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关村。
    伊格瑞特中国总部的一间会议室内。
    下午三点开始，这边一直在进行一个关于网络商城的项目研讨会议，不只是伊格瑞特有意加盟这个项目的几位高管，还有工商银行以及邮电部和电子工业部的一些官员参与旁听。
    会议持续两个小时，最后是陈晴上台总结。
    发言主题还是‘养蛊’。
    限于中国目前的互联网产业环境，网上商城项目暂时只会进行同城运作，第一批敲定四个团队，分别落户北、上、广、深四大一线城市，各自运作。
    哪个团队做得好，不仅能得到更多支持以及更多股权奖励，将来还有机会吞并经营差劲的落后团队，最终目标是随着国内网络接入的不断普及，连接成一张统一的电子商务网络。
    至于各个团队的经营内容，最初考虑电器，随后又决定不做限制，各自摸着石头过河，书籍、服装、电器等等都可以尝试。
    当然，失败了，也就没有了然后。
    会议结束，伊格瑞特这边的团队各自散去，陈晴和伊格瑞特中国总裁徐镇军一起陪同工行及两大衙门的官员出门。
    工商银行前来旁听的一位王姓副行长边走边对陈晴道：“小陈，你最后说的这个养蛊让我很受启发，现在各大国企内部缺少的就是这种竞争意识，我回去打算写一份报告，再和老周他们讨论一下，至少在工行内部，要增加一些竞争机制。”
    陈晴故意露出可怜的小表情：“王行长，您这样，万一传出去，我可就要被人骂了。”
    另外的邮电部和电子工业部一位副局和一位司长闻言，都笑起来。
    王副行长也笑着回道：“有能力的人总要多遭遇一些审视，你们都是出色的年轻人，就是要逆势前行，不像我，已经在数着日子等退休了。”
    “王行长，您状态这么好，看起来可一点不像要退休的人，就算到了年龄，上面也肯定考虑让您继续发挥余热。”
    王副行长却是依旧感慨：“岁月不饶人啊，到底只剩三年。”
    王副行长话落，另外一边的两人都或多或少瞄了眼陈晴这边。
    陈晴笑容不变：“三年足够了，王行长，易付宝这个项目，还有我们刚刚讨论的网上商城，到时候，我一定给您交上一份完美的成绩单。”
    王副行长听陈晴这么说，略显富态的脸上到底笑出了一些皱纹，抬了抬手，意识到身边姑娘的某些身份，到底没有拍过去，顺势换在身前搓了搓，点头道：“那我们拭目以待了。”
    这么说完，一手推动Ypay与工行合作的王副行长看了眼另外一边的两人：“老李，小冯，关于那个电子游戏的事情，你们觉得怎么样？”
    来自邮电部和王副行长年龄差不多的李副部长道：“我们最近都看到了那份报告，国内的电子游戏产业确实是需要下狠手整改的时候了，要不然伤害的就是整个国家的未来。我有个孙子，也是喜欢玩游戏，怎么说都不听，还敢和我犟嘴……唉，家丑，家丑啊，总之，我们都非常赞成这件事。”
    另外一位看样子只有三十出头的电子工业部冯司长只是跟着点头附和，识趣地没有在两位老资格面前多说。
    王副行长道：“关键还是要规范化，就像大禹治水那样，堵不如疏，因为这游戏就像电影一样，是人民群众的固定娱乐需求，成年人偶尔通过游戏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我们官方如果彻底堵住，只会让整个产业流入地下运作，荼毒更深。”
    “老王你说得有理，”李副局长点头，又看了眼陈晴，笑着道：“小陈，你也要知道，这件事可不能急，至少要等明年三月之后。”
    陈晴恭敬道：“李局，我明白。”
    明年3月，第九届全国人大召开，比如邮电部与电子工业部合并等等，很多事情都会做出改变。涉及到多部门联合运作的游戏机禁令，最早也要在那之后才能敲定。
    大家谈笑着来到停车场，随后赶往陈晴提前安排好的饭局。
    晚上七点钟，饭局结束。
    再次顶着一张红扑扑脸庞返回帽儿胡同，锦书经纪公司总裁兼锦书新媒体负责人关易男已经等在这边。
    陈晴白天太忙，只能安排在晚上。
    大宅内院的一间书房内，匆匆洗澡换衣后的陈晴接过关易男送上的一份报表，见这位锦书女高管脸上隐隐的忧色，问道：“早上原驰和我提过，第一批视频在YouTube上的反响很好，你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关易男苦笑，说道：“陈总，是……”
    陈晴打断：“我先看看报表。”
    关易男只能暂时收住话头。
    陈晴低头看向手中的数据。
    锦书新媒体文化传播公司的第一批视频是周三上午九点钟统一上传，因为时差缘故，北美还是周二晚间。手中的数据截止今天上午九点，恰好两天，48小时。
    直接翻到最后先看了眼总体数据，超出预期的反馈让陈晴很是满意。
    然后再从头看起。
    只说最容易评判视频受欢迎程度的点击数据。
    锦书新媒体第一批一共推出了12个栏目，每个栏目都是统一首发三段视频。
    总计36个视频中，两天时间，最受欢迎的‘探访中国功夫’栏目中的第二段视频，总点击已经达到137万。
