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13日。
下午三点钟,香港罗湖入境处
随着大巴一路颠簸,终于在检查完毕后顺利进入香港。
大巴上,除了一些归家的港客满脸疲倦之外,其余来香港访亲探友,以及务工大陆人全都满脸兴奋。
“这就是香港啦!”
“哇,好繁华啊!”
“也不知能不能见到周润发!”
这帮大陆人一个个表情夸张,像是来到了圣地,天堂,看到外面一切都是惊讶,都是稀奇的。
那些乘坐大巴的香港人,很多都露出鄙视的表情,有点甚至说:“冇见过世面,土包子!”
宋志超坐在大巴后面,假寐了一会儿,等睁开眼,众人已经开始陆续下车。
大巴司机更是在前面催促:“已经到香港了,快点下咩!”
辛苦了一天,他急着和老友一起饮茶,打牌,要么就回家看孩子。
宋志超打个哈欠,起身,提了自己的挎包,也跟在后面一起下车。
外面,大陆乘客们排成长龙,有的扛着麻袋,有的提着鱼皮袋,更有的拎着馒头,咸菜……左顾右盼,这个瞅瞅,那个瞧瞧,连看到路边的垃圾桶都发出惊叹,说香港的垃圾桶比自己家的米缸还要干净,完全一副乡下人模样,看见什么都觉得很新鲜,看见那些香港人,更是谦卑的不得了。
这个年代的香港人,绝对要比大陆人高一头,无形中来香港的大陆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当然,其中宋志超除外。
在出口的路边,稀稀落落的有一些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亲人的姓名,明显是来接人的。
宋志超扫了一眼,很快就看见一个穿着牛仔夹克,留着火红头发古惑仔模样的家伙举着一个破烂纸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他的名字“宋志超”。
宋志超看见了,却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迈步走到附近的小卖部,不,在香港称作“便利店”,扫了一眼,只见货架上摆满了东西,靠着柜台旁边,一个铝合金货架上则摆放着杂志,还有香烟。
宋志超看了一眼拿这些杂志,大都很香艳,封面都是大尺度luo露的女人,什么“豪ru激情”,“迷离温柔夜”等等,很是吸睛。
宋志超对这些不感兴趣,却看见一本商业杂志,封面上面写着“香江风云再起,酒店巨头鏖战濠江”,然后是三个大富豪凑在一起的头像,却是制霸香港和澳门酒店行业的何查傅三家大佬。
“何”指的是澳门赌王“何鸿申”,“查”指的是香港餐饮巨头“查东辰”,至于“傅”指的则是酒店大王“傅云亨”。
宋志超前世的时候倒也和这三位大佬接触过几次,不过那时候他们都已经老了,基本上退出商界,不问世事。
宋志超作为后辈中的后起之秀,曾经试图单独拜访他们,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见他们也是在很多隆重的场合,远远看上一眼。
比如说何大佬2011年在香港湾仔君悦酒店过九十大寿,豪门荟萃,宋志超作为隐形富豪,也低调参与其中,并且日后还帮助何家花费12.9亿,收购了京城二环东直门黄金地段的写字楼当代节能大厦。
事实上,那时候的香港商界早已是下一代人的天下,比如说李超人的两个儿子,霍家的三大掌门,以及吕家,郑家,利家,林家,郭家等豪门子嗣,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即使最败家的,也能够在香港一隅,只手遮天。
宋志超拿起那本杂志翻看几页,柜台处店老板就一直盯着他,生怕他把杂志的内页弄皱。
宋志超很不喜欢这种目光,就把那杂志放下,顺手拿起旁边的一盒健牌香烟。
香港不生产香烟,却销售很多牌子的香烟,其中卖的最好的是健牌和万宝路,因为大明星成龙喜欢抽健牌,周润发喜欢抽万宝路。
宋志超拿了香烟付钱的时候,便利店老板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宋志超的打扮太特殊了,莫西干发型,还有那剪裁得体的韩版西装,人又长得帅气,简直比香港那些明星还要时髦,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大陆过来的。要不然刚才宋志超翻看杂志的时候,店老板早就开口制止了,对于那些大陆仔,他从来不客气。
出于好奇,在收款的时候,便利店老板忍不住问宋志超:“你是香港人咩?”
宋志超笑笑,递过去一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不,我是大陆人。”
便利店老板一脸的惊愕。
宋志超可没工夫去理会便利店老板此刻的心理感受,他拿了零钱,出了便利店,先是拢手点着一根烟,然后就肩膀搭着挎包,用他那很风骚的走姿朝那个金毛小子走去。
……
金毛小子像只大马猴一样蹲在路边的铁栏杆上,一只手举着纸牌,一只手抠着鼻屎,眼睛四处张望,直到他看见宋志超朝自己走来。
金毛小子弹了弹指头上沾着的鼻屎,然后疑惑地仔细打量宋志超。
宋志超眯着眼,吐一口烟,然后夹着烟指了指纸牌,“接我?”
