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男女有别,齐良又是外男,怎么都不应该登堂入室。然而,陆夫人如今是爱屋及乌,最疼爱的小儿子深受张寿照顾,如今名声大好,因此齐良哪怕只是张寿的学生,她却也另眼看待,放下床前一层纱帘子,她就让金妈妈把人直接请进了屋子。
而齐良之所以去禀报了张寿一趟,却只比陆三郎晚到了一会儿,是因为阿六驾着马车带他抄了近路。至于礼物,那是赵国公府刚给张寿送来的几味滋补药材,这还没给张寿过目呢,就被阿六自作主张地让齐良给带了过来。
此时此刻,在风驰电掣的马车上险些颠散了架子的少年步伐虚浮地进了内室,见陆三郎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他就知道陆夫人应该并没有大碍,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气。
行礼问好说了几句套话,齐良就转致了张寿的问候,却又特意说道:“老师说,孝道为大,夫人既然身体不好,陆师弟不妨在家好好陪夫人几天,不用急于去国子监。”
陆三郎其实也挺担心母亲,可老爹刚刚回来那番话着实把他气坏了,因此他微微一犹豫,也不说好或不好,直截了当地问道:“齐师兄,你现如今这一出来,九章堂里谁管?”
此话一出,齐良顿时愣住了。九章堂之前实际上是他和陆三郎一块管理的,如今陆三郎请假回家探母,他被张寿派出来探病,九章堂眼下确实没人了!那些监生们固然渐渐习惯了环境,但平日上课还好,眼下那个课题缺了组织者,这宝贵的时间会不会浪费了?
他不禁额头微微见汗,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看过夫人就回去,些许时间不要紧。”
“怎么能不要紧呢!”陆三郎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人家正想着看小先生的笑话,正想着看九章堂的笑话,在这种紧要关头,那就应该迎难而上,不给人机会!”
床上的陆夫人隔着纱帘端详和从前大不相同的陆三郎,不禁又是欣慰,又是骄傲,当下便也说道:“小齐,三郎说得对,既然张博士正需要人手的时候,三郎自然应该略尽绵薄之力。我这病没有什么大要紧,安养几天就行了。你就带着三郎回去。”
不等齐良开口劝阻,她就不容置疑地说:“只要三郎能帮着张博士,把这桩难题解决,那比什么嘴上孝顺,床前侍疾都好!要知道,我从前做梦都盼着他有出息!”
能说的话全都被陆夫人抢着说了去,再加上听到这位尚书夫人说话声音尚可,似乎确实是没什么大碍,齐良当然就看向了陆三郎。果然,他立刻就看到人冲着自己一笑。
“听听,我娘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二话?”陆三郎说着就转身对床头母亲深深一揖,一字一句地说,“娘,你放心!区区难题,我还不放在眼里!您多保重,此去九章堂,不破难题誓不还!”
眼见陆三郎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往门外走,齐良愣了一下,方才深深施礼后拔腿就追,甄氏忍不住伸手撩起帘子,看这两个少年郎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她不禁满脸笑容,心中大畅。然而,当他们消失在门外,她就立刻看向了一旁的金妈妈。
“你去,看看哪些常跟着老爷出门的家伙眼下有没有正好在家里的,给我叫到屋子门前来。我要一个个亲自问,我就不信,老爷他不说,这些家伙还会不知道他到底去过哪?京城就那么点人家,猜我也能猜出来他的用意,他有本事不回家也能送得出去定礼!”
当陆夫人甄氏打着母为子则强的主意,决心为陆三郎找出陆绾给他定亲的对象时,陆三郎和齐良也已经坐着阿六那辆实在是行驶得太过暴烈的马车,匆匆赶回了国子监。相比已经体验过一次的齐良,陆三郎吓得魂飞魄散,下车的时候更是觉得自己快死了。
脚踏实地的他和齐良彼此搀扶着,随即幽怨地瞥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阿六。果不其然,少年脸上照旧是没什么表情,反而很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你刚刚上车时说,快一点。”
这是快一点吗?这简直是快得要死了吧!
陆三郎在心里大声怒吼,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软弱无力的提醒:“京城禁止纵马飞驰……”
“我们是马车。”阿六仍旧非常认真地回答,甚至还额外补充了一句,“走的是无人小路。”
见鬼的无人小路,这是京城,不是荒郊野外!
陆三郎再也不想和阿六说什么利害,拉了齐良就快步入内。等确定阿六没追上来,他这才心有余悸地说:“下次无论如何都不坐阿六的马车了,我快吓惨了!”
