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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58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58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58部分阅读

    明白其中的道理么公子一路远来,就真得不想有个称心的女子服侍于床榻之上么”

    她轻轻咬着粉嫩的下唇,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柔媚地瞟向夏浔。但她失望了,在夏浔的眼中,她看不到从其他男人眼中很容易就看到的欲望。

    她对夏浔一厢情愿的恨,夏浔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对她起了戒心,他是真的不想碰紫衣藤。曾经,他的确对紫衣藤动过心思,可现在家有娇妻,他的心境不知不觉便有了变化,他不想碰这些“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万客尝”的欢场女子,纵然如今天下,男人逢场作戏理直气壮,他也不想。

    “紫衣姑娘,杨某很爱惜自己的这份前程。”

    夏浔淡淡地微笑,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道:“紫衣姑娘,你请回吧。”

    紫衣藤满怀羞辱,粉面铁青地出了驿馆,上了候在外面的车子,车中正有一人盘膝而坐。车中有几,一灯如豆,那人便盘膝坐在桌前,正在优雅地品茶。

    看到她上车来,那人微微地露出一丝讶色,放下茶杯问道:“怎么”

    这人正是布政使衙门参赞官仇夏。

    紫衣藤冷笑一声,道:“他说,他不敢坏了朝廷的规矩体制,昔日纵情声色的花花公子,居然变成一位正人君子了,岂不可笑”

    “正人君子”

    仇夏不屑地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官迷儿罢了。”

    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冷冷地道:“例是出乎老夫意外,本以为他必会就范,老夫便可抓住这个把柄上表弹劾,轻而易举整治了他,想不到他竟不肯中计。哼,他年纪轻轻,老夫就不信他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我要继续派人盯着他,不抓住他的痛脚好好整治他一番,老夫难消心头这口恶气”

    一句狠话摞出来,他又看看紫衣藤,紫衣姑娘正在生闷气,高高的诱人胸膛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仇夏的一双老眼中便露出些欲望来,嘿嘿地笑道:“美人如花,何等诱人。那杨旭不知受用,我的小乖乖,你今晚便好好服侍服侍老夫吧。”

    他滛笑一声,揽住了紫衣藤的纤腰,便把她按在了身下。男人与女人的对话方式只有两种,要么躺着,要么站着,坐着的时候确实不多

    车外马夫一扬鞭,车子向长巷外驶去

    “大人,黄大人,大人快起来,小人有事禀报”

    “吱呀”一声,黄御使的寝室房门开了。

    黄真衣衫不整,正匆忙地系着袍带,袍子被晚风吹起,露出两条枯瘦的毛腿,好像一只水边的鹭鸶。

    从他肩后望过去,灯光如晕,榻上有一个小美人儿,正是今日宴上踩画球儿的那个身手伶俐的小姑娘,小姑娘钗横鬓乱,粉面如花,显见两人情调之激烈,只是看她衣衫半裸,粉肌呈露,瞧那模样似乎黄大人还未来得及入巷一搏。

    “杨大人他把那位紫衣姑娘给轰走了。”

    说话的人叫牧子枫,是都察院一个油滑老吏,平素与黄御使交情一般,这次见黄御使得了优差,便着意地巴结起来,便被无人可用的黄御使当成了心腹。闷马蚤的黄御使有心采花,但是这种事毕竟干得不多,有色心没色胆,便多了一个心眼儿,叫这牧子枫去盯着夏浔,如果夏浔笑纳了那位紫衣姑娘,他自然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美人儿。

    黄真听牧子枫一说,不禁有些吃惊,问道:“杨大人把那侍寝的美人儿赶走了”

    牧子枫道:“是啊,小的一直盯着呢,也就盏茶的功夫,紫衣姑娘就离开了杨大人的院子,面色不愉,分明是被轰出来的。”

    黄真听了不由暗呼侥幸,幸好老夫留了心意呀,可是他回头再一瞅榻上那位粉嫩嫩的小美人儿,又好生割舍不得。可怜啊他自知老迈,这番出京时为了能痛快淋漓地享乐一番,还偷偷摸摸买了几包助性的药物,今晚刚刚吃了一包。

