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自起兵之后,规模迅速扩大了起来。本来加上自己和直属亲戚只有八个人的他,瞬间集中了数千人。
而与此此时,恰巧同为私盐贩的王仙芝和尚让等人在河南长垣起兵。
同时,王仙芝还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传檄诸道,斥责唐朝吏治腐败、赋役繁重、赏罚不平等罪恶。
六月的山东和河南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因为这里的小麦已经成熟了。但乾符二年的这里却是看不到小麦的,唯一能够看到的是遍地的死尸,还有纷飞的战火。
整个山东、河南一带民变四起,杀掉知县只能算起步,而且杀完、抢完还不散伙,经常到处流窜,到哪抢哪。这种抢劫团伙史书上称之为流贼,而我们则通常会给它冠以起义军的雅号。
起义军的特点是四处跑,四处抢,抢完到处跑,打一枪换个地方,虽然组织性不强,但昨天抢完今天就能走,昨天被抢,今天就可以抢别人,成员流动性很大,但他们有着固定的领导者,这个人就是王仙芝。
俗话说:牛皮不是吹的。
作为起义先驱,精明强干的王仙芝还是颇有些能耐的,率领起义军接连攻陷了濮州、曹州,并数次击败前来镇压的官军。
王仙芝取得大胜,一时间名震海内。当时在山东、河南地面上还流传着一句谶语: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客观来说,这句谶语很有煽动性,气势也十足,近四百年后,元末红巾军起义时,便抄了过来,不过他们发挥了点想象力,把它改成了“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不久之后,王仙芝迎来了黄巢兄弟。两军会合后,协同作战,规模进一步扩大。
弟兄们一起闯天下后,几乎是以雷霆之势横扫山东、河南等地。这两位盐贩子,联手奏响了大唐溃散的序曲,敲响了王朝覆灭的丧钟。
王仙芝与黄巢起义军不仅声势浩大,而且连战连捷。朝廷惊恐之余,立即诏令淮南、许州、汴州、颍州、郓州五镇节度使进击起义军。并由郓州节度使宋威为招讨使“剿匪总指挥”,节制河南诸镇,统一作战。
五镇节度使一齐出马,在敌强我弱的恶劣形势下,王仙芝找来了黄巢,二人商量采取避实就虚的流动战术,率军进入山东,进围沂州。
初生牛犊并非不怕虎,而是不知虎的可怕!
乾符三年(公元876年)七月,黄巢起义的第二年,按照王、黄二人的战术安排,此时的起义军已经在沂州周围瞎转悠好几个月之久了,但就是望着高高的城墙没有办法。
起义军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流民,在作战时也往往都是以数量堆质量。但是,一旦遇到这种长期的攻坚战,即使数量再多也没有办法。
而且,数量多,吃的也多,本来山东已经闹了一年灾,起义军规模还一再扩大,仗可以说是越打越没劲。
在这点上,王仙芝和黄巢也没办法,起义军在沂州瞎转悠,一点辙也没有,这时候剿匪总司令宋威率大军赶到了沂州城下。
这是王仙芝和黄巢第一次面对朝廷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正规部队,同时,这也将是他们俩第一次大规模的溃败。
宋威能够当上节度使,足以证明他有着他的成功奥妙,但是从他日后的表现来看,他的军事才能着实太差,但幸运的是,王仙芝和黄巢这哥俩更差,而且他们手下的人根本算不上兵!
人多,嘴杂,通讯不畅,既没无线电,也没大喇叭,所以当宋威杀过来的时候,他们乱七八糟折腾了半天,甚至连人都没招齐。
这样,结局就只有惨败了。
不过,王仙芝很聪明,脑子也够灵活,他没有慌乱,毕竟他在人数上占有巨大优势,只要能有足够的时间集结好部队,就有宋威这小子好看。
可没想到的是,自从吃了一个败仗后,流言蜚语便迅速蔓延开来了,王仙芝一面集结他的部队,一面开始明白,顷刻之间他已经快所剩无几了。
眼看兵败如山倒,再这么下去就要歇菜,小弟们全都跑了,做老大的也别闲着了,跑吧!
其实,这些参加起义军的流民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们并没有其它高尚的理由,而到真正打仗的时候,实际上也没那么多人,因为流民们都是带着家属参军的。有兵器的就去打,没兵器的家属们就拿根棍在后面加油、助威。场面上来说还是很凄惨的,而且无论怎么打,起义军总要比官军死的多。
眼瞅着原来跟自己一起出来逃难、要饭的人接连毙命,流民们也害怕了起来,出来混口饭吃,把命搭进入就太不值当了,于是他们才发扬了悠久的传统精神,打不过就跑!
实在跑不动了就放下武器,咱还是良民。
起义军瞬间溃散,王仙芝和黄巢也率领残部四下逃窜,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到了兵败的后果,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这已经是最轻的了。
此时,黄巢的心境是该有多复杂,他和流民们不一样,即使放下了武器,也做不回良民了,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不会有退路。
只有一路向前!
