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沿途的难民。”卫队长克伦泽在旁边回答道,“亡灵袭击导致了他们逃难。”
“难民?亡灵袭击?”加尔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自己接到的另一个消息是王子斯图领兵向着克里姆特一路行进而来,却并没有提及亡灵,但是前些日子亡灵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举国上下都知道的爆炸性新闻,前后事实一放,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西德!安排一下难民,去附近的村子!”
加尔向着远处一位男爵挥了挥手,却是拒绝了难民进城——顿时,千余名难民连西斯廷城都进不去了。
亨利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却是叹了口气——自己已经不是什么公爵了,面对这个伯爵,亨利真的没有办法。
去村庄?离西斯廷最近的村庄根本呆不下这么多人!何况难民们长途劳累,走到现在根本已经是疲乏到了极致,到现在还没有掉队的完全就是因为贝琪的圣光术和亨利的调配有度,但是就如同再好的箭矢没了弓箭也发挥不了威力——难民们的体能已经完全被逼到了极限,以至于贝琪的圣光术已经基本没了作用,亨利知道这么下去或许很快会出现伤亡情况都说不定。
还好不是因为天灾,队伍中没有缺衣断粮,饿死人的情况还没有出现,但是亨利却无法忍受能一位贵族,一位领主,竟然能将自己逃难而来的子民拒之门外!
亨利看了看站在加尔身旁的芙罗拉公主,后者却是出神的望着远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难民的粮食还有多少?”
亨利转过头去,问向了希尔娜,队伍的辎重这些天都是希尔娜负责监管的。
“够三天。”
亨利闻言点了点头,却是低声对希尔娜说道:“许多不在,我也没有贵族身份,公主殿下不愿帮忙,所以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说罢他来到了难民队伍的面前,头一次,亨利用比平时微微大上一些的声音道:“现在,队伍中二十岁以上的,四十岁以下,没有残疾或疾病的男人,请站出一百人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听到这话,这队伍中的人们却是连讨论声都没有,毫不犹豫的,一个个男人立刻自觉的走了出来,他们目光戴着崇敬的看着亨利,破旧的衣衫和面孔上那带着希冀的目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队伍中的人们也是听到了前面加尔伯爵的说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到亨利第一次提出了要求——对于这位让他们敬佩之极的领导者,他无形中的威望已经超过了那位一直以来让他们谈之色变的加尔伯爵。
队伍现在已经接近两千难民,符合亨利要求的何止一百个?
未等后面的人完全走出来,亨利便点点头,道:“好了,现在走出来的,请跟我来。”
他转身向着希尔娜说道:“我去买帐篷和食物,难民们今天休息在城外,明天直接向着奥迪托雷进发。”
“买?这么多人——”
未等希尔娜说完,亨利从自己的钱袋中取出了一枚金币——那是许多发给每人一百枚金币中的一枚——放到了希尔娜的手中。
“克利夫兰三世陛下曾经在全国瘟疫蔓延的时候拿出一枚金币给了他的宰相说:‘拿出国库中所有的金币去拯救我们的人民,留下这枚金币,告诉那些贵族我们的国库还没有空。’”
亨利眨了眨眼睛,“我不用吃饭,所以这枚金币够我活很久了。”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希尔娜低头看向了手中的那枚金币。
博丁纳尔的侧脸头像刻在了金币的正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了明晃晃的金色光芒——但这却是亨利最后留给自己的金币,而他正准备将那剩下的九十九枚金币全部用来购买给难民的物资!
整个队伍突然之间安静至极,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枚静静躺在希尔娜手掌中的金币。
这一刻,希尔娜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一路走来,对于贵族的印象,希尔娜只觉得是虚伪而做作的,他们在贪婪的同时还有着让人无法理解高傲。
波尔多和当初在维多利亚的三百骑士纪念日宴会上的种种贵族,让希尔娜早已对“贵族”这个名词报以了深深的失望。
但是向月亮女神发誓,希尔娜此刻握着手中的这枚金币,却是一瞬间改变了她对“贵族”二字的看法。
奉献,牺牲。
如此淡然。
亨利点点头,转身准备带领那些挑选出来的男人们向西斯廷的城门走去,却被诺达突然叫住了。
“许多发的金币很沉,我也没空间戒指,随身装着很累的。”
诺达装出了一副很酷的样子,随手扔出了一个皮袋子,亨利伸手接住,却是入手沉重,“哗啦哗啦”的声音同样告诉周围的人那里面是什么。
“罗利尔保佑这些人们,我少喝几壶酒就是了。”
道根伸手从腰后拿出了自己的钱袋,随即看也不看便扔了过来。
“愿光明庇佑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
贝琪从她洗的微微发白的主教衣袍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皮质布袋,伸手递给了亨利。
亨利微微弯腰,双手接过了这不大的布袋——布袋虽然毫不起眼,但是其中蕴含的魔力波动却是让亨利心知肚明。
这是三块优质魔晶,价值超过了三百枚金币。
希尔娜伸手掏向了背后的行囊,却被亨利拦住了。
“留着,等你和许多结婚的时候,当做嫁妆吧。”
亨利眨了眨那灰白色的眼睛,“我会当公证人的,不会介意吧?”