    “但是杨旭不接受侍寝,我若接受了,万一被他知道,在都御使说出来晚节不保啊”

    黄御使心中挣扎良久,终于跺了跺脚道:“带走带走,你快些把若冉姑娘带走。”

    床上的若冉姑娘爬起来,抓过薄衾掩住肌光晶莹的酥胸,诧异地道:“老爷”

    这一趟出来,守着一个皇帝的秘使,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还不如蹲在都察院里头呢,起码眼不见为净,不会生什么念想啊。瞧那小美人儿,多么幼滑的皮肤,多么娇美的身段,多么可人的模样,多么销魂的

    “可杨旭不要,老夫也不敢要啊”

    黄御使痛心疾首地看看那个叫若冉的小姑娘,把鬓边散落下来的绺白发向头上一卷,用簪子一别,悲壮地挥手道:“带走”

    这趟差出得,坑爹啊

    翌日天明,夏浔在院子里打了趟拳,又练了回剑,回去漱洗打扮一番,神情气爽地进了饭厅。

    黄真黄大人还没起呢,虽说这位黄御使不大管事儿,可毕竟是正使巡按,夏浔也得顾着他的面子,因此吩咐下去,早膳晚会儿再上,等等这位黄御使。夏浔坐了小半个时辰,黄御使才没精打采地从后院出来,也不知他昨儿晚上怎么就那么累,恹恹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夏浔忙站起身,拱手笑道:“黄大人,早啊。”

    黄真幽怨地瞟了他一眼,勉强挤出点笑来,道:“早。”

    夏浔被他那怨妇似的一眼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正有话要说,懒得理会这个正处于更年期的老男人有啥心思,他一面叫人端上饭菜,一面请黄御使上座了,便咳嗽一声道:“黄大人,下官有件事儿要和您商量一下。咱们这次奉旨到山东来,主要是查勘山东府缉匪情况,可咱们一直这么坐在济南,恐怕是看不到甚么的。下官想,不如请大人您坐镇济南府,总揽全局。下官呢,既然忝为采访使,总要采访一番才不负圣上之意,如此一来,咱们也可以兼听则明,不受地方官府蒙蔽了视听,掌握本地剿匪的真实情况,大人以为如何”

    第171章 找揍

    黄御使刚刚拿起筷子,一听这话倏地瞪起了眼睛,屏住呼吸道:“什么什么杨大人你再说一遍,你你是说由本官坐镇济南,你去山东各地寻访一番”

    夏浔看他这副德性,还以为他不同意,毕竟自己实际上是去干私事,不觉有些忐忑起来,干笑道:“是啊,呃大人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如果不妥当的话,咱们可以再商量再商量。”

    黄真“啪”地一摞筷子,连声道:“妥妥啊太妥了,谁说不妥啦杨大人克己奉公,忧心国事,老夫怎么能拖你的后腿呢若不是老夫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俐落,我也跟你一起去了。啧啧啧,杨大人此举,令人钦佩啊,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夏浔摸摸鼻子,心道:“这事儿好像跟后生可畏扯不上关系吧”

    黄真激动地握住夏浔的手道:“杨大人,你就放心地去吧,济南府这边,你只管交给老夫好了,杨大人什么时候走”

    待得早餐吃罢,回到自己房中,黄御使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祖宗你可算是走了”

    他立即喜气洋洋地唤来一个驿卒,打着官腔儿吩咐道:“啊这个昨日老夫与怡香院的若冉姑娘讨论琴艺,志趣相投,甚是和谐,奈何天色已晚,不得不请她离去。咳,老夫现在忽然有了兴致,你去代老夫邀请若冉姑娘过来,嗳,慢着慢着,上午老夫要去提刑按察使司回访回访,你请若冉姑娘下午再来。”

    夏浔回到自己房间,同样喜不自胜,他匆匆收拾好衣服,打起一个小包袱往身上一背,胸前一系,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门,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赶去青州,见到梓祺,夏浔就忍不住的激动。

    驿夫已遵嘱备好了马匹,夏浔牵着马走出驿馆,飞身上马,打马一鞭,便向东城门飞驰而去。

    “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我说你呀你,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双飞”

