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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28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28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28部分阅读

    输了,他们输就输在要对付的人如此难缠,偏偏没有拿到有力的证据。如果他们手中拿到几样物证的话,这案子就不是今天这副局面。可他们动手的时候,实未想到从他们还没去山东时起,夏浔就已叫人盯着他们,当夏浔还在湖州赈灾的时候,就已着手销毁证据了。

    结果他们一俟得了口供,立即去蒲台抓人,本以为十拿九稳必获铁证的事,赶去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白地。没有拿到得力的证据,却又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误判了皇帝和陈瑛对此案的态度,犯了第二个错误,以致搞得如此被动。

    陈瑛大怒,抓起惊堂木“啪”地一拍,咆哮道:“来人呐,把这咆哮公堂的朱图拿下,剥去官服待审”

    都察院与锦衣卫早就打出仇来了,只因这案子从一开始陈瑛就态度暧昧,手下才不敢有所表现,现在陈瑛表明了态度,那些都察院的差人哪还客气冲上去就要锁拿朱图,朱图上堂自然是赤手空拳,可他此时已如得了失心疯一般,那莫名的恐惧迫得他只想发泄,哪肯束手就缚。

    亏得堂上衙役众多,手中又持大棍锁链,一连被踹倒了三个衙役,他们再把朱图扑倒在地上,强行脱了他的官服,将他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徐泽亨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心目中最可怖的恶魔被人剥去官服,押在当场,竟然也有束手待毙的一天,耳边又响起娘子刚刚撕心裂肺的呼喊,心中忽地涌生无穷的勇气,他突然像疯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只听“咔嚓”一声,牢牢抵在他膝弯间的那根水火棍竟然被他这一挺身给折断了,这得多大的力气骇得那衙役持着半截断棍连退了三步。

    徐泽亨嘶声大吼起来:“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草民是被锦衣卫屈打成招的,证词都是他们写好逼我背下来的,草民本是本份百姓,草民冤枉啊”

    徐泽亨胸中激荡,竭尽全力地一句话吼出去,“噗”地喷出一口血雾,仰面便倒

    第708章 刹那灵机

    朱棣面前奏章一堆:

    山东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联名上奏,并附蒲台县的证词,说山东府勤于政事,早年间虽也有些白莲余孽,但是在洪武爷的时候经过严厉清剿,白莲教匪已销声匿迹,确乎多年不曾有所行迹。

    青州府的奏章,说青州府在齐王爷和山东府三司分司的管理下,地方上政务清明,百姓们安居乐业,近年来还多次严厉打击不法之徒,市井间一片祥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境内一向安宁,彭家庄在地方上也从无不法行迹云云

    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薛禄上书陈情,说据他所知,那裘婆婆唐赛儿确实是手段高明的戏子,在山东府内很有名,薛禄为父庆寿,还曾请这戏班子过府表演,甚受乡民欢迎,大家都知那是戏法儿,并无人视其如妖术邪法,也未见她们有装神弄鬼,蛊惑乡民之举止。

    御使台多位御使上书,有人说案情大白于天下,朱图陈郁南立即服毒自尽,其构陷辅国公之动机不明,恐有幕后元凶授意,请求皇上严查。

    又有御使上奏,赤裸裸地指出,湖州知府常英林贪墨府库鱼肉百姓,是被辅国公杨旭和都察院御使俞吉察办的,此前曾有人弹劾纪纲收受常英林贿赂,且与常英林是姻亲,因此构陷国公一案,纪纲有重大嫌疑,请求皇上彻查。

    纪纲上书请罪,言疏于管理,致使手下胆大妄为,诬告国公,请求处治,同时自辩自己只是纳了常英林的表妹为妾,彼此关系一向疏远,并无亲密往来,更不曾收受贿赂,肯请皇上明查。都察院的奏报大理寺和刑部的奏报内阁大学士解缙的弹劾

    这些奏章有前两天送来的,有今天呈上的,每一份封奏后面都代表着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的倾向意图和利益。

    “徐泽亨病体虚弱,激忿高呼,吐血身亡,朱图陈郁南见事机败露,当即败服自尽”

    朱棣轻轻叩着书案,忽然道:“朕喜欢看戏,尤其喜欢看神怪戏,三司会审这出戏,比那神怪戏还要精彩,哈哈,哈哈”

