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可说到了小道士心坎里,他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您救救我师傅吧,我师傅他……被人劫走了!”
闫寸没答话。
自他任县尉后,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劫持事件。先是院阁女子,然后是道士。
劫持他们图什么?姿色?还是卖行阳药丸攒下的钱?
“说说你师傅被劫走的过程,越详细越好。”闫寸捞起跪在地上的小道士,并牵着他向典吏衙走去。
“那日,我师傅……”
“哪一日?我说了,要详细。”闫寸强调道。
“五月丙午,夜间。
我已睡下了,玄都观的执事来叫门,说贵客府上有人病了,特来接我师傅去瞧病。我师傅懂医理,会炼药、驱鬼,从前也有人请他治病的。
那夜我匆匆随师傅上了马车,然后……”小道士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继续道:“然后,有人在我的脖子后砸了一下,我就昏了过去,待我醒来,发现自己被丢在一条排水沟……”
将小道士带来的不良人插话道:“我们查验了他所说的地方,那处排水沟距离玄都观不足五十丈。”
小道士连连点头,“是了是了,马车刚行了片刻,我就被人砸昏,所以,他们丢下我的地方距离玄都观很近。
醒来后,我惦记师傅的安危,赶紧回了道观,发现师傅尚未回来,我……已等了三天。”
“为何不报官?”闫寸问道。
“我……不敢。”小道士嗫嚅道,“我从未进过衙门。”
“道观里其他人也不管?”
“他们……他们日日盼着抢我师傅的生意,我……实在不敢对他们如实相告,只能谎称师傅访友去了。”
闫寸无奈地摇头,一个大活人被劫走,三天了,知情人竟不来报案,若不是衙门派人找去,此事岂不就要不了了之?
“劫持你们的人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仔细想想,不要漏过。”闫寸道。
“当时……”小道士低头皱眉,仔细回忆着:“劫走我们的总共三人,一个车夫,两个扮作仆役的壮汉。
上车后,那两个壮汉和我们一起挤在车厢内,并将车门挡得严严实实。
我师傅询问患者病情,对方只说发热,再往细了问,对方很不耐烦,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也没想太多,只当是仆役们半夜被叫起来做事,心里有气。
师傅一看问不出什么,也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壮汉又转来问我的岁数,我说不到十岁。
刚说完,被人砸了一下脖子,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就这些?”
小道士点头,道:“他们话真的很少。”
“好吧,”闫寸继续道:“你回到玄都观以后,一定也想过,师傅究竟为何被人劫走?现在将你想到的大小疑点全告诉我。”
“是想过,可师傅并未与人交恶,我真的想不出……”
“给你提个醒。”闫寸道:“长安有个大商人卢湛,字从简,常从你师傅那儿买药,你知道吧?”
“他?”
显然,小道士知道卢从简。
小道士愣了片刻,闫寸也不催促。
“难道……跟他有关?”小道士猛地摇了摇头,似是想将种种联想驱赶出脑海,之后他道:“那日……呃,还是五月丙午,白天,师傅向卢员外卖了两粒药丸,只是……那药丸不是师傅自己炼的,而是别人给他的。”
“谁给他的?”
“是一名女子……她给了我师傅一块金铤,让我师傅帮着将那两粒药丸卖给卢员外。”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药?”
“不知,他们谈话时师傅让我在门口守着,神神秘秘的,他们谈完话,师傅立即带我去了卢府,将药丸卖了出去。回来时师傅说漏嘴,我才知道了那药丸的来路。”
闫寸的左拳在右手掌上捶了一下,骂了一声“糊涂”,又问道:“卖药丸时你可在场?”
“在的。”
“说说具体情形。”
“具体的啊……和往常一样,就是……师傅说那是他新炼制的药,行阳之效如何好,订购的人如何多……没什么特别的。”
“他有没有明示或者暗示卢员外,将那药丸转卖或转赠给别人。”
“这……”小道士一脸不解,“转卖应该不用,卢员外不缺那点钱吧,至于转赠……诶不是,我师傅为何要多此一举?药丸卖给卢员外,便万事大吉了。
您说的那些统统没有,那笔生意很顺利,卢员外给钱很爽快,在卢府停留了不足半刻,我们便离开了。”
“请你师傅转卖药丸的女子,其音容、体貌可有什么特征,你细细想来,不要漏过。”
“她……戴了斗笠,斗笠外蒙着白纱,看不到面貌……但我觉得她很美。”
“为何?”
“就是……觉得。”
见闫寸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冷了一分,小道士一番绞尽脑汁,形容道:“我那天送她离开时,很想跟她亲近,觉得她很……好。”
小道士低着头,阳光透过典吏衙敞开的大门照在他的耳朵上。他的耳朵红彤彤的。
“她仿佛是个仙女。”小道士总结道。
绝世独立。
闫寸记得,环彩阁阁主这样形容劫走杏花的女子。
那女子也戴着斗笠,也是以纱遮面。
两桩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案件,因为一个体貌相似的女子而有了交集。
闫寸又问道:“你可见过那两枚药丸?”
“见过的,这么大,浅黄色,闻起来……”
闫寸掏出自刘员外袖内搜出的紫色锦囊,将锦囊内面翻到外头,指着药丸化开留下的痕迹道:“你看看这个。”
小道士接过,凑近观瞧一番,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就是这个!”他十分笃信。
闫寸却对他的判断存疑,“你有几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