    这一天,青州城西彭家庄,一人一马飞驰而入。

    庄中的百姓几乎都是彭家的眼线,不过这人衣着打扮像是个士子,而且是孤身一人,又不是赵推官当初来彭家那种阵仗,所以彭家庄的眼线们都没有什么动作,没人向庄子里发出示警讯号。

    夏浔赶到彭家庄前,翻身下马,往门楣上看了看,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走上前去抓起门环“砰砰砰”地叩了起来。

    门开了,只开了一道缝,一个庄丁手把着大门,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

    离家多日的大小姐刚被大少爷带回来没几天,大小姐一回家就和她爹彭庄主大吵了一顿,双方吵得很凶,具体吵些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大小姐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以及娘亲姨娘婶婶大娘们全都赶了去,到底是谁帮着谁,吵些甚么,他一概不知道,只知道这些人吵得整个彭家鸡飞狗跳,最后很少露面的老祖宗从后庄赶来,这才平息众怒。

    第二天,出家为尼很少回来的二姑奶奶不知什么原因也突然回了门,又和她哥哥彭大庄主一通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而且最近官府到处抓捕白莲教中人,风声很紧,府上的大爷少爷们都从淮西赶回来了,老太公吩咐下来,家中老少轻易不得出门,免得招惹是非,那些血气方刚的大少爷们没有事做,整天在庄子里晃着膀子没事找事,他可不敢放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宅。

    夏浔拱拱手道:“劳驾,请兄弟进去向贵庄庄主传报一声,就说秣陵杨旭求见。”

    庄丁白眼一翻道:“秣陵秣陵是哪儿你有拜帖吗”

    夏浔道:“拜帖没有,不过只要你报上名去,相信彭庄主一定会见我的。”

    “哦”

    那庄丁听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夏浔到了青州先去馆驿挂了号,安顿下来后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赶来的,虽经一路疾驰,可他发丝一丝不乱,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看起来还真像个有身份的人。

    那家丁还道他是自家哪位大爷的知交好友,态度便也不敢那么倨傲了,他又问道:“公子说你尊姓大名是什么,请再说一遍。”

    “秣陵杨旭。”

    “成了,请公子候在这儿,小的马上进去传报。”

    那庄丁“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撒开双腿进去报信了。

    彭家的二十几位大少爷此刻正在演武场上练功,因为朝廷严厉打击的缘故,彭家的主事人大部分都调回来了,教坛的传经授徒暂时全部停止,他们没有事做,又不准出庄子,闲来无事,兄弟伙们便在一起切磋技艺,较量武功。

    彭子期正在场地边上舞着石锁,见他一溜小跑地过来,便道:“丁小浩,急三火四的,跑什么”

    那庄丁连忙站住,规规矩矩地道:“少爷,庄前来了一位客人,说是秣陵杨旭,也没说是庄上哪位爷的好朋友,只说小的只要把姓名通报上,庄主自会接见。”

    彭子期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一只百多斤的石锁被他高高地扔到空中,待那石锁落下时,微微一沉,用肩膀稳稳地接住了石锁,又向上一挺,将那石锁挺起两尺来高,翻滚着落向另一个肩膀。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一听秣陵杨旭四字,彭子期的目光不由一厉。他的手臂陡地一震,那石锁落到肩头,顺着肩膀翻滚下来,滚落到手腕处,正好被他握住手柄,彭子期沉声喝道:“你说谁他叫什么”

    “他说他是秣陵杨旭”

    “杨旭这个混蛋还敢追上门来”

    彭子期怪叫一声,手中石锁向地上愤力一掷,铿地一下砸出一个大坑来,泥土飞溅起两尺多高,吓得那个庄丁急急退了几大步。四下里的彭家肌肉男们不管是舞刀的弄棍的,练镖的耍花枪的,呼啦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瞪起牛眼,七嘴八舌地问道:“杨旭就是欺负咱家祺祺的那个杨旭”

    彭子期没理他们,他摆了摆手,瞪着家丁问道:“说,姓杨的带了多少人来”

    那庄丁心道:“怎么这口气啊,难道那姓杨的是咱们家的仇人”

