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剑锋所到,犹如一道道闪电,又如一阵阵冷风,不知不觉,数十个蒙古兵就像被点了穴一般,伫立不动,原来这少女运用剑法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剑尖虽是锋利,然而她将内力化在剑尖上,待施展一刻,剑尖受到了内力的削弱,正好点中了蒙古兵的气海穴,气海所管气道,一旦被人点中,轻者正如这般岿然不动,重者立时毙命黄泉。这少女剑法精到极处,内力运用得甚为恰当,于是长剑一出,兵不血刃,教所有蒙古兵不得嚣张。
一众行人无不拍手称贺,均道:“这姑娘人美艺高,实乃人间奇女子。”唯恐惹了麻烦,只好渐渐四散开各走各路,阿浪本想助这少女一臂之力,谁知看得她的剑法竟这般神乎其神,一面自叹不如,一面感慨“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果真是一条至理箴言,纵知这少女实在年轻貌美,心头想着鲁娈儿,也不多念,这就到大树旁牵马要走。这少女见行人大都走罢,微微一笑,就到前端将老妪老叟等一一扶起,亲切说道:“你们都没事吧?快快起来。”这几人连连说谢,几个孩童不住地叫道:“姐姐!姐姐!你武功真好,可以教教我们么?”那几个村妇想必是孩童们各自的母亲,抚摸着自己孩子的头,对这少女道:“若不是姑娘出手相救,恐怕我们都被抓去大都,将来所受苦痛实难预料……”这少女道:“几位嫂嫂上要照顾老人,下要照顾孩子,乃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伤你们分毫,你们放心,往南走十里外有一个小村庄,你们就说认识连姑娘,自会有人替你们安排住处。”随后抚着那几个孩童的头,柔声道:“你们要听话,学武功的事,等到了那边的小村庄,那几个叔叔会酌情安排。”孩童们乐得合不拢小嘴。几个村妇不时拉着孩童跪在地上,望着这少女,就像望着慈悲的观世音一样,这少女哪里肯受?急忙扶起村妇和孩童,说道:“几位嫂嫂不必行此大礼。你们赶紧走吧,几位大叔大娘也都需要休息。”那几个老妪老叟躬身再谢,这少女点了点头,就让村妇带着老人和孩童往南走了。
阿浪这时要解马绳,回头一望,正与这少女四目相接,两人均微微点头,这少女转首对蒙古兵道:“你们如今话不能说,人不能动,本姑娘要杀你们,就像你们欺负先前那几个大叔大娘他们一样容易……”蒙古兵无不惊愕,心想今朝恐怕会命丧于此。
阿浪本要劝这少女几句,但想到蒙古官兵所作所为,只好默不作声。
却听这少女笑道:“本姑娘从来没杀过人,不想为你们破例!只要你们答应本姑娘,以后不再欺负汉人、不再贪图汉人女子的美貌而强取民女,本姑娘就饶你们一命!”在场蒙古兵气海被封,不得言语,但见这女子扫视来时,均拼命眨眼示意听从她的吩咐。
这少女走了几步,倏地拔出白色长剑,将剑尖纷纷点在蒙古兵的气海穴上,蒙古兵不到片刻均恢复了原貌,为首的官兵唯唯诺诺,带同手下,拾起地上的弯刀立即撤离。这少女冷哼一声,不加理会,回首向南,望着山坳尽处的老妪老叟、村妇孩童。她皓齿微张,温婉仪静,谓之秀色可餐,云鬓芳菲,绝代独立毫不为过。
阿浪正牵马从旁经过,见了她的笑容,只觉心头如春风荡漾,再偷瞄她一眼,心道:“这姑娘善良美丽,又身怀绝技……只是我心头已经有了娈儿姐姐……”不禁长叹一声。低头行进,与这少女擦肩而过,忽然瞥见一束寒光,他耳目俱佳,两眼一望,原来在远端树荫下,那蒙古官兵尚不死心,竟然找来一支弓弩,搭着利箭,正将这少女的后背视作靶心。阿浪反应极快,忙唤这少女道:“姑娘小心,背后有暗箭!”这少女立时闪过,回头一看,那支利箭直直射来,这箭由满弓而出,力量大到极处,阿浪恐她闪避不及,忙运气于右手五指上,一招“有目放矢”倾力弹出,内力耗去大半,将利箭挡在中途,那蒙古官兵突施冷箭不成,见半路又杀出一人,料想此人能以弹指挡住箭势,武功恐也不弱,自然不敢多留,率着身旁蒙古兵一溜烟似的向北逃窜。这少女奋力要追,阿浪忙拦身劝道:“姑娘,穷寇莫追!他们坏事做尽,老天自会惩罚,姑娘不必耗损体力。”
这女子仔细打量阿浪,见他面相俊朗,威风凛凛,心头一动,缓缓拱手谢道:“不追就不追了!多谢少侠你出手相助,少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吧,想要甚么报答?”阿浪笑道:“姑娘真是快人快语,你客气了。方才姑娘解救那几个平民百姓的情景,在下都看在眼里。在下举手之劳,同姑娘的侠义举动比来,实在不值一提。”这少女幽韵初露,说道:“少侠你是说救了我也不算甚么?倒把我看轻了……”她在阿浪面前显得娇小可人,阿浪笑道:“哈哈哈!在下无意中帮助了姑娘,大感荣幸,报答一事就不必为之!”
