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花事 作者: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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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了。晓得自己有娘,娘小时候还来看过她,心里头就莫名溢开软和。爹不知道是谁也没关系,她也曾有过一个温柔漂亮的娘亲呢。
交亥时分,宫墙下又传来打梆声。陆安海试探地扯了扯她袖子,她便乖觉地随他回去了。
西二长街上月色冷寥,两个慢慢走路。灯笼的幽光拖着一胖一瘦两条长影子,路过翊坤宫门口,里头静悄悄的。自打何嫔死了杜妃走后,皇上便不记得这里,也不安排谁人住进去,阴气森森的。
微风掠过后背渗得慌,小麟子默默吸了口气。
陆安海说:“可还记得三岁那年我说过的话,这后宫之中啊,看不见的刀光血影,咱当奴才的最忌讳攀龙附凤,都得离着远远的,敬着远远的。忘了你小时候多惜命,小小不会爬,为了不被渴死,小嘴把沾药汁儿的毛巾都吮白了。那小子伤情义,跟着他没好下场,他不是你的良人,命不能随他糟蹋。等冬天一过,就跟你陆老头儿出宫,将来找户好人家,那人会疼你,生一窝小仔仔。你陆老头儿晚年也不用做奴才,入了棺材有后人送终。”
人老了话就碎叨,念着念个没完。
小麟子想起楚邹说过的话——“等回头进了太子妃你就晓得了,到那时爷免不了要疼她。你既没有了蛋,和你主子的缘分也就是这一桌子的膳食。”
她想起他那可怕的鸟,心也凉怅、也觉后羞,打这天起,便再没去楚邹的跟前晃荡。
第101章 『壹零壹』朝起夕伏
自打被销了差事,小麟子就接连着二三天不出院子。这孩子素来闷声不响地爱淘气,打学会走路起就吧嗒着小脚丫,整日杵在那破院墙下渴望外面的世界,哪回见她不出门过。陆安海早前还有些不放心,偷着在门缝外往里瞧。
看她就一个人待着,忽而坐在台阶下逗逗胖狗儿,忽而用竹竿捅捅树上的梧桐子,要么就是舔一块酥糖糕,舔两口发一会呆,一块糕舔半天,掉下来的糕屑被狗吃的都比她多。
陆安海怕她怄病了,便故意叨叨着哪个师傅想你哩,也不做两点心过去孝敬,不能白让人家收你做徒弟。她也闷着声儿不去。七月上头迷上了一百单八罗汉,那时叫吴全有在宫外给她买全套,吴全有嫌麻烦拖着没去,现在给买了也不爱玩儿了。
好在过了头三天,第四日就自个纾愈了。清早爬起来没事儿的去御膳房里当差,见着蔡半聋子叫一声蔡爷爷,看见小高子抬桶就帮着扶一把,声儿甜脆地在御膳房里回荡,叫人听了心里头都欢畅。是个知恩惜命的好孩子,大约是这两天悄不吭地把身世琢磨明白了,晓得自个的命是捡来不易,因此对着膳房一帮子太监便打心底里更亲善。陆安海和吴全有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虽是个做奴才的卑贱命,但在两个老的眼里却是从小看大的宝,晓得她遭了那个坏小子欺负,嘴上不说,心里头都疼着,那几天便总给她做好吃的。她也乖,做了就吃,胃口和吸收一直是很好的,不几天瘦下去的小脸又红润了起来。
被陆安海劝过那番话之后,也自动自觉不再去楚邹的东宫晃荡了。虽然每次路过的时候,看到锡庆门外两道长条椅,仍然会管不住瞅两眼;偶尔看到楚邹从门下经过,她的步子也会渐渐地放慢停下来。看那少年英姿修长,走路时目不斜视,一袭袍摆也像带着风,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是那样俊美,她的心口便会不自觉地搐一下,酸疼。
但只要陆安海催一句:“走着,呆看啥哩。”她便会默默然地走开,没有再进去过。
也不晓得哪个舌头长的把风声传出去,晓得她拿弹弓弹了女孩儿屁股。直殿监两个双胞胎看见她,便会奖励似的嬉皮笑:“瞧,你最近学长进不少。过二年你可敢钻万岁爷淑女的被窝子了。”
小麟子也没去搭理,没去解释,更不再和他们凑堆子玩儿了。
从前楚邹若欺负了小麟子,御膳房那几天的布菜一定叫他不太舒服。但这次陆安海没有。断了就断了吧,刁难他做甚么,还显得自个姑娘小气,本来也就对他没指望。
陆安海便风轻云淡的,仿佛没当这回事儿。但也奇怪,听送膳的回来汇报说,太子爷的脸色反倒比被刁难了还不好看,从前刁难他也不见他这般横冷。那小子心思深,打小就让人揣不透,陆安海也懒得去细琢磨。
只有宋玉柔,依旧时不时地跑来找小麟子汇报些“敌情”。穿一身或玉白、或青竹的对襟、团领袍,发束和田玉冠,自从三公主收了他的长毛垂耳朵兔后,他每次进宫都会特意地修饰一番穿着。
在破院子门口探了探,但是不进去,只露出一道忽隐忽现的袍摆。小麟子在里头看见了,就会走出来,他便一厢情愿地告诉她一些楚邹每日的近况。
比如今天是一句:“他们方才又在下棋了,那丫头总对他笑,他脸上倒是有些僵了,大抵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又或是明天来一句:“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他昨儿给她送了两件衣裳,说是他嫂子从前穿小了的,准备十五之后带她去见皇帝。”
一边说一边做皱眉状,忧虑地凝着她,好像很替她着急的样子。其实渴望她回去,缺了她晃荡的东宫,总觉得像哪里抽空了一块,他猜太子爷可能也这样,不然最近脸色怎么那么臭。
小麟子才知道那些花的、粉的好衣裳不是太子爷给小碧伢买的,难怪有些不合身,但她不许自己听了心中有悸动。她想,她在出宫前应该刻意不要去惦记太子爷的消息。
皇后娘娘在故去前对她说:“你可听好了啊,如果将来你要出宫,那就永远不要喜欢你的太子爷。你太子爷是个重情的人,陪伴在他身边又走了的,他嘴上不说,心里总不忘惦记。
若是将来一直留在宫里,那你就答应本宫,替我好好照顾他。只对他一个人好,不管他将来是好了还是坏了,都对他不离不弃。不要吃他的醋,也不要因他对你发火了而冷落他。”
小麟子想她是做不到的,她要是还服侍她的太子爷,那么就见不得太子爷再和别的女孩儿要好。她心思儿可狭隘了,她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只喜欢对他一个人好,也不许让他把好分出去。
如此五六天,后来有一天宋玉柔对她说:“太子爷中秋要去东苑骑马狩猎,到时会有很多世家贵族的千金同游。必是预备给他相看中意的妃子了,你可要同去?”
小麟子就告诉宋玉柔:“我已经不当差了,我这就要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儿?”宋玉柔睁大眼睛,显然很意外。
小麟子抿了抿唇,脑袋里浮过东二长街上他明媚的娘亲,便也略骄傲地说:“我得出宫找我娘去了,她急着叫我出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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