    内侍大太监狗儿就站在他身后,朱棣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朕为什么没等三保回来,听到他的禀报,便勒令陈瑛迅速结案”

    狗儿欠了欠身,说道:“奴婢的确是糊涂的很”

    朱棣笑了笑,突然问道:“杨旭快到了吧”

    都察院三司会审已经有了结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来不及禀报皇上了,因此相关人等依旧押回原处,等着第二天禀报皇帝。今儿一早,陈瑛薛品吕端三人上殿,向皇帝复旨,陈述案情经过,并将审理结果奏上,于是仍然待在香林寺的夏浔便接到了圣旨,入宫见驾。

    夏浔走过金水桥的时候,就见前边空地上锦衣卫和宫中太监呈雁翎状排列两旁,中间站定一人,气定神闲,乃是郑和。前边施刑的大汉拉起一匹白布,往空中奋力一扬,向下狠狠一掷,“嗵”地一声闷响,竟然是在施廷杖之刑。

    夏浔怔了怔,举步走过去,只见那锦衣卫已经扒开白布,里边裹着的赫然竟是纪纲,纪纲是锦衣卫的大头目,可是内廷郑公公亲自监刑,这些施刑的锦衣卫可没有人敢循私,纪纲被扒了官服,只着一身小衣,裤子褪到臀下,屁股上血肉模糊一片。

    这一摔差点儿要了他的命,虽然锦衣卫在奋力一摔时,看似用了全力,可是在腕力上巧妙地用了点劲道,使得落地那一下儿卸了点劲儿,但这也够他受的了。

    纪纲脸如金纸,抬起眼来看了看夏浔,似乎有点找不准焦距,过了好半天,眼神才定在夏浔身上,一俟看清了他,纪纲的目芒便倏地一缩,夏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便漠然转向郑和,纪纲的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狠狠地盯在他的背上。

    以前,两个人是同路人,自从纪纲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两个人就开始各行各路越走越远了,而现在,已经成了对面而行,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有并肩的时候了。

    “抬了你们大人下去,施些药吧”

    郑和淡淡地吩咐了一声,一旁锦衣卫赶紧抢上来,搀起奄奄一息的纪纲,给他提起裤子,两边一架,一溜烟儿地跑开了。施刑观刑的锦衣卫和内侍太监们纷纷散去,郑和向夏浔迎上来,微微施了一礼,脸上露出些笑意:“辅国公”

    两个人一同谋事时,夏浔一直对他很尊敬,两个人的关系比较融洽。后来,郑和的继子郑恩来,又是夏浔帮忙安排到南镇,做了一个百户,如今已升至副千户,郑和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这关系就更好的多了。

    夏浔也拱拱手,寒暄道:“郑公公,好久不见啊”

    郑和微笑道:“呵呵,是啊,前几天,奉旨到北边走了一趟,查访一些事情,今天刚回来国公可安好啊”

    夏浔“喔”了一声,说道:“还好,还好,皇上在谨身殿呢”

    郑和道:“是,皇上在谨身殿,正在等候国公”

    夏浔又“喔”了一声,拱手道:“如此,杨某先去见过皇上,容后有暇,再与公公叙旧。”

    郑和向他微笑着一拱手,夏浔便举步向谨身殿走去,郑和在后面深深望了他一眼,亦自转身离去。

    夏浔到了谨身殿,候得木恩进去通禀完毕,便高声唱名道:“臣杨旭,觐见皇上”

    稍顷,里边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夏浔罪名洗脱,已然重新穿上官服,这时迈步进了谨身殿,向御书案前一揖到地,恭声再道:“臣杨旭,奉诏见驾”

    “起来吧”

    朱棣淡淡地说了一句,夏浔向侧方迈开一步,直起腰来,瞧见皇上身旁还垂手站着宫里的大太监狗儿,不觉微微一怔。宫里这几个大太监,除了木恩,都是靖难起兵时就追随朱棣左右的,他都认识,这其中,武功深不可测的,只有郑和与狗儿两人。