这少女道:“好吧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那我总该知道少侠叫甚么名字。本姑娘以后若是遇见与你同姓或者同名的,自然会关照关照。”
阿浪忍俊不禁,说道:“那在下就代天下间姓赵的,以及单名一个浪字的人谢谢姑娘了!”这少女暗忖罢,嫣然笑道:“原来你叫赵浪。我姓连,名叫紫宸,幸会幸会。”说着竟然拍了拍阿浪的肩膀。
阿浪心笑道:“这位连姑娘想必是出自武林门派,才有这般爽朗的性格与侠义的胸怀。”须臾谓这少女紫宸道:“原来是连姑娘!‘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姑娘这‘紫宸’的芳名想必出自于此,在下有理。”紫宸笑了笑,柔声道:“赵公子不止身怀绝技,还饱读诗书!”言下之意,是默认自己的名字正是来源于杜工部的那首《冬至》佳作,阿浪直说愧不敢当,紫宸见了他身旁的骏马,问道:“赵公子你牵着马,是要去大都么?”阿浪道:“对呀!在下有要事将赶往大都。”又问道:“对了连姑娘,你怎会遇着那群蒙古兵呢?”阿浪这时牵马驻足,与紫宸闲聊起来。
紫宸道:“我本来也要去大都办一件要事,走在那边的胡杨树旁时,听见几个妇孺嘶声哭泣,就上前看个究竟,跟了一路才大致知道,是那群蒙古兵寻访附近一座村子的时候,看中了几个美貌的村妇,要将她们带到大都去,顺手把几个大叔大娘,小孩子们也抓了来,想必是怕那几个村妇没了亲人想不开自尽,于是我就拦住蒙古兵的去路,要他们将人放了,后来的事大概你也看到了。”阿浪拱手称道:“姑娘你善良侠义,比许多男子更有气概。”紫宸道:“要是换作赵公子你,恐怕也会出手相助。”阿浪头一次听别人唤自己“赵公子”,颇不习惯,遂对紫宸道:“连姑娘,你就叫为‘阿浪’,认识在下的人都如此称唤。”
“阿浪!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你阿浪。你也别‘姑娘’前‘姑娘’后的叫我,就叫我紫宸吧。我爹娘和哥哥们都这么叫我的。”阿浪只觉这少女虽然武艺高强,却同寻常少女毫无分别,一般的天真烂漫,和她说起话来,总有莫名的亲切之感。阿浪点了点头,就唤她作“紫宸”。
紫宸忽问道:“对了阿浪,你方才救我的时候用的是甚么武功啊?”阿浪不加隐瞒,答道:“我用的是弹指神功。”
“弹指神功不是少林的绝技么?你怎么会用弹指神功呢?难道你是少林的人?”紫宸三个问题连连抛出,阿浪正要回答,陡见北面奔着两骑,直往两人身前驰来,紫宸见了马上两人,嘴角微露笑色,阿浪抬眼一望,但见马上之人均身着朴素,相貌堂堂,年近而立,奔到近处,立刻勒缰下马,先扫视阿浪一眼,随后齐声对紫宸道:“大小姐,大都有消息了。”紫宸松了口气,面上更是喜悦无比,忙道:“你们两个并坐一骑,先行一步。我立马赶来。”那两人看一眼阿浪罢,这就骑在一匹马上,先往大都的方向奔去。
阿浪的目的地虽然同在大都,但知紫宸目下有急切之事待办,只好别道:“紫宸你在大都还有要事,就赶紧去办,莫在此多加耽搁。”紫宸双眸温润如水,频频闪动,甚是迷人,她笑着对阿浪道:“那我们后会有期,等我把事情办好了,就来找你。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弹指神功是怎么回事哩!”阿浪应道:“紫宸你在大都万事小心!”两人匆匆几句遂挥手告别,紫宸纵马北往,似不舍般回头望了阿浪一眼。
阿浪望见紫宸离去的身影,缓缓牵着骏马,朝大都驰去,这时马元良等也步步迫近大都。阿浪想后天就是晋阳王的寿辰,今日当可先到大都找方心居,与朱重八等四个会合,随后一心进入王府,好生打探师父的下落。主意一定,这就上马拉缰,大都在三十多里之外,阿浪不等马元良一众,约莫未时初刻,就已到达大都的南城门外。
大都也叫汗八里,以南北作线,分为新旧二城。新城始建于至元四年,即公元一二六七年,当年蒙古军攻克女真人的中都,在其旧址上修筑宫城、皇城、宫殿及王府等工事,历经二十年,竣工时朝廷颁布诏令:新城须先由官员、商贾入住。因此众多的平民百姓只得留在中都的旧城,大元等级制度颇严,淮河以北的中都百姓原属金人统治,因此被列为“汉人”,较“南人”尚且高出一级。饶是如此,汉人与南人均能和睦共处,汉家百姓心目中依然更重视旧城。蒙古人入主中原后,加深了对外贸易的往来,大都作为大元帝都,商品交易自然最是繁盛,阿浪来到了南城,这里正是寻常百姓居多的旧都,然而繁华的景象却比汴梁、洛阳等处犹有过之。