    当然不能与YouTube网站上数千万上亿级别的超高点击量视频相比，但只是中国相关内容，其实在锦书新媒体开始运营之前，已经有人在尝试做这件事，只是点击超过10万的都屈指可数。
    因此可见‘137万’这个数字的难得。
    再往后，细分的四大项。
    乡村田园类型的五个账号，点击最高的是化名‘林悠然’的荆小穗三个视频中制作零食的一个，两天时间，累计总点击47万。而这一类型第一批总计15个视频，点击全部超过10万。
    另外，同样关键的订阅数据，还是‘林悠然‘最高，达到12.6万，第二名谢青苔负责的‘江南时光’，订阅人数紧随其后，为11.9万。
    只有一个账号的第二类‘探访中国功夫’，最受欢迎。第一批的三个视频点击全部突破百万，订阅人数也达到27.2万。
    第三类家常菜制作，还是五个账号，表现相对平庸，最受欢迎的一个‘麻婆豆腐’视频，点击也只有26万。不过，这一类别的制作成本其实是最低的，相对来说，性价比自然也最高。
    另外，西蒙当初提起按照纪录片品质拍摄的《舌尖上的中国》，还在制作当中，这次并没有发布。
    最后一个类别是中国传统工艺，这次也是一个账号试水。
    首批三个视频，分别展示了河北蔚县的剪纸工艺、四川龙泉的兵器锻造和福建安溪的铁观音炒茶流程，三段视频同样属于非常受欢迎之列，最高的剪纸工艺点击达到39万，栏目的订阅数也达到10.7万。
    表面的成绩之外，自然还有关键的广告收益分成。
    36段视频，总点击967万，根据各个账号的后台显示，总收益为12563美元，大致折合每千点击1.3美元左右的进账，按照近期较高的美元兑人民币9.2汇率，相当于11.5万人民币。
    这段时间，锦书新媒体部门为了组建团队、采购器材、节目制作等方面总投入还不到一百万，两天11.5万人民币进账，如果能够持续，大概半个月就能收回前期的所有投入。
    开门红。
    陈晴蜷着腿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翻完手中的报表，才对旁边单人沙发上还眼巴巴的关易男道：“好了，现在说问题吧，怎么了？”
    关易男这才得以把事情说一遍。
    不只是乌镇那边的谢青苔团队，由于第一批视频的成绩太好，各个团队再对比一下自己普遍只有几百块的工资，当然觉得不平衡，这两天第一批12个团队中有7个都提出各种诸如加薪之类的要求。哪怕没开口的剩余5个团队，想来也会有类似想法。驻地在苏州太湖小岛上的团队甚至想要解约。
    陈晴安静听完，却是想起自家老板在她确定方案之后的调侃，说是到时候肯定会有人闹起来。
    果然呀。
    不过，这些人也太想当然了，自己一个资本家还能让一群打工仔给欺负？
    然而……
    如果整件事只是纯粹的商业操作，陈晴不介意下手拿捏调教一番。
    现实是，哪怕不赚钱，也不能搞砸。
    至少不能全部搞砸。
    考虑片刻，陈晴对关易男道：“你做一份方案，第一年也按照30%的分成计算吧，各个团队的底薪还是不变，就当是奖金，另外，他们想要改善工作环境的，比如谢青苔他们想要搬去城区，也没问题，开支从他们本该得到的奖金里扣除。”
    关易男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陈总，那，打算解约的呢，还有，青苔说她的团队有人已经想要离开单干，这怎么处理？”
    “按合同办呗，”陈晴眯起眼睛，说道：“我已经退了一步，如果还有人贪心不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关易男道：“可是，就像青苔身边的团队，他们并没有严格的合约束缚？”
    陈晴蜷在沙发上的身子动了动，歪到另一边，稍微伸手，立在旁边的江山舞立刻把茶杯送到她手里，随即又不存在似的安静退到旁边。
    喝了一口温茶，陈晴道：“关姐，你是知道我们做这些项目的另外一层意义的，并不只是赚钱那么简单，美国那边也一样。两天总计近千万的点击，这其实不是他们视频真有那么受欢迎，而是老板亲自安排了一次YouTube视频网站官方推荐之后的结果，其他一些视频制作者想要得到同等的宣传效果，砸出上百万美元都不一定能实现。”
    关易男在旁微微点头。
    这些项目的内情，她也了解。
    “所以，想要离开的那些人，那就离开好了。要知道，YouTube终究是西方的视频平台，对中国相关内容的需求是有限的。”陈晴说着，弯起嘴角：“更何况，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邮电部等几个部委正在筹备搭建一个大型的防火墙，把国内网络与国外隔开，大概明年初，海外大部分网站就无法访问了。”
    关易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有些意外：“陈总，这是真的？”
    如果明年就无法在自由访问海外网站，那么，想要继续在YouTube上做内容，肯定也不会那么容易。
    陈晴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