    这些个太监或有勇或有谋或勤勉干练,俱都对朱棣忠心耿耿。他们如今在宫中各有职司,担任着诸如司礼监御马监都要害内廷衙门的职务,轻易不必随侍于皇帝左右的,难得在这谨身殿里看见狗儿这等大太监,夏浔不免微微有些诧异。

    朱棣道:“陈瑛已将案子审结情况呈报于朕了”

    夏浔忙躬身道:“是”

    朱棣道:“朕,自然是信你的。可是锦衣卫是朕的耳目,朝廷鹰犬,既有举告,不能不查。查,也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总不能因为朕的信任,便叫你凌驾于国法之上,这对你并无好处”

    夏浔赶紧躬身道:“臣惶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是爱之深,责之切,臣岂敢对皇上有所怨尤。”

    朱棣笑了一声,叹道:“自从朕做了这天子,就少有人肯跟朕说心里话了,你今天也来哄朕。不平之气,总是有的,也应该有的,说吧,要朕怎么补偿你”

    夏浔的腰弯得更深,惶然道:“皇上,臣没有受到什么委屈。这些天在香林寺里,吃穿住行,一如家中,甚至还要好些,不过是拘束了行动而已。有司既有举告,皇上自该下旨彻查,臣心中确实没有怨尤。”

    不知怎么的,他没敢抬头看朱棣的脸色,刚才匆匆一瞥间,他发现朱棣虽然看似一如既往,可那面庞上却似笼罩着一层迷雾,叫人看不出喜也看不出忧。最可怕的朱棣,不是他大发雷霆的时候,而是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朱棣脸上那种可怕的平和,语气中那种可怕的平静,似乎比上一次朱棣在他面前说出要“杀佰儆百”的时候还要可怕。

    朱棣“唔”了一声,又沉默了片刻,其实只是刹那,可是在躬身等候的夏浔感觉,却似亿万年般长久。一种看不到却能感觉得到的怪异气氛,叫他非常不安。此刻的他就像一只感觉敏锐的野兽,他不知道危险来自于哪里,却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朱棣又说话了:“诬告你的,是锦衣卫北镇千户朱图百户陈郁南,他们事情败露之际,已立即服毒自尽,逃避国法制裁。纪纲说,是朱图和陈郁南以为因湖州常英林一案,你与纪纲不和,便自作聪明,想出这等愚蠢之计媚上邀宠,哼这等愚蠢的解释,你说朕信么”

    夏浔欠了欠身,没有应答。

    朱棣的声音隐隐带了一丝讥诮之意:“自作聪明的,不是朱图不是陈郁南,而是纪纲朕很信任他,视他为股肱之臣,他却自以为很聪明,搬弄机巧,以为可以戏弄朕与股掌之上,文轩呐,你说,可不可笑呵呵”

    朱棣的笑声有些辛酸,夏浔欠了欠身,还是没有作答,心中不详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朱棣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呼了口气,一副云淡风轻地口吻道:“自作聪明,只是愚蠢而已,妄图欺骗朕摆布朕,却不可原谅对纪纲,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只管说出来你是苦主,有这个权利”

    时值盛夏,一抹寒意却倏然闪过夏浔的心头,激得他身上起了一片战栗,他终于意识到那种危险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方才他对郑和随口说的一句客气话,郑和却煞有其事地向他解释了一番,当时就让他觉得有些怪异,此刻那怪异的感觉就像一条线,把一个个疑点迅速串连了起来。

    皇帝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赐座给他;

    皇帝为何先对纪纲用刑,而后问他意见;

    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太监狗儿为何突兀地出现在皇帝身边

    种种念头,在他心头闪电般掠过,夏浔突然双膝一弯,在朱棣面前跪了下去。

    他除去官帽,放在一旁,叩首一拜,俯首恳切道:“皇上,臣并不觉得自己冤枉,臣有罪”

    朱棣向前踱了两步,语气有些古怪:“哦你有罪”

    夏浔顿首道:“是臣有罪”

    朱棣徐徐地道:“这可奇了,你有何罪”

    夏浔道:“自身正,才能自身净。如果臣能约束好亲眷家人,就算有人纯心对付,又哪来的把柄可抓蒲台林家是不是白莲教,臣不敢为之作保,可他们勾结清水泊大盗石松,明为士绅,实为水寇,却是事实。就是这样一个大盗,却是彭家的座上客,臣真的冤枉么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臣觉得,一点也不冤我朝连坐之法,反叛大罪,虽是邻居保甲里长,尚不能免罪,何况是臣的至亲臣丈人家里,虽经臣劝诫引导,渐行善路,可是积习旧弊一时难以根除,结交的三教九流,复杂无比。