    丁小浩不敢怠慢,连忙应道:“没有旁人,就他一个”

    彭子期呼出一口大气,走到校场边上,伸手从兵器架上取下衣服,一边穿着,一边虎虎生风地向前庄走去,那些彭家兄弟招呼一声,立即紧随其后,二十多个肌肉壮硕的大块头走动起来,仿佛一座人肉屏障,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姓杨的,你还敢来”

    彭子期一脚踢开大门,腾身跃了出去,一见果然是夏浔找上门来,不由得火冒三丈。

    这几天因为一个杨旭,彭家可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先是爹爹和妹妹吵,然后是叔叔伯伯和婶子大娘们帮腔吵,再然后是爹爹和姑姑吵,接着是老爹迁怒于老娘,说老娘教女无方,有辱门庭,爹娘二人继续吵起来,最后爷爷又跑出来罚老爹的跪,说老爹教女无方,所以妹妹才做出有辱门庭的事来。

    虽然都是彭家人,兄弟们没人嘲笑他,可他这亲大哥却也觉得脸上无光,臊得不行,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杨旭,这个混帐东西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夏浔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一片赤诚打动彭家人,他神情庄重地走上前去,向彭家众兄弟团团一揖,神情湛湛一脸凛然地道:“我为什么不敢来诸位,我对梓祺,确是一片真心。自从令妹被彭兄弟带回来以后,杨某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日夜兼程赶来相见,只怕梓祺会想不开。子期兄,各位彭家兄弟,念在杨某一片赤诚,你们就让我见见她吧。不然,让我见见彭庄主也使得,我杨某人对天盟誓,一定会三媒六证,娶梓祺过门,绝不会亏待了她。说起家世身份,各位不会觉得杨某如此不堪,羞辱了你彭家庄吧”

    夏浔说着,高高挺起了胸膛,那坚毅的神情忧郁的眼神,紧抿的嘴角,还有那风中凌乱的头发很有一代情圣的气派。

    咦

    夏浔忽然发觉有点不妙,彭家兄弟们正在散开,对他渐渐形成包围之势,人人面色不善,眼神阴沉,那模样不像是被他的言语所感动,倒像是想要揍他一顿似的。

    彭梓祺的一个堂兄恶狠狠地道:“你这狗官,仗着有权有势,花言巧语骗我妹妹,现如今仗着官身,还敢欺上门来,你当我彭家真怕了你吗”

    夏浔急忙道:“不敢不敢,这件事确是杨某有错在先。我此次登门,只为梓祺而来,一不着官袍,二不仰官势,各位兄弟,我知道我做的事有些欠妥当,不过我与梓祺是真心相爱的,我相信你们爱护梓祺,也不希望棒打鸳鸯”

    “我们不打鸳鸯,我们只打你这种花言巧语诱拐良家妇女的贼子色狼”

    夏浔赶紧后退一步,拉开架势说道:“且慢且慢,诸位兄弟不要冲动,杨某此次登门,可是来讲理的”

    一个彭家大汉喝道:“我们彭家的人,一向是用拳头讲理的。”

    “杨某此来一片真心”

    “我们要打你,也不是虚情假意”

    “揍他”

    第172章 难如意

    夏浔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肉屏风围了起来,无数双拳头雨点一般倾泻下来,仅仅一呼一吸之间,夏浔就被打倒了,然后是无数双大脚丫子,没头没脸地向他踹下来。

    彭梓祺坐在后宅自己的闺房里正在生闷气,她的门前屋后,都有人守着,她根本出不去。这几天她什么手段都使尽了,哭,没人信她,从小就跟假小子似的随着哥哥们疯,爬墙头玩弹弓掏鸟窝下河泡子无所不做的梓祺会以泪洗面骗鬼呢。

    “闹闹吧闹吧,咱彭家地方大,一座庄子就是一个村落,随你闹,不闹还不热闹呢,闹累了还能多吃两碗干饭”这是她老爹跟她说的。

    “上吊你别逗了,你上吊了她都不会上吊。”这是她爷爷对她奶奶说的话。

    万般无奈之下,彭梓祺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她向她的姑姑婶婶妗子大娘们郑重宣告:“我已经怀了杨旭的孩子”