希尔娜一听这话,心里却是一下子被那亨利所说的“结婚”两字瞬间打乱了,她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因为希尔娜不受控制的开始想象自己和许多真的站在众人面前,接受祝福并结为夫妻的样子了。
愣了愣,希尔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发现亨利已经远去,他手中拿着那些钱袋,步履从容的走在了最前面,后面跟着那些被亨利的惊人之举所震慑的不知该说什么的男人们。
难民的队伍没有走进城池——因为他们被一位位高权重的贵族挥手挡在了城外,无家可归。
难民的队伍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位真正的贵族,他一路前行,保护着这些素不相识的平民们,终日没有休息,此时他却和他的同伴一起拿出自己的钱,为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购买本该是那位将他们拒之门外的伯爵应该负责的物资。
亨利带着人群从加尔和芙罗拉身旁走过,缴纳了税金,步履稳健走进了城里,却是根本没有理会那位面色阴沉的伯爵。
贵族有贵族的底线与自尊,亨利不屑于再看这个根本配不上“贵族”称呼的伯爵一眼。
他不配。
停滞在西斯廷城门前的难民当中,不知是谁弯下了腰,向着亨利的背影深深的做出了笨拙的行礼——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渐渐的,近两千人竟然全部做出了这表达他们心中敬意的姿势。
他们当中,有穿着粗鄙的农夫,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同样还有刚刚长出胡须的稚嫩少年,但是这一刻,他们均是自发的弯下了腰。
亨利穿着因为长途奔波没有清洗的皮甲和斗篷与衣着华丽光鲜的加尔擦肩而过,然而这一刻,谁是真正的贵族,已经无需多言。
“哼!”
加尔自觉有些难堪,冷哼一声,挥挥手,带着人护送着公主上了一辆精心准备的豪华马车,向着伯爵府缓慢的驶去。
回头望了望在城外停驻的难民,加尔在自己的车厢内轻蔑的吐出了两个字:
“贱民!”
希尔娜定了定,随即叹了口气,看了看跟随着芙罗拉公主进入西斯廷城的皇家近卫军,无奈的对着身旁的几位佣兵团成员道:“近卫军都走了,咱们可能辛苦点,大家按着亨利说的做吧。”
几人望了望高大的城墙,随即转头开始让难民们扎营去了。
希尔娜在队伍中不厌其烦的向这些难民们讲着队伍无法进城的决定——这些农民们不是无赖,他们对于这些保护了他们一路的佣兵们没有表示出任何反感,反而都是理解的表示没有问题,更多的,则是拿出了自己在路上节省下来的粮食,希望这位美丽的精灵能坐下来歇歇。
这些佣兵所作所为人们都看在眼里,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其实人民的要求很低,只是无奈统治阶级太过贪婪而已。
在希尔娜忙碌的时候,一辆马车正巧向着城门方向驶来。
镶金带银的马车说不出的华贵,却也是带着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荒唐感——因为就好像这辆马车的主人生怕不知道别人不明白他多有钱一样,除了金银饰物,马车的侧面竟然还挂了一个七阶迷踪麋鹿的鹿头——这东西通常是在大厅里才会挂的彰显个人品位和实力的东西。
不过让人感觉十分不解的是,这原本很简单也很昂贵的一个装饰物,竟然还在那长长的鹿角上还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钱多了也不是这么烧的啊!
用金钱堆砌出来的丑陋。
这是所有审美正常的人对这辆马车的唯一评价。
那马车在前后八名全副武装的私人侍卫保护下缓缓驶向了东城门,华丽到极点的样子让行人纷纷让开,不过在路过那片浩浩荡荡的难民队伍时,马车行进的速度因为人群挡住了去路而缓缓慢了下来。
那些侍卫手执类似仪仗用的长矛试图驱赶人群,效果却并不明显。
“怎么回事?”
马车里面一个慵懒而模糊不清的声音问道。
“老爷……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好多难民,路有些不通,我们只能等等了……”
“哦……”
马车侧面的车帘被轻轻掀起一角,随即很随意的盖上了——不过没过一秒钟,那车帘被猛地掀起!