    彭家,是臣的丈人家,臣身为国公,食朝廷俸禄,蒙皇上宠信,却不能约束家人,误交匪类,臣并非全无耳闻,可臣心怀侥幸,一直未予重视。这几天来,臣反躬自省,深觉愧对皇上的信任和恩情。臣以为,锦衣卫纵然举报不确,却也不是无中生有,不能因为白莲教一事不确,就忽略了彭家结交匪类的罪名。臣向皇上自请处分,修身及家,潜思己过”

    朱棣沉默了许久,这一次真的是许久,一滴冷汗渐渐自夏浔鬓边渗出,缓缓滴了下来。

    这时,朱棣终于说话了:“妙锦快生产了,你为朕奔波四方,忙碌天下,以致于先后几个孩子出生,你都无法守在身边,这件事朕其实一直都记着的。这一次,难得你在京里,回府去吧,好生歇养歇养,尽一尽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

    “谢主隆恩”

    夏浔绷紧的身子突然松弛下来,一刹那,竟有一种脱力的感觉。

    目视着夏浔消失的殿门口,怔忡半晌,朱棣用自语般的语气道:“狗儿,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朕为什么没等三保回来,听到他的禀报,便勒令陈瑛迅速结案因为朕根本不相信,杨旭有反意”

    他自嘲地一笑,又道:“文轩呐,你可知道,你赢了官司,却输了朕的信任”

    第709章 天心人心

    狗儿知道朱棣现在心情极度不好,便小心翼翼地劝道:“皇上息怒,奴婢一旁静观,辅国公确实心有愧意,从香林寺传来的消息也说,国公胜诉之后,丝毫没有骄狂自矜之色,他”

    朱棣道:“朕知道。杨旭于国有功,于朕有恩,白莲教一连两个会首死在他手中,他岂会与白莲教勾结。他若心存反意,经略辽东时,便该寻机久镇辽东而不归,可他却迫不及待地回来了,与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万世域张俊两人,此后也没有太密切的交往。”

    朱棣顿了顿,又道:“有人举告,自然要查。谋反大案,朕岂能以一己信任取代有司的职能。朕查此案,是想知道,都有什么人会跳出来,到底是谁要扳倒朕的臂膀,是汉王心犹不死呢,还是朝中仍有徐辉祖耿长兴之流潜伏。”

    “自然,朕让三保去山东,也是想查一查,彭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纵然是诬告,一点影儿也没有的事,谅来也没人敢用以诬攀杨旭,大做文章。可是朕没有想到,欺朕最甚的,居然就是他杨旭”

    朱棣冷笑道:“锦衣卫在山东府无缘无故折损的那些人呢生不死人,死不见尸彭家船行海上行商已非一日,居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三保刚刚带回来的消息说,前不久彭家出海的几条大船,连人带船全都葬身海底了你说巧是不巧

    林家勾结大盗石三,也是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这边纪纲刚查到蒲台县,那边就剿灭了匿伏蒲台数十年的一伙大盗。而那大盗石松呢,居然随即就因试图逃走而被杀。这一桩桩一件件,如许巧合,纵无证据,就可以把朕当成白痴一样欺瞒吗”

    朱棣厉声一喝,骇得满殿内侍纷纷跪倒,喘气儿都不敢大声。

    朱棣道:“杨旭,朕信他是没有反意的。可他对朕所言俱是狡诡之辩啊,彭家结交三教九流,内中不免有些不轨行径哼哼,说的好不轻巧,彭家这不轨勾当就是白莲教么

    愚民愚妇,若肯幡然悔悟,原也不妨,我大明自立国就剿白莲教,可我大明当年,不少军兵将校,亦是明教中人。狗儿,你知道朕最恨的什么吗是欺骗自恃有功,就可以忘了君臣纲常朕称孤道寡,却不想做个孤家寡人呐

