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 作者:薄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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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我说,“她的丈夫总是盯着我看,对我心怀不轨。”
我不得不耐心地和她谈话,从她最初开始厌恶男人的源头谈起,一个小时后她承认自己是因为被第一个交往对象嫌弃并抛弃,才会逐渐产生妄想。这样的谈话进行过好几次了,每次到了最后,她都是用混杂着哀求和仇恨的眼光看着我,生气我打破了她的妄想。但是事实上,没有人在看她。
“您的提问就像一层一层在剥我的皮,”她说,“像剥洋葱一样,您是个残忍的人。”
“可是您现在终于意识到,用布条缠住自己又热又透不过气来,并且打算换个发型了。”我鼓励她,“我会和您的姐姐商量,再给您一些时间,现在去睡吧。”
她走了,大多数怕出院的病人常常比吵闹着说自己没病的病人要接近正常,因为他们内心知道自己病了,而且很脆弱。我想到李总是躲在被子里,像一只往蛋壳里钻的小鸡。
5月24日 星期日
今天我仍然在下午和李谈话,他开始习惯在午睡后等我过来,然后一起喝下午茶。喝红茶吃点心很温馨,但我们的谈话不怎么美好。我问他,克莱娜还做过哪些虐待他的事情,有没有强迫他做什么?
他说了一些。那个女人有一次在他想要逃走时抓住他,殴打后关进厕所三天三夜,命令他整夜的站着不准睡觉;曾经在他吃饭时,拿着擀面杖站在他身后,只要吃得稍微慢一点,就用力打他的脑袋。干所有这些勾当的托词都是李疯了,而她在为他治疗精神病。殴打是为了满足他的受虐欲。
“我从学校被退学之后,她就不再让我正常吃饭,而是做一种又厚又大的面饼,”李用手比了一个盛牛排的西餐盘子的大小,“有这么大,至少一英寸厚,没有发酵,她每天只给我做一次饭,就是两个这样的饼,放很多糖,用油煎,命令我快速吃完。开始时我勉强去吃,后来我越来越吃不下,逐渐一闻到这种饼的味道就想吐。再后来,我真的吐了,一吃就吐,可她还是逼我只吃这个。她对我说,正常人都爱吃饭,而我吃不下饭只想呕吐,由此可以证明我疯了,我只有能做到每天都快速吃完,而且觉得很香,才能证明我好转了,到那时再给我吃正常的饭。”
“那么她自己吃什么?”
“她吃牛排、面包和蔬菜,她不给我吃这些,说我必须从头开始,先学会吃面食而不吐。”李低低地说道,“她每次做好饼,先用鼓励的口气叫我去吃,说这是改正的第一步。当我开始吃,并且想吐的时候,她的脸色马上变了,开始不停地用棍子打我,说对我好也没用,我就是不改,无可救药。”我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厌恶,伴随着一股愤怒,这个女人令人作呕。
“她再也没机会这么对待你了,”我说,“再想想,她还逼你做过什么?”
李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的表情有些犹豫,当我几乎想放弃这个话题时,他说,“她让我回忆小时候的事,特别是回忆我妈妈。”
“她是怎么说的?”
“克莱娜说,我会发疯,一定是因为小时候父母给我造成了伤害。他们那时候说的话、做的事,伤害了我,埋下了疯狂的种子,在出国后爆发了出来,精神病院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如果我想做到吃饭不吐,唯一的办法是回忆起这些。我爸爸工作忙,总是不在家,所以她让我回忆我妈妈对我说过的话,全都说出来。”
“克莱娜认识你妈妈吗?”我问道。
李神情迷惑地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我八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了,过了半年,爸爸找来了克莱娜。”
“那你讲给她听了吗?”
“我说了一些记得的事,”他羞愧的说道,“但是我妈妈漂亮又温柔,她没有伤害过我什么。克莱娜气坏了,让我不停地想。她说,我的心里藏着秘密,我妈妈肯定对我说了一些平常的母亲不会对孩子说的话,我必须向她坦白。后来她说,或许是我妈妈的去世刺激到了我,她临终前是不是单独对我说了什么。”
“她要你说出你妈妈的遗言?”我十分吃惊,“这是她的原话吗?”
“她是在哄我回忆时这么说了一句,但是说完就后悔了。那天她装得很温柔,但是见我不说话,就在吃饭时狠狠的打了我,打得比平时还要狠,直到我的头破了,流了很多血,她才停手。”李低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浑身又绷紧了。
“她后来又提过这件事吗?”
李摇了摇头,“那次我伤得很重,但是我再也不肯吃她做的饼了,我不理她说了什么,一直躺在床上。她把我拉下来,我就躺在地上。后来我记不清发生了什么,等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了。”
我又拿了两块小蛋糕给李,但是他没有吃,明显有些累了。把这些说出来对他来说不容易,他不愿再说他母亲的事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样,他变得紧张不安。
我逐渐理清了事情的过程,克莱娜想要得到李心里的某个秘密,很可能与她母亲的遗言有关。而当她暴露了这个意图的时候,她对李的精神控制失败了,李的态度转为完全对抗,她只好把他送到医院。
李在等待我带他回去,我真不想在这时候告诉他,他父亲明天就会来医院。我轻轻拉着他的手,想缓解一下他的焦虑,对他说,“你的父亲明天飞到伦敦,他会来看你。”
他猛地把手抽出来,身体在沙发里缩成了一团,完全陷入了恐惧和慌乱:“林医生,您能不能让他回去,我……我害怕见到我爸爸,他会生气。”
“没事的,”我安慰他,“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要静下心来,把克莱娜对你做的事告诉他,就像告诉我一样,好吗?”
“我父亲很相信克莱娜,”李把头埋在膝盖里,稚嫩的声音有些破碎的传出来,“他很要面子,很重视我的成绩,我一直没敢把被退学的事情告诉他,克莱娜不让我说,她对我讲,等我的疯病好了,她再帮我联系一家学校,然后才告诉他。所以我每次写信时都说我很好。我骗了他。”
“他是你的父亲,”我真的想叹气,“傻孩子,他一知道你生病了,就飞过来看你,他是来帮助你的。”
“他会对我非常失望,再也不要我,不原谅我。”他缩得更小了。
“这话是克莱娜说的,对不对?她在骗你。你退学是她害的,”我说,“我会同你父亲讲,你很勇敢,正在好转,你会恢复的。”
李总算抬起头来,这么一会儿工夫,他额头上就出了很多汗,我拿出手绢帮他擦,他把手绢接过去,攥在自己手里不还了。
等他回到自己的病床,就迅速钻进了被子里,连头都不肯露出来。他还是害怕,这孩子心里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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