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本来起义军已经溃散,按照正常的流程,就应该是大力清缴余孽了,王仙芝、黄巢都可能难逃一劫,但宋威却在这个时候干了一件最不该干的事,冒功!
在没有确认王仙芝已死的情况下,宋威居然上奏朝廷说:“王仙芝死了。”
既然王仙芝已经死了,朝廷也就用不了那么多人,便遣散了诸兵。
朝廷绝对应该“感谢”宋威,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这次冒功,这场日后长达九年浩劫,或许已经就此结束。
但只可惜,既成事实,也无可奈何,王仙芝和黄巢利用这一有利时机,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迅速西进转战河南,并攻占了阳翟、郏城等小县城,捞了不少好处。
此时,唐王朝的皇帝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昏君,唐僖宗李儇,唐王朝灭亡的“功劳”很大一部分要记在他的头上。
李儇是个生于深宫,长在宦官之手的主,完全只知道游乐嬉戏。
据说这孩子喜好骑马射箭,舞剑弄槊,还喜爱阴阳算学,对音律、掷色子赌博也十分沉迷;经常玩蹴鞠、斗鸡,与诸王们赌鹅,一只鹅赌五十缗钱。
除了上述爱好之外之外,僖宗还有一个酷爱的运动项目——击马球。
自秦始皇开创皇帝这个称号以来,什么样的皇帝都有,好色的,贪财的,崇佛信道追求长生不老的都有,而僖宗比较特别,他是一个马球运动员。
身为一名优秀的马球运动员,僖宗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他曾经对马球运动员石野猪说:“朕如果参加击球进士的考试,必定考得状元。”
僖宗没有夸夸其谈,他的马球技术可谓之高超。要换在今天,这位仁兄不干皇帝,起码也得是个国家级运动员。可偏偏他就是一个皇帝。大唐有着许多马球运动员,可皇帝却只有一个。
不过,客观来说,当时的僖宗刚刚即位才三年,年仅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朝廷的重大决策都由大权宦田令孜来拍板。
田令孜,本姓陈,字仲则,四川人。因为家境贫寒,打小净身入宫。最初只是在殿中省当个洗衣、扫地、涮马桶的小宦官,不仅薪俸不高、地位低贱、前程渺茫,时不时地还常常要挨大宦官的欺凌和责罚,那段日子不说也罢。
但是,不同于其他的小宦官,田令孜有着一个几乎与生俱来的本事,那就是长于察颜观色、见风使舵,马屁拍得到位得体,绝不露骨。因此不久后,他就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大转折。
当时,宫里的大宦官们普遍喜好收养子。估计是挨了一刀后,子嗣无望,身不能至,心却往之,地位一高,年岁一大,对寻常人亲亲热热地叫一声“爹爹”的天伦场景,还是相当眼热的,所以真的没有就收假的,骗骗耳朵起码也能落个心理慰藉。
田令孜无依无靠,当然要跟风,于是便拜了一个姓田的老宦官当干爹,从此非但得了名字,并且靠假老爹的提携,顺利进入了内侍省,由一个全凭出卖力气混饭吃的底层小苦力,进步成长成了一个动口不动手的宦官小头目。
但只可惜那姓田的老宦官在宫里的地位也是一般,因此拜了干爹后,田令孜得到的帮助也很有限。
只不过,凭借着其聪明的头脑以及刻苦的精神,田令孜又自学了很多字。然后又将他那与生俱来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渐渐地,倒也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宦官,一路升迁。
到了唐懿宗咸通年间,已然混得了一个小马坊使的职务。
所谓的小马坊使,确切一点来说,并不是小的马坊使,而是小马坊的主要负责人。主要职责:养小马。(养大马的叫飞龙使)
而且,这里所说的小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小马,品种决定了它们永远也长不成大马。它们是从安南、广西、贵州等地进贡来的,因为皇宫里有许多女眷和小孩儿,他们成天闲着没事干,常常也要骑一下马,游个园打个马球什么的,既煅练身体,又忆苦思甜,不忘自己的祖宗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
所以由此可以看出,小马坊使虽然是内使之一,大小也算个官,但实际上就是个除了沾染一身马粪味,捞不到太多油水的职务。且不说不能亲近到皇帝,便是赏钱,女眷和小孩儿又能拿出多少呢?
那么,这么一个管理小马的马夫头子,到底是怎么跻身权宦行列的呢?