    朕对他宠信有加,从没亏待了他,可他竟然以为朕如此好欺,他竟然欺君这且不说,为了掩饰真相,他又干了些什么哪一桩不是干犯国法的他好大的能耐啊,这等事,锦衣南镇竟也甘为之用方才,朕给了他机会,他还是执迷不悟”

    狗儿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朱棣乜了他一眼,哼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文诌诌的了,有屁就放”

    狗儿尴尬地一笑,说道:“是奴婢好习武,不好读书皇上常教训奴婢,说要明事理做大事,还是要读点书的,奴婢听了皇上的话,跟着宫里的先生也读了些书。奴才觉得,辅国公对皇上的忠心,是没有假的,辅国公之所以欺瞒皇上,只是因为他不明白皇上的心意,这就是天心难测了”

    “唔什么意思”

    狗儿舔舔嘴唇,说道:“皇上,臣听先生讲的书本上说,为人当敬,天地君亲师”

    “嗯”

    “奴婢就想,先生这话说的是对的。天和地,是人生存之本,立足之本,天地等同于和人一体,天地不存的话,人在哪里呢所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了”

    朱棣虽在气恼当中,听这不读书的混蛋曲解的圣人道理,也有些忍不住想笑。

    狗儿又道:“这接下来呢,就是君,其后是亲。可是这世间的人,却未必都是把君排在前边的,有那先敬君而后重亲的,也有那先重亲而后敬君的。君能给臣的是什么呢是功名利禄前程。亲能给人的是什么只有亲情。敬君在亲者之前的,图的是功名利禄,把亲人放在君王前边的,重的就是情义了”

    朱棣的神色一动,眉头一剔道:“照你这么说,他欺骗朕,倒是因为他有情有义了”

    狗儿讪讪地道:“奴婢没读过几天书,说不出大道理。奴才只是觉着吧,辅国公肯定也想了,他要是对皇上说实话,那就得大义灭亲,帮着皇上杀了他的妻子还有他的丈人全家。可他瞒着皇上呢,凭他的本事,管着那些家人,再好好的教导他们,让他们走正路干正事,别给皇上您捣蛋,也就不会做出对不起皇上您的事来,这么着,不就两全齐美了么”

    朱棣哼道:“凭他对朕立下的功劳,救朕性命的大恩,如果他对朕照实直言,朕难道还会逼他杀了自己的亲人朕不会开恩赦免他那丈人的罪名吗”

    狗儿道:“皇上,辅国公那是人心,皇上您是天心,这人心,怎么能猜透天心呢”

    朱棣乜了他一眼,问道:“你收了杨旭甚么好处,要替他这般说话”

    狗儿卟嗵跪倒,连忙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奴婢跟辅国公只有数面之缘,根本谈不上亲近,奴才是看皇上恼恨辅国公欺瞒皇上,又怜他才学,爱他本领,奴才才斗胆说了句大实话”

    狗儿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这话朱棣倒信,要说来往,内侍大太监里只有郑和与夏浔来往最多,如果是郑和这么说,或许还是想帮杨旭说情,狗儿这么说,肯定是向着他宽慰他的心思。

    狗儿又道:“皇上,您想,当初太祖皇爷那是多么厉害的一位天子,满朝文武,谁不怕太祖爷啊,那时候辅国公不过是个站殿侍卫,就因为娘子被娘家人带走了,他愣敢误了上朝当值的事儿,结果挨了太祖皇爷的板子,这得多大的胆儿。您说他先站殿当值,回头请个假,哪怕是对管事的将军装病呢,再去接他娘子有何不可可他就愣是敢惹太祖皇爷生气”

    朱棣想了想,撇撇嘴道:“哼,为了一个女子,目无君上,不过是个色胆包天的混蛋罢了”

    朱棣开口骂了人,脸上却不觉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时木恩蹑手蹑脚地又走到殿门口儿,小声道:“皇上,纪纲受刑已毕,见驾谢恩来了”

    朱棣把脸一板,喝道:“叫他滚进来”

    纪纲真的是爬进来的,一来屁股上的伤太重,两片屁股蛋子都被打烂了,没人扶着站不住,二来也是有意做可怜相,纪纲爬进大殿,向朱棣磕了个响头,颤声道:“臣纪纲,叩谢皇上隆恩”

    朱棣哼了一声道:“知道朕为什么要打你么”