阿浪看着大街小巷形形色色的人们,心想这帝都不愧是帝都,蒙古人、色目人、汉家人,甚至外国游人比比皆是,所经营的商品也在河南、安徽等地见所未见,可叫他大开了眼界。到了大都城里,首要之任当属寻找师父的行踪,随后是打听那迦叶寺圆德大师所在,毕竟是自己亲口向圆德大师的两个徒弟承诺了的,其次自然是心头一直牵挂着的鲁娈儿。当然此前应须寻找这大都的方心居,先与昆生,徐达他们四个会合,从中也能了却明禅大师的心愿。
阿浪四处打听,得知新城海子北岸斜街上有一处民宅唤作“方心居”,那里因开通了通惠河,使得海子成了往来商船必经的码头,汗国内外的商旅大多聚集在此,明禅大师曾是少林弟子,修行诵经之事恐终生不变,为何将“方心居”这个听来甚是宁静的住所设在闹市,阿浪一时不明,亦不多想。随后牵着骏马,经过南城区的果市、菜市以及穷汉市,只觉这大都的贫富分化也较为严重,越往北走,越多富商贵贾与名门达官。走到南北二城汇合的市集,不止能看见身穿华贵的富人,还能看见清入简出的乡下人,阿浪在少室山附近生活了十八年,见得多的自然是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离开少室山也有些时光了,一时触景伤情,颇有些怀念在河南的日子。他一路也不闲着,时宜稍合便去询问当地的百姓是否听说过城郊有个快活寨,但问来问去,大多还是从未听过“快活寨”的名头。阿浪叹口气,自道:“唉!还是先去找昆生和天德他们吧!”说着说着,就到了新城的城门口,见守卫的蒙古兵神色颇为暗淡,他摇了摇头,心想当初大宋军队若遇见了这样的蒙古兵,那还有丢了江山的道理?阿浪不知道,当初他师父秦衷一路过这城门时,感受与他竟是相同。
阿浪经过闹市,走到了一条叫作向阳街的街道,正要拍拍骏马身上的尘土,却见六七个蒙古兵拿着牛尾鞭朝自己走来,阿浪看了看四下的环境,此处街道颇为宁静,叫唤的商家倒是屈指可数,他心头微觉不妙。骏马高鸣了几声,想是看见那些蒙古兵手里的牛尾鞭了。阿浪轻抚马背,听见其中一个蒙古兵叫道:“你是甚么人?没看到城里的告示么?”阿浪两手一摊,摇了摇头,那蒙古兵接着道:“这里是晋阳王在大都的官邸,如今王爷他寿辰将近,为了不打扰到王爷的雅兴,侍卫军都统已下了告示,所有闲杂人等不得随意经过向阳街以及附近街道。更加不许牵马经过!”阿浪心道:“这侍卫军顾名思义,正是保卫皇城的军队,如今这晋阳王寿辰在即,他是朝中红人,大家自然要给他几分面子。好吧!我就绕道去方心居吧!”心头稍有不快,知道晋阳王府就在这向阳街附近,自己与昆生他们会合以后要到晋阳王府上,心头半晌即得宽慰。
正牵马要走,听得方才那六七个蒙古兵里传来“哎唷,哎唷”的叫声,回头一望,却不见有甚可疑人物。那六七个蒙古兵背靠着背围成一团,抖了抖手里的牛尾鞭,附近的百姓见状,哪里还敢逗留?立时隐身远去。其中一个蒙古兵大声吼道:“是谁啊?谁在背后?吃了豹子胆了,连官兵也敢袭击。”原来这几个蒙古兵被人用石子击中了。
这群蒙古兵说的是汉语,阿浪听罢忍俊不禁。四面张望,却始终寻不见“幕后黑手”,均显焦急。正移动三四步,东北方向忽又射出无数粒石子。这石子来得迅猛,力道较先前似增加了数倍。蒙古兵头、肩、背、腿各处要地均遭遇重击,众目惊恐之余,相互使个眼色,当下纷纷蒙头,顾不得甚么蒙古官威,朝北面仓皇窜逃。阿浪朗声笑道:“哈哈哈哈!这些作威作福的蒙古官兵也落得这番田地!”他想背后出手的人自然是看不惯蒙古兵平日的所作所为,才痛下狠手,对方不愿现身,自己也不必多问。拍了拍骏马,就要绕转方向。
“阿浪,留步!”一个如夏日清泉的少女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阿浪耳根一震,“这不是……这不是紫宸姑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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