    这一着果然奏效,片刻功夫,她老爹和她爷爷就像踩着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来,两个人一人握她左手,一人握她右手,给她号了一会儿脉,彭老爷子把袖子一甩,找他亲爹彭老太公下棋去了。

    彭梓祺的亲爹彭宇宁彭大庄主则吹胡子瞪眼地向她吼道:“生你给我生你这个臭丫头,你想气死老子是不是你有本事就生你能生出个蛋来,老子就算你有本事”

    彭梓祺很幽怨:“唉,跟郎君在一起的时候,不说夜夜恩爱吧,好像也没清闲几天,怎么还没有呢,要是有了孩子还怕老爹不就范”

    彭梓祺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只能埋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了。

    彭梓祺没怎么伤心,她是个很乐观的姑娘,压根儿就觉得夏浔既然已经答应娶她为妻,自己家里就不可能再有什么阻力,或许老爹只是气不过自己与相公私奔,逾越了礼法吧,等他过了气头,自然就会答应自己的婚事。

    彭梓祺却没想到,因为夏浔的锦衣卫身份,这件事已经连老太公彭和尚都惊动了。彭莹玉一代枭雄,就连徐寿辉那位天完帝国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如今虽无江山可保,却有偌大的家业许多的子孙,这都是他最为重视的,又岂能在意一个小儿女的婚姻之事

    他立即下令:梓祺不得再跟那个大明御前带刀官有任何往来。

    嫁女以借官威,彭和尚不屑为之,他可是曾经跟朱元璋掰过手腕的人。同时以彭家永远也洗不脱的白莲教烙印,也的确不宜和官府的人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这时候的白莲教徒与官府还是壁垒分明的,不像后来正德年间,屡屡遭遇失败之后,白莲教首李福达干脆买官潜入了朝廷,再到清朝时候,他们干脆直接发展朝廷官员入教了。

    可这一来,对原本把事情想得很轻松的夏浔和彭梓祺来说,便成了一道难过的坎儿。

    夏浔苏醒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天空湛蓝,白云朵朵,还没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紧接着视线里就出现一张硕大的马脸,那张马脸凑过来,伸出舌头,很亲昵地舔了舔他的脸,然后“噗”地打了一个响鼻。

    鼻青脸肿的夏浔艰难地爬起,看了看面前紧闭的彭家大门,暗暗苦笑一声:“本想以情动人,哪知道彭家兄弟都是不看言情片的,这可怎么办”

    “站住不要走”

    济南府,闹市街头,一队巡检捕快率领大批民壮突然冲过去,包围了一幢宅院,片刻功夫,打斗声便从宅院中响起,从里边冲出一群人来,突出重围后向城门方向冲去,后边捕快们大呼小叫紧紧追赶。

    前边街头突然转过来一队巡街的官兵,一见如此情形立即包围上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那些身上带伤的汉子跑不了了,两下里一番激战,那些穿民装持棍械的人难敌官兵精锐,死的死伤的伤一轰而散。

    有的人痛哭流涕弃械投降,也有人悍不畏死被官兵当场格杀,到最后只剩下三人背靠背地倚在一起负隅顽抗,此时四下里已然全是官兵和捕快民壮,根本逃不掉了,三人眼中不禁露出绝望的神色。

    一位推官大人在捕快的护拥下走上前来,厉声道:“你们就是牛不野手下的四大金刚吧四大金刚只余其三了,你们还不弃械投降”

    其中一人举起血淋淋的钢刀,高声呼喊道:“我们会总爷立香堂收弟子,为的是替天行道,普渡众生,只以剪恶为本。你们这些朝廷爪牙自知有君,岂不知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乃仁人之天下也,为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黄天当死,苍天当立,用不了多久”

    “住口”

    推官大人厉声喝道:“你们说的好听,难道当今皇上无道吗想想几十年前天下是什么模样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再看看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你们不好好过日子,偏要用些旁门左道的术法,蛊惑人心,诱骗裹挟士绅良民加入邪教,逼迫他们捐献财物供你等享用,还说什么替天行道呸立即放下刀枪,听候国法制裁”