    纪纲连忙道:“是,臣知道,臣御下不严,朱图和陈郁南竟敢为了取媚于臣,大胆包大构陷国公”

    他还没说完,朱棣便冷然道:“别说废话了彭家虽非教匪,却有误交匪类之罪,朱图和陈郁南举告不实,或因失察之故,朕恼你作甚。朕恼你的,是你将这正正当当的公事,偏要挟杂了私心进去,为了一己私怨,纵火焚烧大报恩寺,试图以此激起朕的杀心”

    “啊”

    纪纲听得一呆,有心便要解释,可是皇上已经认定了,他这时刚挨了一顿打,好在皇上居然没有其他的惩罚措施,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嘴硬。

    他却不知,皇上之所以对构陷国公那么大的罪不予追究,并不是因为皇上偏袒他,而是因为皇帝叫郑和去山东府明查暗访了一番,已经心知肚明,知道他们举告的人举告的罪,其实一点都没错,只是蠢到没有抓到一丁半点儿的证据来证明而已。

    朱棣道:“你纵火栽赃,却不敢真的大动干戈,只烧了一堆木料,一座偏殿屋檐,还算知道畏惧,念你为朕做事一向还算勤勉,这一遭只打你五十棍子,如果今后再有以权挟私之举,可休怪朕手下无情了”

    纪纲咽了口唾沫,无奈地叩首道:“是臣,谢皇上宽赦之恩”

    纪纲深知朱棣那执拗的性子,这时再要申辩说不是他放的火,朱棣不但不信,还会心生憎厌,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他一面磕头,一面在心中大骂:“陈瑛,你个王八蛋你放火烧了大报恩寺,却要老子挨棍子,这事儿咱没完”

    “好了,别磕头啦,滚回去养好了伤,乖乖做事赎罪”

    “是是是”纪纲又跪爬着出去,叫两个锦衣卫扶起来,一瘸一拐地出宫去了。

    纪纲刚刚回到锦衣卫,叫人抬过一张竹榻来趴上去,纪悠南就“得得得”地蹦过来向他打小报告:“大人,陈瑛那老小子落井下石,叫都察院的御使纷纷上奏,告大人您挟私报复构陷国公呢。大人,那老小子这是想把您往死里整啊”

    “我日他姥姥哎哟”

    纪纲蹦了一半,又疼得跌回榻上,砸得那竹榻吱吱呀呀一阵惨叫,纪纲把一腔怨气全撒在了陈瑛的身上:“派人,给我盯着陈瑛,一直盯着,只要让老子抓着你的把柄,老子一定整得你死去活来,哼”

    纪纲走后,朱棣对狗儿有些感伤地道:“狗儿,你看到了吧,人人都有私心,纵然至亲至信也不能免,这一次纪纲挟私于公事之内,虽然没有告错,可下一次呢朕让锦衣卫督察着百官,可是当锦衣卫有了私心的时候,谁来替朕监察锦衣卫你说朕还能全心全意的相信谁呢”

    狗儿忙宽慰道:“陛下宽心,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的,自然不免有些私心,太祖爷在地方设三司,分掌军政司法大权,朝廷上兵事口儿设兵部五军都督府,政事上有六部,就算那司法权,除了刑部,还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相互监督呢,只要各个衙门口儿相互监督着,都能为皇上勤勉办差不就行了嘛。奴才虽然识字不多,可也常听人讲,水至清则无鱼,是这么个理儿呢”

    朱棣眼睛倏地一亮:“各个衙门口儿相互监督着”

    他咀嚼着这句话,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部 花前月

    第710章 今夜三人行

    夜深了,陈瑛府上,小书房中,却仍然亮着灯。

    陈瑛俞士吉尹钟岳,据一席而坐,面前有茶,中间摆着几样时令鲜果。

    陈瑛抿着茶,轻轻抚着胡须,眉头微微地锁着,形成一道川字形的沟壑。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翠绿的戒指,随着手的动作,不时被灯光闪烁出一道湛绿的光芒。

    俞士吉和尹钟岳坐在左右,同样默默不语。

    “不合情理不合情理啊”