“他好像什么都会,平时也不这样的,这次应该是真的赶时间。”齐良嘴里这么说,可来回坐了这么两趟,同样脚发软的他和陆三郎彼此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往前走,说出来的话自然没什么说服力。尤其是当陆三郎抱怨他不该立时去禀告张寿时,齐良顿时苦笑。
“那时候你家里的人都急得似乎要哭了,我自然以为出了大事,哪敢耽搁?若不是当时小先生在上课,我想他应该也会亲自去一趟的。”
陆三郎听着这话,心里不禁有些感动。毕竟,虽说他从来都不赞同外头某些人看着张寿那张脸就觉得这是温文尔雅正人君子,可却承认张寿对自己人素来是挺好的。否则,也不会为了他直闯陆府,也不会把到了手的功劳分给众人,尤其是张琛得益最多。
他才不会觉得自己其实才是得益最多的那个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士为知己者死,接下来咱们就好好干,别让外人看去了笑话……”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过须臾就已经快到了九章堂。然而,还不等陆三郎在那想象没了自己和齐良坐镇的这地方会不会乱糟糟的,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张琛的声音。
“居然全都不符合?这怎么可能,上半句不是都已经算出来了吗!”
陆三郎顿时大吃一惊。张琛怎么会在这里?那家伙是半山堂的斋长,又不是九章堂的斋长?一瞬间生出了浓重危机感,他只觉得两条腿突然就有了力气,竟是立刻松开手,猛然间一个箭步往前冲去。结果,反应不及的齐良就这么被他丢在了原地。
“喂!”
只叫了一声,齐良就知道陆三郎绝对叫不回来,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快步去追。当他踏入九章堂时,就只见陆三郎正和张琛彼此互瞪,虽说不曾唇枪舌剑,可那情势也是一触即发。他赶忙上了前,正待询问原委,张琛就已经没好气地一甩袖子。
“谁稀罕和你争权!要不是齐师兄不在,老师让我临时来看着一点,我才不会到九章堂来!你小子回来了正好,十四个字里头的前七个字多半已经确定了,还有后七个字却死活都算不出来,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说完这话,张琛立时一副光风霁月似的模样拂袖而去。只不过一出九章堂,他立刻就把那副理直气壮的气势给丢到了九霄云外。
陆三郎刚刚要是不回来,他这个代斋长还真的是撑不住了,要知道,他那些发号施令只是强撑的,具体意思都很简单,大家努力拼命,事后人人有功有赏……他哪里懂什么破解密码,尤其是在困境之下该怎么做,他除了画个空心汤团,压根就两眼一抹黑!
而当张琛匆匆回到半山堂时,一堂课也已经临近尾声。正在指点众人收拾东西的张寿听到张琛报说陆三郎和齐良都已经回来了,不禁有些意外。可想想也许是陆夫人甄氏没什么大碍,陆家也就是虚惊一场,他也就没太往心里去。哪怕听到进展不顺,他也并不焦躁。
“嗯,之前算是辛苦你了。做得不错!如若此次真的能成功,你也有一份功劳!”
张寿这话说得声音并不大,然而,耳尖的四皇子却听到了最后一句,忍不住大声问道:“老师,斋长又做了什么大事立功了?”
瞬息之间,张琛就只见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尤其是张陆这种当惯了他跟班的,眼神中甚至有些幽怨,无非是有好事情琛哥你为什么不带上我的表情。他顿时额头见汗,可却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这时候,回过神的张寿就笑着说道:“刚刚张琛不是去九章堂居中提调吗?他这代斋长做得不错,所以我嘉奖他两句,至于立功之类的话,那只是我对他的嘉许。那个课题还没完成呢,就算我这边觉得完成了,最终能不能奏效却也难说,所以,那只是对张琛的勉励。”
说到这,他就气定神闲地环视一眼众人,因笑道:“这也是平日里各位的长辈,乃至于日后的上司最常用来激励人的手段,屡试不爽,但日后我若是也用出来激励大家努力上进的时候,你们可不要觉得这是空口说白话,继续我行我素。毕竟,张琛可是代掌御赐戒尺的。”
用空心汤团激励人这种事,居然还能挑明的?一大群监生登时哑然。可看到张琛一点都没流露出失望震惊,众人也就意兴阑珊了。只有四皇子拉拉三皇子,决定回宫就去告诉皇帝。
日后父皇要是再许空心汤团来哄他们的时候,他们可就不会上当了!
<a href="<a href="http://com"" target="_blank">http://com"</a> target="_blank"><a href="http://com</a>" target="_blank">http://com</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