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就有天道存在,生死轮回是天道,昼夜交替是天道,天道是花开亦是花落,是凋零也是绽放。天道是规则,是对人的庇佑也是束缚。
人信奉天道,不敢违逆,于是要经历生老病死,要感知冷暖,要体味伤痛。
人仰望天,天圈养人。
但总会有人不甘臣服天道,于是逆天而行最后化为劫灰。
……
在很久之前,混沌未开,天地不明,那时候的天道下有座山,这座山没有名字,因无形而无名。
天道有则,此山人间不可见,天道不可见,在无形中伫立,等待该来的人。
亘古匆匆,天地分明之后的某一日,无名山之上,清澈的苍穹裂开一道缝隙,混沌化形的天道似一头龙,在其中盘踞着。在裂缝停止扩张的那一刻,天道轰鸣,有响彻天地的吟唱声从四面八方如潮水涌来。
一声轻吟之后,裂缝里开始发光,瑞彩之中有无数书籍落下,在山崖的一侧整整齐齐的堆放在了一起,然后霞光慢慢散去重回天地,在那堆书籍中有一个襁褓,裹着个粉嘟嘟的婴儿,天道的轰鸣随着他均匀的呼吸时强时弱。
吞噬天光而生,气息引动天道,食日光,饮山风。
一岁,襁褓中的婴儿还未睁眼,呼吸均匀,山上轰鸣不散,天光于此处洒落,山风温润。
三岁,睫毛微颤,于是风云怒卷,山野内百兽匍匐。
五岁,翻动身边书卷,书卷厚度不一,有新书有破卷,但卷面的名字相同——《秩序三千》
秩序三千,合称天道。
七岁,行走山林间,苍穹上天光降落,护其身,淬炼其魂。
十岁,秩序三千卷读完,天道轰鸣就此散去,天光不再落下。
十一岁,平整山崖,伐山木建草屋,修篱笆。
十三岁,见猛虎食鹿肉,鹿食草,有所悟,重读秩序三千。
十七岁,秩序三千卷读完,燃篝火,烧书卷。三日后夜观天象,参透天地秩序,得知三年后命线将有一次逆转。
……
山野有草屋,草屋有少年,每日种菜打扫庭院。
“忘记,才是最好的记得。”少年时常停下手里的扫把望向苍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直至十九岁,他没出过山林,没见过除他之外的人,依旧每日打扫庭院。
某一日,他觉得应该累了,于是丢下手里的扫把,捡起烧掉一半的木材,在平整的岩石上写下他为自己取的名字,然后躺在茅屋内的草席上从此陷入沉睡中,于是白昼不再到来,四季不再交替,山林中正在咆哮的猛虎再也闭不上嘴巴,在山崖跳跃的麋鹿悬在了空中,风不动,云不动。
时间一停就是一年,少年沉睡了一个四季轮回。
当星斗的光亮开始暗淡,猛虎闭上了嘴,麋鹿落在了对面的山崖上,风动,云随风动。
山崖上有草屋,草屋里有少年,他遗忘了前世,但记得握住扫把保持庭院整洁,他遗忘了天道,但仍旧在识海中诵读三千秩序经文。
几月之后,天上的星斗越来越亮,排列的越来越密集。
命运的转折即将出现。
少年安睡在草屋中,心中隐有预感
…………
一夜过后是万物慢慢苏醒,几缕细长的阳光刺穿了连绵的云层,花草平静的展开叶片抖落下晶莹的露珠,麋鹿迎着山道的凉风在溪边饮水,山里回荡着清脆的鸟叫声。
在山崖之后有个篱笆院,院中站着一座茅草屋,屋前高大的槐树挺立着身躯俯视着山脚的密林。当布谷鸟第一次鸣叫,屋里的少年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他开始洗漱,整理好齐肩的黑发,又伸手抚平了旧衫上的褶皱,缓步走到了院里的阳光下。
山里的清晨很冷,少年打了个寒颤又走回了屋里,片刻之后又跑了出来,手里提着木桶跑进茅屋东边的菜园子。
缓缓移步,慢慢浇水,少年的动作与山风一样轻柔。
水浇完,少年倚在岩石上看着山下,控制着呼吸与奔跑中的麋鹿同步。
自睡梦中醒来后,这是少年每日必做的事,当他的呼吸已经与麋鹿的脚步相同时,他捡起了岩石旁的锄头,将高过青菜的草挖掉根,将低于青菜的草留在地里,几挥锄头,草已除净,少年望着手里的锄头不禁觉得这样的生活索然无味。
“山外究竟有什么呢?”少年抬起头望着雾气弥漫的山巅,忍不住喃喃自语,“我何时能出去走走。”
少年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出菜园,捡起靠在茅屋上的扫把,开始清扫庭院。扫到一半少年手里的扫把停了下来,隔着很远望向山脚下的水潭,那里好像有什么变化。
潭水黑了,一大块阴影正在水潭里不断扩散,少年望着水潭微微发愣。
当然,潭水依旧清澈,连潭底的砂砾都清晰可辨,那黑了的不是潭,是潭上原本清澈的天……嗯?刚是清晨,为何就要天黑?