说起来,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因为田令孜在当这一身马粪味,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马坊使时,结识了一位生性顽皮好动,视打马球为生命的小男孩。
而更不巧的是,田令孜也真心喜欢上了那位长相俊美、活泼可爱的小男孩。于是,他总是挑出最好的小马,并洗涮得干干净净、装扮得漂漂亮亮后给这个小男孩骑,并不嫌其烦地亲身示范,教那个小男孩各式骑术。
不仅如此,待小男孩玩累后,田令孜还细心供奉,有时还童性大发地和那小男孩一起分食同一块点心,同躺一张卧榻上憩息。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玩耍嬉闹中,田令孜给了那位幼年丧母、在寂寞和冷漠中几乎自生自灭的小男孩无微不至的关照,以及和煦的如同春风般的温情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尊重和认可,令那小男孩也满腹真诚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至亲,在私底下甚至以“阿父”相称。
说到这里,想必各位看官,早就猜到了,没错,这个小男孩我们的马术冠军僖宗皇帝。
僖宗即位后,由于田令孜等于是看着僖宗长大的,所以僖宗对他也十分的尊重,并将他从一个马夫逐渐提拔成了枢密使,政事一以委之。
对于田令孜来说,王仙芝的“死而复生”,本身就是一个不好的预感。果然,现实没有让他失望,不久之后,汝州失陷。
官军的弟兄们刚回安乐窝,吃着肉,喝着庆功酒,就又要去干苦差事,无不痛骂宋威。
“他娘的!有这么耍人的么?”
朝廷上下也是一片哗然,因为汝州陷落,东都洛阳可就在王仙芝的眼皮底下了,这玩笑开的有些大了。
但是,钉子就在眼皮底下,田公公还是得想招,于是他决定采取软硬兼施的措施,一面下令赦免王仙芝等人,一面又频频调动各地官军镇压起义军。
王仙芝大王可不笨,他甚至比孙悟空大王还精,猴子第一次被招安,不也就是个弼马温嘛,王仙芝知道现在自己手中的筹码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只要闹的越厉害,自己将来得到的就更多。
不过,闹归闹王仙芝可没有去取洛阳,因为他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连沂州都打不下来,打洛阳根本就是找死。但王仙芝也并不满足于游走于小县城之间,所以他决定率众攻打郑州。
郑州和富的流油的东都洛阳比起来,差的肯定不是一点半点,但好歹它也算是个大中型城市,捞一大比票子,还是可以的,但事实还是让王仙芝大王失望了,他又吃了一个大败仗。
仗打败了,王仙芝相对来说也老实了,只好又南下转战湖北,并连克数州。
这年年底,王仙芝决定玩把大的,他选择了东向进军,威胁遍地是钱,满城皆是美女的扬州。唐军的弟兄们早都已经领教过了王仙芝的厉害,都没敢玩硬的,起义军一到,官军的第一选择便是逃跑。所以各地州官听说起义军杀到,大多闻风丧胆,望其披靡。
大城市搞不定,小城小县对于王仙芝还是轻而易举的。而且,由于起义军采取的是流动战术,没有明确意图,没有明确目标,朝廷大军就像是水中捉鳅一样。更为可怕的是哪里有流民,哪里就有起义军,就像炸了锅一样,到处都是。
王仙芝一路顺风顺水直逼扬州,但像扬州这样的重镇自然是有重兵把手的,朝廷又集结了各路军马,正等着王仙芝打来,等到花都谢了,就是不见人影。因为王仙芝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又进入了湖北,进攻蕲州。
当王仙芝准备攻打蕲州的时候,由于蕲州刺史裴渥是当时的宰相王铎的门生,而王铎的弟弟王镣又被王仙芝给俘虏了,所以身为俘虏的王镣便劝王仙芝道:“将军虽然神武英明,但大唐朝已立国近三百年,岂能说亡便亡?裴渥乃是家兄的门生,我愿意致书给裴渥,让他开门迎入大军,然后再请吾兄奏闻朝廷,封将军大官,将军意下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王仙芝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朝廷讲讲条件了,便想就此收手,然后捞个肥差,不比这样四处流荡来的强?万一哪天一败涂地了,那可是会送命的。
王镣写信把情况告诉裴渥,裴渥当然也不想白白被起义军弄死,自然十分高兴的就答应了。裴渥开门请进王仙芝,然后上表请朝廷招安王仙芝,王镣也写家信让老哥王铎从中撮合,毕竟自己的性命还在王仙芝手中。
僖宗拿到裴渥的奏折后,会议群臣问:“此事当如何处置?”
朝中大臣大多觉得没有必要招降王仙芝,一群强盗怕他们干吗?何必自屈?但王铎却因为担心弟弟的安危,极力反驳说:“贼起兵这两年,中原大地深受其祸,至今朝廷都拿这帮草贼没办法,陛下招降王仙芝,赏他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封他个弼马温,就能平定祸乱,划算的买卖,为什么不做?”
僖宗也是被王仙芝打烦了,耽误了好多玩马球、斗鹅的时间,巴不得顺坡下驴。
就这样,王铎成功变成了太白金星,僖宗都没敢拿自个当玉帝,封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衙、监察御史,并授蕲州刺史,这官比养马的弼马温可高出了无数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