    那大汉忽地看到推官后面站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员外,正是本坛座下弟子,叫做李思逸的,登时明白他们何以暴露了,不由勃然大怒,骂道:“呸李思逸,你这个狗叛徒会总爷是不会放过你的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杀杀杀”

    说着举起钢刀,向那推官大人急冲过去。

    推官大人大怒,脸色一沉,手掌向下狠狠一斩,喝道:“执迷不悟,杀了”

    众弓手立即放箭,那人将手中刀舞得车轮一般,奈何却达不到水泼不入的境界,先是他的左眼挨了一箭,深入眼窝,紧接着又是几箭,射中他的面部胸部,这人意有不甘,却再也支撑不住,一头仆倒在地。

    “大师兄”

    后边两个白莲教徒急扑过来,民壮挥起手中挠钩便向他们脚下斩去。这民壮用的挠钩仿佛一柄长把的镰刀,镰刃极其锋利,在身上一划就是一道口子,被它割中足踝,一下子就可以把脚筋切断。

    七八柄挠钩探来,两个人如何化解这时候什么黄天将死,苍天当立,什么勒弥佛祖庇佑,入其教者可免一切水火刀兵灾厄全都不管用了,挠钩临体,二人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那些民壮哪管他们死活,直接把锋利的挠钩往身上一搭,便把人硬生生地拖了过来。

    捕快们立即凶狠地扑上去,以铁链绳索将他们熟稔地捆起来

    被抓获的教匪被官兵们押解起来,方才远远避开的普通百姓又呼啦啦地拥过来,指指点点地看起热闹来。

    济南刘府的二管事徐焕接了表弟王一元刚刚进城,眼见兵丁巡捕民壮,押着血迹斑斑的一群人从面前过去,王金刚奴惊讶地道:“表兄,这是怎么回事”

    徐焕道:“嗨,还不是白莲教匪闹的。陕西白莲教匪造反,这事儿你知道吧。”

    金刚奴目光微微一闪,颔首道:“知道,这一路上,我就看见各处关隘哨卡比以前严了许多,都说就是抓白莲教的。这些人就是白莲教徒”

    徐焕道:“可不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造反。这天下至于活不下去了吗嘿还不是想着富贵荣华,称王称霸,也不秤秤自己的斤量,这皇帝是谁都能做的”

    金刚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淡淡地应和道:“是啊,这些教匪威逼利诱,裹挟民众,图谋不轨,犯上作乱,着实该杀。”

    徐焕道:“可不说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白莲教的人也不尽是作j犯科之辈。据说他们入教之后,教中所获资财,悉以均分,习教之人,穿衣吃饭,不分尔我,有患相救,有难相死,不持一钱可周行天下。普通百姓当然喜欢,苦哈哈们互相扶助嘛。”

    金刚奴有些意外地道:“表兄很熟悉他们的教义呀”

    徐焕道:“嗨,现在到处都在抓白莲教匪,我还能不知道官府组织了府学的秀才老爷们,整天在坊市间给我们讲白莲教的事嘛。不过啊,他们势力一大起来,难免就要仗势欺人了,他们的教众就都是受欺负的么不尽然吧,邻里间一有了争执,他们自然是帮亲不帮理啦。

    再说,那些无赖闲汉偷鸡摸狗之辈是最喜欢拉帮结伙的,他们一入教,嘿那就不用说喽。还有些白莲教首贪图滛逸,便装神弄鬼拐骗富户乡绅入教,然后对他们勒索敲榨,逼他们捐献家产。这还只是在民间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等他们装神弄鬼久了,蛊惑了大批的百姓,贪心自然就大了,这时候就想着称王称帝要造反了,陕西的田九成可不就是这样。

    想当年咱们洪武皇爷打蒙古人的时候,地盘都那么大了兵马百万,战将千员,尚且一直称王而不称帝,直到后来扫平了所有强敌,这才登基做殿,他们呢那个什么田九成,召上一帮泥腿子,占上一座山头,就敢自称皇帝也不怕人笑话”