少年不解的抬起头,视线的尽头,西北的天空渐渐黑暗,慢慢飘过来的是一片漆黑如墨的云彩,遮天蔽日,少年转动视线却找不到那墨云的边缘。
天道不可遮蔽,于是苍穹上落下一道神雷,黑暗被击穿,但雷消之后被击穿的墨云又在瞬间聚拢起来。
一息之后,那朵墨色的云又出了新的变化,它的中心开始发亮,像被点着一样燃烧起来,此时的山脉已经被这漆黑的云完全笼罩,阴暗中只有这山崖后的小院被一缕紫色的光照亮。
少年惊在了原地,看着云心飞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将墨云下的阴暗撕裂,高温让山崖上空的空气如沸水一样翻滚,山坡被染上了诡异的紫黑色,所有的景物都在弯曲,像暮年的老人佝偻的身体。呼啸声中,那灼热的紫火一往无前,坚定地砸向了少年的院子。山下的花草和篱笆院里的槐树开始迅速枯萎,接着就化成了灰烬漫山遍野的飞扬起来。
"天地异象显现,世间定有大变。"少年想起了三千卷里的天机策,隐约有些担忧。
横飞而来的那团紫火在落地之时溅出一个豆粒大小的火星,顷刻间撞断了山崖,而距离火焰最近的少年却完好无损,半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儿来了?”紫火中传出一声惊呼,“这……这座山竟然是一个世界!”
崖上的少年很平静,只是表情有些困惑:“一团会说话的火?”
“看来贼老天又给了我一个续命的机会,少年,我的身体被一群贼人重创,将你的借来一用可好?”那团天降紫火朝着少年涌动着,火心中心传出一个沙哑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如钟声回荡震耳欲聋。
少年不解,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烧成了灰的屋子,转过头将手中的扫把放下,整理了一下飘满灰烬的衣服,这才语气平静地问:“你……先赔了我的屋子可好?”
“嗯?我的出场如此绚丽而诡异,你怎么不怕我!”自火中踉跄着走出个身着黑衫的中年人,鲜血淋漓的右手攥着一把断掉的宽剑,其发丝凌乱不堪,看起来极其壮硕的身躯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左臂像被利剑削去,只剩下了大半肩膀,胸前更是被掏出一个血洞,心脏在血洞里时跳时停。
他皱着眉盯着少年的胸口,仿佛胸前皮开肉绽的是这少年不是他一样,半晌后满身鲜血的中年人才回过神:“山野少年?看来接近天道之地果然非凡,连孕育的生命都与道则契合。”
“你毁了我的屋子,我有意向你索赔,但……”少年看着他的伤口,脸色有些苍白,“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命不久矣,需借你的身体保我命火不熄,你何不可怜可怜我,救我一命?”
“呃……先治了伤吧,你看上去真的快死了。”少年转身要往回走,看着焦黑的土地才想起来自己的茅草屋已经烧没了,“我在山上采的草药磨成的干粉被你烧没了。”
“我要夺你的命!”
“你还不赶快止血,就快流干了……奇怪,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死?”
黑云突然散去,话音刚落的瞬间,天空中降下一道刺眼的光柱,一道怒喝响彻天际:“无天,你继承魔族道统,杀我人族众多名宿,但天道自有轮回,你如今已经身负重伤,死期将至!束手就擒吧,我圣灵宫一脉向来慈悲,让你死个痛快!”
“崇明你个老贼!”紫火中走出来的中年人仰天怒骂,手中的断剑指向那条光柱,沾着血浆的黑发飞舞,“你口中那些所谓名宿全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得知我取了魔族道统便要加害于我,寻我不到就去杀我妻儿,此仇不报我妄为人夫,妄为人父!”
