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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个时代落幕了
    弘治朝的三名阁臣,人们常言“刘公断”。首辅刘健仿佛有某种直觉可以在纷杂的局面中作出对大明最有利的判断。
    当然,这并非直觉,而是他的能力。在经历国家衰落的天顺朝,天下庸庸碌碌、妖邪辈出的成化朝,这位历经世事的能臣便拥有着这般“直指核心”的能力。
    在他即将致仕的时刻,他再一次作出准确的判断!
    大明可以无刘健,但大明绝不能无朱佑樘!
    从张昭所读过的历史来说,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正确论断。弘治皇帝死于三十三岁时,大明的中兴势头立即就中断。而刘健去职之后秉持朝政的李东阳一样是贤相、能臣。
    乾清宫西暖阁中,在这个深秋的上午,弘治皇帝看着自己的老师、老首辅,即便登基十七年,此刻心中的情绪依旧控制不住,忍不住流泪。背过身去,擦拭着眼角。
    古时不比现代。交通差,通信更是只有书信。刘健此刻致仕的话,再考虑刘健的年纪,那么这一别就是永别。
    于弘治皇帝而言,这将是代表着他的青年时光的记忆一去不复返。代表着为他操持朝政的老师一去不复返。
    当此之时,又如何能不悲伤呢?
    他是想让刘健终老于京师的。不要再像徐老师那样逝于老家,他只能在京中感怀、遥祭。但这个想法他知道不尽人情。谁不想在将死之时落叶归根呢?
    李东阳、谢迁两人看到此时的情景心中即感慨又羡慕。不知道他们请求致仕之时,天子会不会为不舍他们而流泪。
    历经数朝的大太监萧敬拦住了门口要进来的小太监。佝偻着身子看着弘治皇帝,心中激荡难言。当今天子真是圣天子啊。他萧敬有幸侍奉在左右。
    刘健垂下头遮掩他泛红的眼角,声音带着他没觉察的哽咽,“臣惶恐。请陛下保重龙体,用心国事。勿以臣为念。大明有陛下幸甚,天下幸甚。臣,请告退!”
    弘治皇帝转过身来,脸上泪痕未干,温声道:“朕知道。朕准先生致仕,赐驰驿差官护送。荫先生子孙一人出仕。先生归乡,朝廷给月米三石,优瞻终身。”
    刘健在弘治十五年时加官已经到人臣的顶峰:少师(从一品)、太子太师(从一品)、华盖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正一品那是留着追封用的。
    弘治三年有规定:三品以上致仕有兼官者,多加从一品宫臣,无兼官者多加从一品散衔。太子太师就是从一品的散衔。
    文臣无生加三公者。唯一的例外就是万历年间的张相公。万历九年加太傅,十年加太师。
    从官位上来说,刘健已经到极致。所以弘治皇帝给全部是其他的待遇。恩赉有加。
    刘健含泪道谢,再叩首辞别,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东阳、谢迁两人跟着跪拜,高呼万岁。这不是抢戏,而是礼仪所在。
    弘治皇帝站在御座前,他日常生活的地方,看着自己的老师、首辅一步步的离开,心中怅然若失,茫然不知所言。
    一个时代落幕了。
    …
    …
    弘治十六年九月初三的上午,首辅刘健拜辞天子,消息随即传开。
    第二天圣旨下来,给予刘首辅极高的评价和待遇。刘健上表谢恩。
    其实从弘治皇帝的角度而言,在辽东、奴儿干设大布政司、小布政司他都可以。可以先试行,日后再调整。就因为这样的“小事”要他罢首辅,他肯定不干。
    但是刘健去意已决,弘治皇帝不得不放。君臣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的。大臣不想干,明朝皇帝想留是留不住的。除非是朱元璋、朱棣父子两个狠人。
    刘健既去,京师舆论随即就沸腾起来。
    在刘健离开京师前,弘治皇帝不可能急忙忙的任命首辅,那是对刘老首辅的不尊重。当然,刘健也不可能在京师迁延时日,最多留十日,否则言官们要骂他眷恋权位。
    九月初十的下午,京师似乎比往日更加的喧嚣一些。城东报社镇中的第一酒楼望海楼二楼中,参加大明报业协会的报社总编们按照惯例再次聚会、喝茶。
    真理报总编汤玄策坐在主位旁,往日和他相提并论的《论道报》主编张名尹则是坐在他的下首。
    今时不同往日。张大帅在东北俨然一个东北王,号令百万之众,京中聚拢在成国公身边的武勋们如何能比?气势自然而然的衰落下去。
    而且,真理报在辽东、天津都有分社。
    仅仅是在京师中的销量是日销两万份。可谓天下第一大报。《论道报》如何能比?
    和汤玄策一样坐在主位的是通政司的右参政蒋滔,他是《邸报》的总编。这是官方的报纸。
    大明报业协会经过这一年多的发展,参与的报社从最多的时候二十多家到现在不增反降,只有十一家。全部都是日销量三千份以上的报纸。
    随着白话文的推广和印刷机的发明,基本上实力弱小的小报都被淘汰。
    而唯一逆着这个大势的就是文学报。他们还是用古文写作,而且以骂张昭闻名京师。
    总编李梦阳一身青袍,对身边的几名报社总编道:“李阁老接任首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唉…”
    他虽然是进士,但是官都懒的做,直接来办报。而他和李东阳的名字虽然只差一个字,在文坛上属于两个派系。另外,他的报纸虽然骂张昭骂的凶,凡事先给张昭拉仇恨,但他本人而言其实更关心文学,不关心政治。
    旁边有名总编不知道李梦阳真正感叹的含义,接着话头道:“李阁老好手段啊!硬生生的把刘阁老挤走。张伯爷在朝中的份量会进一步加重。”
    “刘老首辅可惜了啊。身为帝师,却被李阁老和张伯爷联手排挤走。”
    “嗨。谢阁老怎么不为刘阁老说句话?据说当日陛见,李、谢两个阁老都没出声。”
    张名尹悠然的道:“诸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大帅在辽东才是真旗手。不过如文学报上所言,这可是犯了士林的忌讳。我们论道报最近接到读者来信,基本都在骂张大帅。”
    说着,得意的对真理报总编汤玄策笑一笑。
    汤玄策放下茶杯,呵呵一笑,蔑视的看一眼全场报业人,道:“诸位,在下有一言说给你们听一听。你们的报道只是以猎奇的角度关注这次首辅更迭的原因。作出各种分析。但是有谁真正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而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我们的报道才会有方向。我们现在应该报道的是什么?是刘健刘老首辅自入阁以来的执政成绩。为他送别。这才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弘扬社会主旋律、传播正能量的报社所为。
    所以,我们真理报会是大明的第一大报纸。而诸位的报纸只是庸庸碌碌。”
    汤玄策这番装逼的话说的酒楼包厢中满场寂静。
    一半以上的报纸总编都在肚子里骂汤玄策。你麻痹。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却无人想反驳汤玄策。因为这番话确实戳破一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他们想要表达却没表达出来的意思:
    一个时代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