金毛小子脸上一喜,就从铁栏杆上跳下来,朝宋志超伸手,操着半生不熟的港普说道:“你好嘢,老表!我叫火麒麟,收到达哥电话,专门来这里接你!”
宋志超皱了一下眉,看了看他的手,那只手刚刚挖过鼻屎。
火麒麟忙把那只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又伸出来笑嘻嘻道:“我帮你拿行李!”
宋志超就把自己的挎包丢给他。
火麒麟接过挎包,然后对宋志超说:“老表,说实话,你和其他大陆人有些不一样挺时髦的!”
宋志超笑笑,指着他头发道:“你也挺时髦,金毛咩,很少见!”
火麒麟就高兴了,“你这算是说对了,我火麒麟别的不敢说,在赶时髦方面可从没落过下风别的不说,你看到我这发型和牛仔夹克没有,是华仔在《天若有情》中的造型,正因为这样,我火麒麟又被大家叫做湾仔刘德华!”
火麒麟吐沫星子横飞,完全一个吹水男模样,又说自己绰号叫“火麒麟”,那是因为自己在上道够威,只有够威风的男人才能叫这样的名字。
宋志超就来了一句:“听说香港有本咸湿书也叫《火麒麟》?”
火麒麟的脸立马就红了,就又吹:“我这麒麟和那个麒麟不一样咩我可不是咸湿佬!”
在火麒麟的带领下,宋志超跟他来到一辆日本丰田面包车前面,火麒麟把行礼丢进去,对宋志超说:“上车吧,为了接你,这车可是我向朋友借的,明天就要归还!”
原来这火麒麟是戚万达以前在道上混时认识的朋友,也是“千门八将”中的“风将”,专门负责收风报信,做大家的“天文台”。
戚万达知道宋志超来香港绝对不是读书那么简单,有了火麒麟这个“天文台”在身边,可以帮到很多忙。另外,宋志超还托付火麒麟帮忙办理一份临时使用的身份证件,至于火麒麟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他把宋志超伺候的舒不舒服了。
……
火麒麟开着车,宋志超坐在副驾驶室。
香港的行驶交通和内地不一样,车的驾驶室是在右边,副驾驶是在左边,车辆靠左行驶,宋志超坐着总感觉有些别扭。
火麒麟开着车,顺手打开车载收音机,里面播放着香港最近流行的金曲《皇后大道东》
“皇后大道西又皇后大道东
皇后大道东转皇后大道中
皇后大道东上为何无皇宫
皇后大道中来人民如汹涌……”
这首歌不是香港歌手演唱的,却是台湾歌手罗大佑演唱,由著名填词人林夕填词。歌词中一句“皇后大道西又皇后大道东,皇后大道东转皇后大道中“,让人很快就记住了香港这一条路,未来不少旅客访港时也要到这条路上走走。
这首歌对于港人也有特别意义,歌词由一条街讲起,轻轻松松交待香港人面对97将来的心情。
火麒麟显然很喜欢这首节奏劲爆的歌曲,一边跟着歌曲打着拍子,一边操着港普和宋志超聊天。
原来他以为宋志超不懂粤语,所以才别扭地一直说港普,宋志超也不点破,告诉他他的港普其实说的很烂。
火麒麟问宋志超是哪里人,宋志超就说是中原人。火麒麟又问中原那边好玩吗,又说自己去过大陆很多地方,可就是没去过中原,有时间一定要去玩一玩。又说自己最喜欢去附近的东莞玩,东莞有很多漂亮小妞,还有胸超大的靓女,香港这边是没得比的。又说那边女孩的服务态度好,把你当大爷一样供着,自己最钟意靓女帮自己吹啦……
总之满嘴的下流话,看起来真没叫错绰号,“火麒麟”简直就是咸湿佬,甩麻佬的代称。
胡扯了半天,火麒麟就又说,“万达哥让我照顾你,我绝对做到赞!香港这边真很好玩,吃喝玩乐一条龙,你既然来了,还是要见识一下的。等会儿先找个住处,我再带你去做马杀鸡,做完马杀鸡再去湾仔‘蛇王’店里食蛇羹……”最后又加了一句,“食蛇羹很补的!男人嘛,就要多食蛇羹补一补!”
身在异地,宋志超见他这样说,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这个火麒麟胡诌,只是宋志超惦记着自己让他帮忙办理的身份证件,也不知办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