    陈瑛喃喃自语了一句。

    尹钟岳年轻气盛,不如俞士吉沉得住气,忍不住说道:“这事儿着实的蹊跷,杨旭一案疑点重重,证据,确实没有,可要说他毫无嫌疑,以我办案多年的经验来看,却也不然。

    皇上一向睿智,心中就无疑心太祖时候,只要事涉谋反,沾边就算,就算查无实据,稍有可疑,也是宁杀错,不放过今上行事酷肖太祖,就算再宠信杨旭,谋反夺江山这样的大事还能容他可是皇上居然默许了审判结果”

    俞士吉瞟了他一眼道:“那倒不然,今上比不得太祖时候的威望权柄,终究要逊上一筹的。不教而诛的事,今上是不会做的,所以,既然查无实证,人是一定要放的,可这不代表皇上心中就没有存疑。咱们再好好瞧瞧,如果皇上从此疏远冷淡了夏浔,那就是他失去宠信的一个讯号,到时候尽可找些别的岔子不断上奏,直到置他于死地”

    宦途凶险,正在于此,丝毫不逊于战场。你若心灰意冷,解甲归田,也得是政见不获重用,而非朝中政敌无数,很多时候,你想退也退不了,你退了,人家还担心你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呢,尤其是像夏浔这样正当壮年的,不趁你病要你命才怪。

    陈瑛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琢磨的,是皇上对纪纲的态度。皇上宠信纪纲,这一点毫无疑问,可若说到皇上的信任和倚重,杨旭并不逊色于纪纲,甚至尤有过之。咱且不论皇上心中有没有疑心,就算是有,眼下这案子,却分明是锦衣卫诬告杨旭。

    杨旭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案子,就算不杀他纪纲,也该充军发配吧就算不充军发配,也该贬官吧没有,什么都没有,就是打了五十板子,皇上这心意真个叫人揣摩不透。”

    俞士吉思索道:“大人,会不会是因为,皇上其实还是觉得杨旭有所可疑的,所以觉得纪纲尤堪大用,这才”

    陈瑛“哼”地一声冷笑,说道:“绝对不会对皇上的心思,我比你揣摩的深。杨旭,那是皇上心中的臣,而且是极亲近极重视的臣,你见皇上有几次在年轻臣子面前,呼其表字御前赐座,而且忘称朕而自称俺的

    纪纲,那是皇上豢养的一条狗,专门替皇上咬人看门儿的,皇上信任他不假,亲近他也不假,高兴了还丢块自己啃剩下的骨头给他吃呢。可是,狗就是狗,狗和臣,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是不一样的。

    臣,换一个未必得用,而狗,就说北镇那八大金刚吧,换了谁坐上纪纲的位置,皇上叫他咬人的时候,他咬得会不如纪纲狠皇上起了疑心,就必须得用纪纲继续去查这一次的事儿,是挟权谋私,构陷大臣,这是摆布皇上啊

    不要说是皇上,哪一个上位者容得下属这般欺哄摆布碰上这样的属下,就算是你,会如何处置,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天子居于深宫,全赖耳目以掌天下,如果文武百官都这么做,皇上再英明也得变成傀儡。这是天子的大忌讳”

    尹钟岳道:“不论如何,咱们都察院的奏章,已经雪片儿似的飞上去了,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

    陈瑛“嘿”地一声笑,傲然道:“结就结,以前我陈瑛与他纪纲难道很友好么只不过水火之势愈演愈烈罢了,怕他何来就凭他纪纲那点只配咬人的本事,弄不倒我钟岳,你给我盯紧着他,现在皇上心意难测,不宜妄动,不过,纪纲的把柄却不妨多搜集一些,有备无患”

    “是”

    纪纲趴在柔软的床榻上,一盏梅花照雪的琉璃灯就放在床沿上。

    纪纲赤裸着下面,旁边跪坐着一个只着亵衣的美女,正拿一块方巾,轻轻地蘸拭着纪纲屁股上的伤处。

    下午在宫里用的金疮药就是侍卫们随身带着的枪棒药,远不及纪纲家里的药品质更好,纪纲先回锦衣卫,了解了些情况,做出一些安排后才回家,由他的宠妾给他重新换药。

    “清寒,轻着点儿”

    “奴家晓得”

