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里,国教那棵被大风摧残的古槐上出现了一个邋遢的中年人,右手拿着一只破旧的酒葫芦,左手拿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身子依靠在最粗壮的树枝上,两条腿在秋雨中摇摆着,他刻意用秘法隐去了身形,使所有人都看不到他,因为他怕自己的出现可能会破坏一出好戏。
“天道又出浴了,小家伙究竟看到了什么?”长孙院长哼着小曲将鸡腿啃得只剩下骨头,然后聚精会神地看向要硬接左老头一掌的顾珩。
顾珩向左老头行了一礼,然后拉住莫潇潇,将其送到了莫须有的身边,对着那个高傲的女人道:“如果有些事情不争,连知道自己做不到的机会都没有。”
莫须有看着少年,微微呆滞,然后又换上了如冰霜的面孔,开口道:“你就不怕我把潇潇绑回国教?”
“我喜欢你的那道剑。”说罢,顾珩转身面向了后方,直面知命境的左老头。
长街上,左老头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然后一只枯树枝般的手拍下,带着恐怖的气势,如同惊涛拍岸,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而在那一掌拍下之前,早有一道狂风拉扯着一道身影飞了出去,落在了老头的身后。
看到那样的风,方独清、莫须有以及古槐上躺着的长孙院长都眼前一亮,因为那道风没有起点,甚至没有路程,凭空掀起却比穿越高山大海的飓风更加有力,以至于连那个挥掌的知命境老头都没有反应过来。
秋雨中的风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然后看到这一幕的那三个人又是一阵失神,因为风中那个身穿锦衣的少年很平静,气息均匀,脸不红气不喘,除了神色有些慌张根本没有疲惫的感觉。
这样的事让他们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们以为那道风是顾珩的真元外放凝聚出的,他们惊叹他真元数量的庞大,可最后才发现他根本没用过真元,三人之中唯有方独清若有所悟,想起了自己明道时见到的那无数星辰细线,那不是功法或者秘术,那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道则。
“他应该配得上被你当作朋友。”莫须有的眼神饱含深意,看向一旁的方独清。
那道让她都眼前一亮的风,加上捆住她的剑的锁链,以及方独清之前的话,让这个天赋异禀、聪颖异常的姑娘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那是全新的不被理解的东西,然后她仿佛感觉到了自己手中的剑在颤动,在温柔的鸣叫。
很多人欣赏那道风,但有些人却气急败坏。
“刚说过你要接我一掌,用躲的可不算,不过以你入虚修为能逃得过去,还真令我惊讶。”左老头的胡子翘了起来,眼底爆发出一抹杀意。
但古槐树上的长孙院长听了这句话却发出一声冷笑,心说他连我的掌都能躲过,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风渐渐停息,因为顾珩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但此刻他却隐隐有些兴奋,上善若水挡得住面具女孩的虚指,不知挡住挡不住知名境界强者的一掌。
按道理来说顾珩必死无疑,但此刻方独清和古槐树上的长孙院长谁都没有出手,他们期待能看到不一样的战斗,看到真正的道法交织。
顾珩与左老头之间有一股令人心脏颤粟的气息爆发出来,刚刚挥掌的左老头现在已经被激怒,就像一条恶极的狼,想要把眼前的少年撕扯成碎片,然后他便动手了,掌间涌动出火苗一样的气,径直地朝着顾珩压来,如山崩一般。
知命境界的修士一掌可开山断水,连气息都能压死一个普通人,老头的一掌虽然并未尽全力,但仍旧让顾珩感觉像是面对一头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妖兽。
秋雨中,他站在原地挥动了手掌,一道清风卷起,夹杂着无数冰凉的秋雨拍向左老头,那道风带着迷人的幽蓝色,就像一朵名家雕刻的蓝色水晶玫瑰,静悄悄的绽放。
只是那道风水凝聚的手掌一瞬间就被左老头拍碎,连减慢其速度都没能做到,清风被拍散,雨滴被击飞,原地的顾珩面对左老头的攻击躲无可躲,但古槐上的长孙院长缺微微皱眉,他觉得顾珩的那道掌印不可能这么弱,然后异象便发生了。
散开的风化成了无数细小的风刃笼罩住了左老头,划破了他的白袍,在其苍老的躯体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的伤口,知命境的老头大怒,掌心爆发出一团金色的火焰,那些伤口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却成功的激怒了他。
但顾珩那一掌的异变远不止这些。
那些风散去了,被击飞的水滴却吸收了漫天飘洒的秋雨,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变成了一方小山一样大的宝印,怒火中烧的左老头心中一惊,停下了攻向顾珩的一掌,然后运足真元以拳对之,却被那方大印击退到了国教院墙之下。
“那是……虚天印!”长孙院长看到这一幕震惊到差点从书上栽下来,但细细观之又皱起了眉,“不可能,虚天印不可能是水凝聚成的。”
莫须有眯起眼睛,她从那方印中感觉到了一股无视规则的气息,而方独清眼中的光芒更加强烈。
凝聚了漫天秋雨成为宝印的顾珩此刻已经力竭,真元也已经消耗殆尽,那的确是虚天印,是《虚天道经》中以道化印的秘术,虽然顾珩很排斥修习别人所看到的道,但虚天印不同,它能够被任何道则演化,所以顾珩用了上善若水的道。
“小心!”