    第173章 引狼入室

    徐焕的轻鄙和嘲笑,就是那个时代大部分百姓对白莲教的认识。白莲教会在民间盛行,主要靠的是装神弄鬼的戏法儿和互帮互助的诱惑力,它的信徒较之庞大的人口基数仍然是少数。

    如果搁到后世,但凡历史上发生的造反,统统都被定义为起义,起义者个个都是义薄云天,正直侠义之士,其实未必如此。教门之中固然不乏行侠仗义锄暴安良的好汉,却也少不了为非作歹为祸乡里的恶人。

    一些不得志的民间士子,基本上是站在朝廷的对立面的,在他们的志怪小说市人小说历史演义公案小说神魔小说笔记札记中,记述较多的都是官府和权贵欺压良善的行为,并对此大加抨击嘲讽,他们因为自己的不得志,对朝廷大多是不满的,但是就算他们写到白莲教时也少有赞颂,对白莲教中弟子大多称之为妖人,由此可见白莲教在民间的风评如何。

    王金刚奴没想到远出千里之外的山东,形势业已如此严峻,心中不禁暗觉棘手,他此来山东投奔表兄不仅仅是为了存己,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眼下济南白莲教显然已经遭到了破坏,王金刚奴开始琢磨,要不要离开济南去山西呢

    各地的白莲教都是以家族方式代代传承的,山西是李家的地盘,那边好像现在还比较太平。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济南现在的情形固然不利为己,如果利用得好,却又未尝不是个机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如果济南白莲教的教首尚未被捉,那么

    想到这里,王一元便问道:“哦,那么此地的白莲教首已经被捉住了么”

    徐焕莲:“要是抓着了,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了。听说那些白莲教首,都是有些真门道的,撒豆成兵剪纸为鹤,很有些神通。听说那白莲教首牛不野出门儿,随手拿只板凳就能变成驴子代步,到了地方下了驴子伸手一伸,嘿驴子就又变成板凳儿了,那都是些妖人,哪那么容易抓的。”

    金刚奴听到这儿,脸上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夏浔鼻青脸肿地回到了青州驿馆,亏得有马代步,要不然光是腿上那一片淤肿,他想走回青州城就够呛。

    青州驿丞很紧张,嘘寒问暖地关怀了半天,夏浔哪能告诉他自己遇到了什么,老驿丞直到确定了杨采访使不是遇了匪盗这才罢休。他是知道夏浔身份的,夏浔纵然四下采访,可也不能像断了线的风筝与黄真失去联系。

    所以他每到一处,都得投宿在官驿之中,据此与黄真保持联络。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无法隐匿形踪了,万一让齐王知道他来过青州却不去相见,未免不好交待,所以齐王府他还是得去一趟。

    只是他性子急,一到青州直接就奔了彭家庄,现在落得这般模样齐王府也不好马上就去了,只得先在驿馆歇息两天,希望把伤势养一养,再去齐王府见见老东家。

    彭家那班子侄到底是练过功夫的,知道朝哪儿下手,夏浔被打得很狼狈,却没受到什么太严重的伤害,将养了一天,总算可以下地缓慢行走了。这天下午,夏浔换了药,木乃伊似的往凉椅上一躺,正半睡半醒地养着身子,老驿丞突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他身边,脸上带着诡异的神情。

    夏浔察觉有人,睁眼一看,不禁讶然道:“有什么事”

    老驿丞迟疑了一下,搓搓手,干笑道:“杨大人,有位客人想要见你。”

    “哦,要见我是什么人”

    老驿丞很难启齿地道:“是一个尼姑。”

    夏浔登时一惊,前世看的电视剧太多了,他的想象力比较丰富,马上想到莫非彭梓祺想不开,竟然削发为尼了,他急急问道:“她叫什么,多大年纪哎哟”

    夏浔急着想要站起,可他大腿上被踢得淤青一块,肿起老高,这一用力牵动伤处,疼得一个趔趄,又跌坐回椅上。

    老驿丞道:“那尼姑法号绝情,看起来有四十多唔,三十多,也没准五十多,只是保养得好”

