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初云最喜欢泡澡了。”浴桶里的水已经凉透,小妮子却依旧贪念得不肯起身。
“嗯,师兄知道。”乾天盘膝在旁打坐,气息均匀绵长。
“老大,初云流鼻血了。”良久,在浴桶里玩闹得不亦乐乎的小妮子,忽觉鼻头一热,两道黏糊糊的东西滚落出来,小手一抹,腥红的液体即刻沾染满了白嫩嫩的手背。“嗯,好多鼻血,老大,初云会不会死?”小妮子望着手背上的血迹,镇定而又认真的询问。显然,小妮子年纪太小,对“死”之一物,还未生恐惧。正所谓,无知者,也就无惧。
“不会。”乾天淡然睁开眼,伸臂将小妮子捞出浴桶,叫她低下头,一面拿干布给她擦拭身上水渍,一面泰然自若的安抚道,“你胡乱吞服丹药,又不能将药力引导,化之为炁,而致药力淤积,心火旺盛。而今心火出窍,反而是件好事。”
“可鼻子好不舒服。”小妮子看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心里好不心疼。她身子小小的,哪来那么多的鼻血可以流。
“知道心疼了?”无需抬眼,也能看清小妮子心思,乾天取过一旁干净衣衫替她穿上,淡淡问道,“可知错?”
“初云知错。”自食恶果的小妮子,呆望着地上的一滩红血,认真捣了捣小脑袋,诚恳认错。在乾天满意的神情下,小妮子继续言道,“初云以后拿到不知药效的丹药,须要询问过后,才能吞服。”
“孺子可教。”乾天颔首,见小妮子鼻血淌得差不多了,才风轻云淡的出手,在小妮子脖子后面的穴道伸指一按,适才那两道滚落得欢腾的鼻血,也就即刻消停下来。
“老大好厉害!”小妮子满脸的崇拜之色,鼻血刚一止住,就想撒开脚丫子,回到屋里,再跑圈圈。唔,那丹药的药力好厉害,明明已经很晚了,她却不想睡,只想跑,一直跑,跑到天亮。
乾天伸手将乱窜的小妮子拎回来,弯腰给她套上一双紫色小道鞋。
小妮子盯着脚上穿好的小道鞋,又想跑开,却被乾天握住了小手,疯跑的意愿,只能暂时搁下。窝到乾天怀里,小妮子抬起两只小短腿儿,闷闷的问:“老大,为什么每天都要穿同样道鞋,穿同样的道袍,还要吃同样的米粥馒头?还有,为什么,我跟老大,还有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臭老八他们,都穿同样的衣服,梳同样的发髻?还有还有,”小妮子手捧着乾天的脸,蹦跶着小身子,继续好奇发问,“为什么,我说什么,你们都可以听到?还有还有!”
显然,药力淤积,精力过旺,小妮子过多的精力不能跑跳着耗散,就只能用到说话发问上:“为什么,我每天每顿都有吃饭,你们却不吃?”
“还有还有,”又想到什么,小妮子继续兴致勃勃的问道,“为什么老八要泡花瓣澡?老三和老六都说,女孩子才泡花瓣澡呢。臭老八泡花瓣澡,那他是不是女孩子,跟初云一样?”月长老说,山上的孩子少,女孩子更少。山上的每个女孩子,都会特别受宠爱,尤其是她小初云,是年轻一辈当中,唯一一个生在昆仑长在昆仑的女孩子,是每一个人的掌中之宝。
搂着乾天的脖子,小妮子歪着头思量:臭老八要是女孩子的话,那她小初云,是不是也有义务,去疼这个身为“女孩子”老八?
昆仑的女弟子稀少,受宠是理所当然之事!老三震雷和老六离火说过,昆仑的诸师兄弟心底,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念头。
既然如此,老大老二臭老八他们,为什么还要时常欺负她!想到这里,小初云忿忿撅起嘴,更是不懂了。
“老大,”小妮子小嘴儿撅得高高的,满腹委屈的道,“为什么你们不宠我?月长老说,小初云,是昆仑山最该受宠爱的宝贝。”
“他人宠爱初云,是他人的善意,也是初云你的福分,需要好生珍惜;然,他人不宠爱宠爱,也无须去强求。”乾天抱着她站起身,施施然迈出自己的院子。“因你的性别、身份、地位、容貌、年纪、性格、天赋等等,招来他人宠爱,是福,招来他人嫉妒,是祸。福与祸相依,不因福而太过欢喜,也不因祸而太过沮丧。自然而为之,泰然而处之。”
夜里的星光很好,夜风撩动衣袂,吹拂在脸上身上,很是舒服。小初云从乾天身上滑下来,小手拉着他宽大的手掌,与他一同在星光下的小道上行走。
乾天的步子迈得很慢,握着掌中的小手,继续道:“八个师兄对初云你,不单单是宠,更多的是爱,就像初云的爹娘,对师兄们的爱一样。”
“宠与爱有什么区别,初云不懂?”听得出神,小妮子也暂且忘了要纠正“八个师兄”,这一“恰当”的称谓。
“宠,会因为你的身份、地位、容貌或是天赋的改变,而改变;爱,却不轻易改变,可以很长久。”
“还是有些不懂?”小妮子皱起眉头,模仿乾天思考时的举止,没被牵着的那只小手,握成拳头,负在身后,有点少年老成的派头。
乾天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缓声解惑道:“举个例子。假使初云有一天变得笨,不会哭也不会闹,他人对你的宠可能会消散,但师兄和师傅师娘对你的爱,却不会改变。”
“初云懂了!”小妮子一蹦,蹦得老高,“师兄是爱初云,不是宠初云!初云也要爱师兄,而不是宠师兄!不对!”小妮子忽地手单插腰,蛮横的道,“你们才不是师兄,初云是大师姐,初云爱师弟,而不是宠师弟!老大也是师弟!”
“大师兄和大师姐可以并存。”乾天牵着小妮子,闲适而行,“我做大师兄,并不影响你做大师姐。”
“不懂。”小妮子哼了一声。
“大师兄与大师姐,就像一个人的左手和右手一样,并没有高下之分。”
“那老二他们呢,是大师兄的师弟,还是大师姐的师弟?”小妮子仰头追问。
“既是大师兄的师弟,也是大师姐的师弟。”乾天感知到远处追赶而来的气息,并未停下步子,“就像初云你一样,既是你爹的女儿,也是你娘的女儿。但几个师弟认不认你做他们的大师姐,需要你自己的本事。有本事,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收复他们做你的师弟,只嘴上嚷嚷,是没用的。”所以,小妮子,刻苦修行,才是途径。
“那老大你就不是我的师弟了?”小妮子有些遗憾,但转念想想,除去老大,也还有七个师弟,这似乎已经相当不错。
“不是。”乾天笑着答,“但若日后你能胜我,或许会是。”
小妮子霎时双眼乍亮,灿若当晚的星光。
一人火急火燎的窜道两人跟前,瞪着两只略微有些往外凸的眼珠,英气逼人,却是很暴躁嚷道:“大师兄!你这样就把我们卖了!”敢情做小妮子师弟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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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师兄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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