    “我们当然没问题，拥有正规海外业务需要使用外网的公司，可以申请绕过防火墙的特别许可。”陈晴说着，又啜了口杯中的茶水，语气幽幽道：“更何况，就算他们能申请到许可，别忘了，YouTube可是我家老板的平台呀，如果我想让他们发布的东西点击超不过1000，那就绝对不会出现1001个点击的视频。真当我好欺负啊，哪怕把他们的账号封掉，也只是一句话。”
    关易男这下彻底放心，甚至都有点同情那些自以为找到赚钱门道想要单干的可怜孩子们。
    想了想，关易男道：“陈总，你刚刚说这些，我能用来劝说他们吗？”
    “不用，强扭的瓜不甜，”陈晴摇头，转眼笑靥如花，像只狐狸精：“其实我比较喜欢强扭的瓜，多刺激，可惜老板不喜欢。嗯，不和你说这些。我的意思刚刚都说过了，YouTube对中国内容的需求是有限的，想要离开的，随他们，最后安心留下的，我们重点培养，足够填补需求。”
    关易男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而道：“既然已经成功了，陈总，国内这边，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进行一些宣传，青苔那边说今天就有地方上的电视台找他们采访？”
    “刚开始，不用这么急，”陈晴摇了摇头，又笑着道：“放心，肯定有人也盯着呢，该宣传的时候，根本不用我们联络，会有人主动上门的。”
    这件事层级有些高，关易男只是提醒一下，陈晴这么说，她当然没有异议。
    担忧的事情说完，关易男就开始提起一些其他想法：“陈总，根据这些视频的反馈，我和大家讨论了一些后续的周边商业方案，都是些不成熟的想法，你看一下。”
    关易男说完，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陈晴。
    陈晴接过，翻开。
    锦书新媒体这边发现西方很多观众都对视频内出现的零食、旗袍、剪纸、印章、茶叶等等物品颇为感兴趣，觉得可以利用美国那边的亚马逊网上商城，发展一下周边业务。
    这显然也是从好莱坞的娱乐产业中学来。
    看完手中的策划，陈晴直接摇头，想了下，说道：“做不起来，需求太少，而且非常分散，又要从中国到美国，成本太高。”
    关易男道：“这个我也想过，或许我们可以直接授权给美国那边的公司来做，西方的版权保护很严格，而这些栏目的版权都在我们手中，锦书只收取授权费，并协调联系国内的生产，怎么样？”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就像好莱坞，丹妮莉丝娱乐只是周边产品的销售，就能占到总营收的很大一块，不过，好莱坞的周边产业链是整个电影产业发展了将近一个世纪后的结果，我们才刚刚起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产业基础，更何况还是跨国运作……”陈晴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顿，片刻后道：“这样，你们实在想做，可以直接在国内做。”
    关易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锦书新媒体面对的主要是海外市场，如果传闻中的大型防火墙再启用，那更是彻底隔绝，还怎么做国内？
    陈晴见关易男不解，耐心解释道：“别忘了我们做这个项目的某些初衷。现在项目成功了，恰当的时机，官方肯定会跟进宣传，我们的团队在国内也能声名鹊起，锦书可以以此在国内发展一下业务，餐饮连锁，零食品牌，工艺制品，诸如此类，明白了吗？”
    关易男豁然开朗。
    这样的话，相比国外，确实好做了很多。
    出口转内销嘛。
    虽然吧，总感觉哪里不对？
    不过，陈晴说得确实没错，名声只要起来，做一些业务肯定没问题。
    陈晴见关易男点头，补充道：“这件事也不要急，等各个团队的躁动过去，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下，再讨论后续，周边业务也需要他们参与，这次我大方一点，能安心做事的，可以给他们一些股份。”
    关易男再次答应。
    两人随后正继续聊着一些关于锦书新媒体的后续安排，江原驰突然敲门进来，见关易男在，上前凑到陈晴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晴听完，微微挑眉：“才关了几天啊？”
    江原驰见陈晴不避讳，也便道：“九天。”
    “真是姑奶奶的命啊，一点苦都吃不了，才关了九天就发高烧要死要活的，不醉知道了吗？”
    “还没告诉她。”
    陈晴随意挥手：“让不醉姐妹一起去把她们亲爱的母亲接出来吧，另外，等病好了告诉她，下次再往外跑，我会关她一年，除非去火葬场，否则别想提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