的国家,阿成父亲将这六部集合起来,并称一个国家,这个国家贸易相互往来,才得以个个都昌盛。只是这六部割据,终究是一番心腹大患,若是郝连城深想要将这胡国统一起来,便需要将这六部都收服……只是,这谈何容易。”
“非但是一个哈图,其他六部族长虽是兵力不如哈图,但也决计不会差一点,却那六部族长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倘若那时候可以将这六部收服,我父皇,是不会等到现在的。”郝连城深这样说道。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秦筝与郝连城钰乃是敌人,且是一生的敌人,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又极其相似,若是换一个身份的话,他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成为一生的朋友。
只可惜,他们这一生都永远只能做敌人,而做不成朋友,便是在自己心里对对方有所敬佩,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将这份敬佩压在心里而已。
大赤想要吞并胡国,胡国想要将大赤纳入自己的版图之中——最后的结果,便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一伤,而另一个便是一个死。
“可是此时,他却按兵不动。”说完此话之后,靖榕却是一阵沉默。
“许大哥心中,也是有些计较的。”郝连城深这样说道。无论郝连城钰对他做了什么事情,他仍旧叫对方大哥。这份兄弟情义,郝连城钰虽是不顾,可郝连城深却不会不顾。
说完之后,这屋子里面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方磊笑开口道:“这哈图在边境集结,虽然集结了,但出兵时间还是有一两天的,趁着这段时间,我想将靖榕身上的病先治好吧。虽然不能完全将丫头的身体调养好,但也囫囵有个大概,至少会比现在好很多。”
听方磊笑这样说,郝连城深与靖榕两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而这治疗,便是费了大约三天的时间,三天里,靖榕被泡在药浴之中,而方磊笑则在一旁不断在澡盆里撒着药。
有时候那药很苦,有时候那药有恨香,有时候那药看着极其恶心,可有时候那药看着又漂亮之极。
“丫头可别看这些药都是乱七八糟的,但都是一些好药材,也都是一些对你极有用的药材。”方磊笑这样解释道。
靖榕虽然懂一些药理,可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却还是懵懂,可好在她全然地相信方磊笑,所以倒也不甚在意。
三日之后,靖榕从这一盆黑乎乎的药汤里面走了出来,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皮肤会像泡在冰盆之中一样,变得皱巴巴的,可哪知这皮肤却光滑白皙的仿佛如一只被拨开了皮的鸡蛋,往日那些旧伤竟有些都消失无踪了,那些小伤都不见了,却只有几处大伤所存留的茧还在。
“丫头丫头,先别忙着穿衣服。”方磊笑急急走到靖榕身边,对着擦身体的靖榕这样说道。
靖榕被看到身体,倒也不甚扭捏——她知道,在方磊笑眼中,自己的身体,与那些老妪的身体是别无二致的,不过只是一具病人的身体而已,自己若是扭捏了倒是显得自己矫情了。
方磊笑从箱子之中拿出自己那把透明的,闪着寒气的刀,便是蹲下身子,靠着靖榕的腹部仔细看着,看了许多,便是手起刀落,一下子便将靖榕腹部一个由伤疤变成的老茧割掉了,而原本将这伤疤割掉,自然是会流血的,可靖榕非但没有流血,甚至一丝疼痛都没有感受到。
“这是……”那伤疤离开靖榕身体之后,顺便化成了一摊粘稠黑色污水,便是与那水盆中的水是一模一样的。
“丫头你这盆洗澡水若是被外人看见,便是要一两金子买一碗的。”方磊笑将靖榕身上其他顽固伤疤一一割掉。
“这药浴确实神奇。”靖榕这般感叹道。
“这能让自己皮肤变得柔软细滑的药浴,若是女人看到,非是疯了一样的来抢。”方磊笑这样说道。
他说的自然是没错的,世人皆看重人的面貌身躯,尤其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为了让自己的容颜更端丽一分,他们宁可倾家荡产,也要得到那美丽的方子,比如这欧阳素文,她原本应该也是算一个美人的,只是她为了让自己更美,便是服下了欧阳仁赐予她的药,敷药时候受着千刀万剐一样的痛苦,只为了让自己的美丽,更美上一分。
“丫头的身体实在是漂亮,只是太不爱惜自己了。”方磊笑这样说道,他仿佛称赞的是一只瓶的形状,纹,质感,而不是在称赞着一个女人的身体,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淫邪的语气,有的,只是单纯的称赞。
“活着已然便是庆幸了,若是那拼死搏杀之间,爱惜了自己的羽毛、皮肤,那我便是一点活路也没有了,这些伤疤,虽然让我的皮肤,身体变得扭曲可怕,可我对它们却依旧存着感激——因为他们的存在,我才得以活着——这些伤疤,乃是我活着的证明。”靖榕这样存着感激说道。
“只是现在,我将这些伤疤全部除去掉了,靖榕此时的皮肤,比任何的时候都要漂亮。这些伤疤若是代表着靖榕的过去的话,那便让靖榕的过去随着这些伤疤全部消失吧——有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很好吗?”郝连城深这样笑着说道。
只是靖榕回答的,却只有沉默。
她有一处最肮脏的伤疤,不在皮肤上,却在心里,祛除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