在众人都为那风雨如旧、上善若水的一掌而感叹时,脸色苍白如雪的莫潇潇却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场间,声音还未落下,那片散去的水雾里冲出来一道迅猛的身影,就像破开夜幕的惊雷一般,瞬息之间,一道气势如虹的掌印狠狠将已经力竭的顾珩拍飞,使其砰地一声撞在了远处的一处小楼上,将那梁柱生生撞断,小楼石阶上一片血红。
方独清瞬间变了脸色,化成一抹虚影冲进了小楼的废墟中,而尖叫出声的莫潇潇则是一下子挣脱了莫须有拦着她的手,也跟着跑了进去。
“他活不成了……”莫须有望着烟尘弥漫的废墟,睫毛颤抖了几下,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遗憾,第一次有人那么可笑地告诉她想要的就要争,第一次有人说喜欢她的剑,她觉得那个少年的身上有种感染力,然而那个少年就这样死了。
古槐之上的长孙明眯起眼睛望向浓烟散不尽的废墟,半晌都没有动弹,直到那小楼里传出些声响他才舒展开了那张紧张的脸。
“没死,那么强大的一掌竟然没把他打死!”
“这不可能,难道他身上有什么秘宝?”
重华宫的人震惊地看着顾珩被莫潇潇搀扶着走出了小楼,他的额前流淌着鲜血,被染红的发丝凌乱不堪,左腿上全是伤口或者淤青,但却没有任何一处致命的伤,他走出小楼看着左老头,双眸中无悲无喜,衣襟上的血迹被秋雨大湿,又染红了一大片。
“前辈,您的一掌我已经接下。”顾珩的声音有些僵硬,因为他现在全身都在痛,似乎有骨头断裂了。
知命境强者那样愤怒的一掌拍过来,即使是方独清也不一定能接的下,却硬生生被顾珩扛了下来,这样犹如天方夜谭的结果需要感谢国都这场秋雨,需要感谢水之善道,若不是那张由漫天秋雨组成的水幕护住里的他,恐怕他现在早已是一堆肉泥。
左老头的眼角暴起几根青筋,他比那少年高四个大境界,却没能打死他。
此时,站在远处的右老头走了上来,拉住了即将暴走的左老头,然后面无表情的对顾珩说:“既然你接下了老左一掌,那么他就不会再拦你,可你还是不能走,因为你没接我的掌,而我也没答应让你带小姐走。”
“不要!”莫潇潇满含热泪地拼命摇头,声音有些哽咽,“这件事全因我而起,我……愿意嫁,你们可不可以放了他?”
“小姐,此人多次羞辱我重华宫人,怎能放过?”
顾珩惨然一笑,他没有理由地拼了命要管这事,结果却真的像莫须有说的那样,这世间之事并非不愿意就能不做,现在浑身是伤的他就要因此而赔上性命。他不想死,没有人愿意去死,但他不更愿意拿莫潇潇的婚姻做筹码来换取自己的性命,即使他的生死对于莫潇潇被逼婚这件事没有任何影响,他仍旧不愿意,这就是读书人的迂腐。
秋雨中,顾珩艰难地移动脚步,他因为水之善道捡回一命,但这次应该不会那么幸运了,但他不准备坐以待毙,他不想像无名山上的那些老兽一样挖个坑等死,所以他要接这一掌,这同样是读书人的迂腐。
“我来替他接你一掌,如何?”站在顾珩身后的方独清突然出声,上前几步将顾珩挡在了身后,一袭旧衫被秋雨打湿,蓝色的发带在秋风里沉浮。
“你是国教最看重的年轻人,我重华宫不能与你为敌,不过……”右老头的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就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看着他,“不过你若是立下纸状,等我打死你之后,保证国教不会因此与我重华宫生出间隙,我可以接受!”
莫须有闻声双眸里闪过一丝寒光,脸上流露出无比厌恶神情,她知道右老头的小算盘。
方独清是国教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宫中的老人本想让莫潇潇嫁给他,这样重华宫不但会获得国教的支持,更是多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后辈,可这件事却被方独清本人拒绝了,所以他们没办法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有“国教第二”之称的白鹿,右老头此番举动就是为了帮白鹿除掉方独清这个挡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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