    夏浔一听又放了心,他细一思量,自己在青州并不认得这么一个出家人,不觉也起了好奇心,便道:“请那位师太进来。”

    一个身着月白僧衣形容有些枯槁的比丘尼随着老驿丞走进房来,夏浔已经扶着椅背慢慢站了起来。

    那女尼一看见他,身形一晃,便掠到了他的身边,动作奇快无比,夏浔吃了一惊,只道是遇上了刺客,可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右臂已落到了那女尼手中。

    “还好,那帮兔崽子们总算有分寸,没有落下内伤。”

    女尼吁了口气,又绕着他鬼影儿似的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杨旭,你的手脚四肢,可有骨裂断折”

    夏浔茫然道:“本官手脚四肢,并无大碍,请问师太是”

    尼姑喜道:“这就好了,祺祺那丫头听说你挨了她哥哥们的揍,急得要死要活,你没事就好,要不然她要闹得彭家庄鸡犬不宁了。”

    夏浔大喜道:“祺祺,梓祺师太是梓祺的什么人”

    说到这儿,他忽地发现那老驿丞还站在一边,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忙咳嗽一声道:“王驿丞,你可以退下了。”

    “是”老驿丞很是暧昧地瞟了他们一眼,轻轻退了出去。

    王驿丞一走,夏浔立即迫不及待地道:“师太是受梓祺托付而来”

    尼姑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深刻起来:“贫尼是梓祺的姑姑,你被我彭家子弟给打了,梓祺听说后很是放心不下,可她现在不得自由,所以托我来看你。”

    夏浔急道:“请问姑姑,梓祺现在如何”

    绝情师太道:“梓祺很好,我大哥怎也不会难为了他自己的宝贝女儿的。只是杨旭啊,你和梓祺的事,恐怕是不好了”

    “你是个读书人,有秀才身份,到我刘向之家里来帮闲做事,不觉得委曲吗”

    刘府老爷刘向之听了二管事徐焕的介绍,向他的表弟王金刚奴很和气地问询。

    王一元拱手道:“刘老爷,不瞒您说,学生虽然考中过秀才,其实天姿有限的很,自知无法再进一步了。学生家无恒产,总不能靠个秀才身份坐吃山空吧,这一次往济南来投奔表兄,就是想谋一份差使,踏踏实实做事。刘老爷是济南缙绅,富甲天下,能在刘老爷府上做事,那是很体面的,有什么好委曲的呢”

    刘向之听了微笑道:“好,你若不嫌委曲那就好。一元是个秀才,我也不能太委曲了你,刘雅,你带一元去咱们的大生号书铺认认门儿,给何掌柜的介绍一下,就叫一元在那儿做个账房吧。一元,你好好干,要是表现出色,以后老夫就调你到总号做事。”

    徐焕在一旁听了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要知道账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一般来说,一家店铺的账房,莫不是从打杂跑腿的小伙计一步步地培养起来,到最后不但业务娴熟,而且要知根知底,对本家忠心耿耿,这才能让他担任账房的。

    如今刘老爷直接就给王一元安排了个账房的差使,这固然是因为他有功名在身,不能不高看一眼,也未尝不是看在他徐焕的面子上。王一元也是连连道谢,随后便辞了刘老爷,由他的书童刘雅给送去书铺了。

    这位刘向之刘老爷,是济南城里有名的良绅,他只有一个独子,就是曾与夏浔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刘玉珏刘公子。

    刘家有地,但是主要收入却是经商。一般我们的看法,明朝既然抑商,那么商业在明朝必然不发达。其实不然,明朝的工商业都很发达,朱元璋治理天下三十年,到了朱棣的时候,七下南洋六征蒙古,修永乐大典迁都北京疏通大运河,数伐安南,建造长城,花钱如流水,其工程之浩大,比当年隋炀帝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国家经济不但没有被拖垮,反而出现了洪武永乐仁宣之治

    因为后人在史书中津津有味大书特书的只是朱元璋怎么屡兴大狱杀了许多官员只是大书特书朱棣占领南京之后如何残酷地对付他列出来的战犯及其家人,对他们在军事政治上的卓越功绩一笔代过,对他们在经济上的治理成果更是完全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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