抓着帘布的手似乎抖动了两下,又很快盖紧——马车内正是从西博尔逃跑的伯金斯。
肥硕的身躯依旧是把车厢的沙发塞了个满满当当,不过胖子的肚皮上正有个长相妖艳的女人正在死死的腻着,身上原本就轻薄而暴露的衣衫被伯金斯的大手拽的七零八落的,该露的不该露的都是露在了外面。
“厉害你个头!”
伯金斯像是丢了魂一样,胳膊猛然一抬将这女人掀的翻了过去——后者“咕咚”一声头朝下栽在了地板上。
当她满脸委屈和不解的看向这个大金主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平时前呼后拥腰缠万贯恨不得横着走的大胖子竟然面如土色,掏出手帕正在努力地擦着满脑门子的白毛汗。
“老爷……怎么了……人家伺候的不够好么……”
背对着马车的希尔娜觉得后背有些异样,已经到达七阶的她本能的回头看向了远处。
伯金斯猛然将车帘盖住!
他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想抑制住那种渗透骨髓的恐惧感。
她在这里!她竟然在这里!那个佣兵一定也在!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伯金斯努力稳了稳呼吸,开口冲着车夫道:“调头,回庄园!”
“老爷……天都快黑了……去庄园的路在晚上不太好走啊……”
“回庄园!”
伯金斯却是突然爆发了——不过他愤怒的声音却尖的像个泼妇,听起来尤为可笑。
“是……老爷!”
车夫扬了扬马鞭,却是抽在了空地处,“啪”的一声鞭响,让马车附近的难民们都是看向了他。
“让开让开!马车调头!”
人们默默无言的散开了——看着那镶金错银的华丽马车和趾高气扬的侍卫,这些难民们都知道自己是惹不起这种有钱的老爷的,面对拥有惊人财富的人,穷苦的平民虽然心有不满,却是没有人敢将那些不敬的话说出口。
似乎只有在废弃的土墙上肆意涂鸦时,他们才敢彻底发泄这种不满——说白了,平民们的胆子有时候很小,在有些时候却又很大。
马车默默掉了个头,随即随着车夫长鞭狠狠的一抽,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猛然向着来着的路驶去。
奔腾的骏马带动马车在并不宽敞的路上奔驰着,扬起一阵尘土,但是刚刚走了没有几里远,车夫却是看到了一副诡异的场景。
在道路远处,一人正在迈步奔腾着,然而诡异的是——他的身旁还有一匹看起来模样十分土鳖的驽马载着一个小女孩在……跟着他跑?
车夫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人真的跑得比那匹马还快!
更扯淡的是——那匹马虽然模样土鳖,但是速度却似乎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匹纯血良驹都要快!
眨眼之间那人便冲到了自己的面前,就在距离马车还有十来米的地方,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那匹载着个小女孩儿的驽马悠闲的跟了过来,见那个穿着黑色皮甲的人停下后竟然也是停了下来,随即绕着他转起了圈儿。
“哥哥!怎么停下来啦?都能看到那个城市咯……”
小女孩儿甜甜的声音清脆而悦耳,但是站在原地被她称为“哥哥”的人确实回答道:“莉雅,我们遇到熟人了呢。”
原本坐在车厢里的伯金斯听到这一问一答,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他的肥脸颤抖着,双层下吧不断地抖动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肥肉流到了领口上,却是根本连擦都顾不上了。
许多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华丽的一塌糊涂的马车,轻轻抱起了肩膀。
“伯金斯,出来说话吧。”
许多并不是有透视眼,如果说伯金斯倒霉的话,那就倒霉在了他那个忠实而勤恳的车夫上——许多在西博尔那次偷听之后,在跟踪的时候记下了所有跟伯金斯和乔伊有关的人的相貌,其中就有这位车夫!
许多当雇佣兵的时候接到过不少刺杀任务——对于记忆一个人的相貌来说,许多甚至可以称得上过目不忘,只要是他留心记忆的人,那就绝对不会认错!
仅仅是一眼,许多便马上认定了这车中的人是伯金斯——不说那标志性暴发户型马车,那马车中的短促而略带气喘的气息明显只有胖人才有,综合这几点,许多根本不在怀疑什么,直直拦住了伯金斯的马车。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四下也没有其他人,许多用不着顾忌什么。
“保护老爷!”
那车夫也不傻,马上从许多丝毫不客气的语气和刚刚伯金斯的反常表现想到了些什么,所以他第一时间大喝一声,让侍卫冲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