“你别大声说话了,血快止不住了。”身旁的少年很是郁闷。
“你给我闭嘴!我说了要夺你的命,听懂了吗?我要夺你的命!”高崖焦土之上,少年面前的无天像头被激怒的狮子,手里的断剑上下挥舞着,剑气生生割裂了少年身后的崖壁。
“你不会杀我。”
“靠!凭什么,我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没有解释,偏转目光看向山脚下,那片焚烧殆尽的土地上原本有条小溪,那是山间众多小溪中的一条,但因为这里的溪水冰冷刺骨,少年在这里住了很多年都没有在里面见到过鱼。现在那条小溪不见了,在紫火天降的时候变成了蒸汽,而在原本小溪的地方有一只麋鹿,望着干涸的水道来回踱步,疑惑又不是大旱之年,溪水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它来回走了几圈决定去上游看看,悠哉地在焦黑的土地上奔跑起来。
少年扯着嘴角,笑着看向中年人
无天摸摸下巴:“我没把它烧成灰是……是……是因为它不是人!”
少年摇头。
“那……是因为我一会饿了要用它填饱肚子,可以了吧?”
少年依旧摇头,心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想着填饱肚子,你先补上透了气的肚皮再骗我好不好?
“太过分了你!我就是想当个坏人,能不能给个机会!”无天先是面红耳赤地与少年争论了几句,接着脸色平静下来,“我刚才无论说什么你都要给我止血,是早就看出来我不会杀了你来保住自己的命?”
“二位说完了没有?如果还没说够,我可以先杀了你们,到时候你们在黄泉相遇再慢慢说好了。”远处的被紫火星撞断的山崖上,全身包裹在金色盔甲的男人握着一杆长枪,修长挺拔的身材就像生长在山顶的古松,他的双眼寒光迸溅,冰冷地看着无天和少年,身后绣着五爪金龙的黑披风在山风里猎猎作响,刺眼的光芒从他身上升起洞穿天际。
“崇明,若不是九宫联手将我重伤,你以为就凭你这样的小角色能逼我破碎虚空?”无天将断剑举起,从体内涌出的紫火将山崖包裹,成为了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小天地,少年便在天地外。
“你想用你的领域困死我?”崇明微微变色,握住长枪的手向前了半寸,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你已经身负重伤,就算把领域施展出来也困不住我,何况你已经被九宫锁封住了魂识,无法感应天道,只能靠本命之火保命,如何胜我。”
“我无天一生不弱于人,今日死在你手里,真是辱我半生威名!”
“多说无益,送你上路!”崇明手里的枪就像一道闪电,万道雷光从天而降汇集到枪杆中,绚丽的光爆中枪头刺进了无天唯一完好的右胸。
无天在紫火中叹息,神色却泰然自若,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悲切:“这一世我试图化为恶魔,就可以杀伐果断不计后果,就因为没做到不但今日要丧命于此,还害了自己的妻儿。少年,我今日送你一场造化,将我的魔元和这小子的真灵送给你,你心性澄明,我这样做也许是害了你,但我无天一生逆天而行,天道让我夺你身体苟延残喘,我怎可就此顺了天意!”
无天伸手抓住了插在胸前的长枪,领域迅速缩小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无天,你这魔头,竟想和我玉石俱焚?!”手握长枪的崇明心脏剧烈的颤粟起来,此时他想放手也晚了,无天的紫火域已经将他裹住,凶猛地燃烧着他的身体。
“大叔,你真的要死啊?”少年有些急切地看着那团吞噬两人的紫火,“你的骨灰我给你送到哪儿去啊?”
“放心,老子过会儿连渣都不会剩下。今后有机会,帮我报仇,将九宫的那群伪君子杀个片甲不留。”
“我不会杀人。”
“你终究要学会杀人,因为我要送你去个好地方,还有一点,在并未强大之前不要修炼魔元。”
“哦……魔元是啥?”
“我快死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告诉我你的名字。”
“顾珩。”
少年的名字说完,那团紫火也将两人烧尽,只剩下一道紫色与金色纠缠的火焰,霎时间天地霞光万道,那道璀璨的火焰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冲进了顾珩的眉心,身子骨淡薄的少年眼前一黑栽倒在焦黑的土地里。
崇明与无天化成了飞灰,而天际垂下的光束失去对崇明的感知,却在顾珩的身上感应到了相似的气息,瞬间将其包裹住,隐约间顾珩觉得自己的灵魂正飞向天际。
“唉,好好的有一个早晨,秩序三千还没诵读怎么就搞出了这么多事,我是不是隐居山水之间太久,脑袋转的太慢了?无天,大叔的名字还真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