    说话的姑娘,因为一直小心翼翼,鼻尖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用柔软的小手,一寸一寸地清洁着纪纲臀部上的烂肉,尽可能地不触疼了他。

    这位清寒姑娘就是湖州知府常英林的表妹,被纪纲纳为妾室以后,她一直清清冷冷的,逆来顺受,却也并不迎合,反倒是得知她表兄因贪腐被处死,而纪纲并未出手相救之后,她对自己的男人温柔了许多。

    灯光映在清寒姑娘身上,眉若春水,眼似秋水,只着抹胸小衣的胸口一片白,被灯光一映,如雪团映霞,极尽妖娆情态。纤腰秀发,姿容婉媚,是个极美丽的姑娘。

    纪纲其实不甚好色,于床第间事并不迷恋,但他喜欢收集美女,放在家里看着养眼呐。再者说,这也是地位排场一种的象征,而纪纲对权力孜孜不倦的追求,便使他养成了收集美女的习惯,他的妾室,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烂肉和凝结的普通金疮药清理的差不多了,清寒姑娘开始均匀地撒上上品的金疮药,患处一阵清凉,纪纲吁了口气,开始想起了心事。

    “皇上就这么放过我了只打五十大板”

    纪纲原以为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怎么也得吃一阵冷灶,坐一阵冷板凳了,这个已在他的预料当中。他喜欢投机,喜欢冒险,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投奔尚明显处于劣势的燕王,又在皇子争嫡时,投向当时明显处于劣势的大皇子了。

    他当然清楚如果整不倒夏浔,他就要倒霉,但是一旦成功,获得太丰厚了,他将取夏浔而代之,成为太子党的中坚人物,那时像解缙杨荣吕震这班文人就不能不依赖他,他将改变自己的孤臣局面,在朝中拥有自己的班底,这个收益远比失败的风险要大。

    失败的话,以他所做的安排,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的参与的,就算贬了官遭冷遇,过一段时间等皇上气消了,他也可以再去恳求皇上宽恕。以他对朱棣的了解,他为皇上牵马坠镫那么多年,皇上是不会一棍子把他打死,从此弃而不用的。

    再者说,太子系的官员们固然排挤他,目的也只是压住他的气焰,叫他乖乖任由文臣们摆布,而不是把他搞掉。他毕竟是太子党的人,把他搞掉,换个与太子无关的人上来,对太子系有任何好处么到时候他只要服服软装装孙子,这些文臣也会推波助澜的。

    结果,处罚比他预料的轻的多,他就有些摸不清皇上的心思了。

    “彭家虽非教匪,却有误交匪类之罪,朱图和陈郁南举告不实,或因失察之故,朕恼你作甚朕恼你的,是你将这正正当当的公事,偏要挟杂了私心进去,为了一己私怨,纵火焚烧大报恩寺,试图以此激起朕的杀心”

    纪纲反复回忆着今日见驾的经过,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渐渐品出了味道,他的眸子亮了,他想通了

    他是皇上的鹰犬,皇上养他,就是为了让他咬人的。皇帝喜欢官员互相检举,而不是组团忽悠。皇上不在乎他咬任何人,只要他忠心于皇上。所以,皇上才对他构陷辅国公的大罪丝毫不以为意,却因为纵火烧了点木材燎了片屋檐而大发雷霆,因为皇上真心在意的,是他试图用机巧手段蒙蔽诱导皇上

    “嘿嘿哈哈”

    想通了心事的纪纲,得意地发出一阵说男σ狻br >

    夜深了,身畔的茗儿已经深深睡去,小猫儿似的蜷着身子。

    佯装睡去的夏浔轻轻张开眼睛,看了眼熟睡的妻子,微微一笑,又把手贴到了她的肚皮上,有种沉甸甸的感觉,里边正孕育着一条小生命,即将呱呱问世的小生命。似乎,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没睡,偶尔会舞动小拳头,在娘亲的肚皮上捶一下。

    夏浔感受着那动静,指端传来一阵幸福的感觉。

    彭家的白莲教身份,始终是他的一大隐患,而现在,算是彻底有了一个解决,远比他预料的要好的多的结果。这个包袱放下,从此他就可以天高云阔,四海逍遥,无须有所顾虑了。功名利禄依旧,娇妻美妾相伴,现在这样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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