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寸挪到密道口,抬头,看见一片繁星。
他脱了上衣,揉成一团,向上扔去。
衣服被抛出洞口,散开,轻飘飘地落下,没受到箭矢攻击。
闫寸又等了三个弹指,以手脚撑住墙体两侧,爬到出口顶端,手脚同时用力,飞快地翻了上去。
落地后他发现,密道出口位于一口枯井内,枯井在一条死胡同里,位置偏僻,鲜少有人经过。
大致分辨了一下方位,闫寸确定,这枯井在武侯的封锁范围之内。逃脱的杀手若沿胡同向外逃,应该能遇到在路口把守的武侯。
显然,逃走的杀手也想到了落网这一最坏结果,因此做了些准备。闫寸注意到了路边的一处火光。
对方点燃了什么东西,销毁证据。
闫寸立即奔至火光近前,抬脚就去踩,又拿刚刚脱掉的衣服去盖。他已看清,燃烧的是一本籍册。
灭了火,顾不得烫手,闫寸捡起已烧掉大半的籍册,在其上看到了人名及钱数。
有几个人名闫寸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经手过的悬案中的死者。
与死者名字相对应的,除了买命的钱数,还有两个闫寸并不认识的人名,大致翻阅后闫寸推测,其一是雇主姓名,其二是去执行任务的杀手的名字。
他赶忙翻到最后一页,并祈祷卢从简那笔生意可千万别被烧掉。
祈祷似乎有了效果,闫寸确实看到了卢从简的名字,他那一行保存完整,因此闫寸能清楚地看到,那一行只有卢从简和杀手的姓名关仲,没有钱数,更没有雇主姓名。
不敢相信似的,闫寸将账本举到了眼前,眼珠子都要贴上了。
不远处,武侯的呼喝声传来:
“站住!”
“谁?!放下兵刃!”
闫寸只能将籍册揣入衣襟,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
一下子押回了五名犯人,其中还有一名女囚,县衙牢狱突然热闹了起来。
闫寸很想立即展开审讯,可他刚将人关进牢房,就有一名仆役请他去县衙内堂。
县令的仆役,闫寸知道,八成不是好事,但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县衙后堂,县令披着一件外袍,端起桌上的茶杯,发现茶杯已空了,懒得叫人来添,又将茶杯扔在了桌上。
闫寸进门,恰好看到这一幕,对引路的仆役道:“快去添茶。”
待仆役离开,闫寸一拱手道:“不知县令召我回来所为何事?”
“你不知道?”县令斜眼看着闫寸。
“那我猜猜看,越过天街缉凶,没有提前向您请示,大概因为这个。”
“避重就轻。”县令道:“上次你就捅娄子,不问缘由当街杀死虎牙帮帮主,你当虎牙帮能在长安横行,只是因为人多势众?
错,那是因为他们背后有靠山,且那靠山是你我吃罪不起的……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给你擦屁股?”
“呦,辛苦您了,可我跪也跪了,板子也挨了,光您骂我就骂了三天,骂词都不带重样的。您现在还提旧事,可不厚道。
再说,杀那混蛋绝非不问缘由,他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被他欺负到破产的商户,被他祸害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他死有余辜。”
“恶人多了,你杀得干净?你有几条命跟他们拼?”
“杀一个算一个。”
谈话到了这份儿上,就有点聊不下去了,为了缓和气氛,闫寸决定先服个软。
他道:“若虎牙帮的案子换您来办,您能任凭他逍遥法外?不会的,您不过就是辗转几日再下决心。这是我与您唯一的差别。
我杀了他,一了百了,上头若有人追究,将我一人推出去即可……”
县令一拍桌,“逞英雄是不是?我管不了你了?好……明儿你别来了,我这庙小,容不下……”
“老拿这个要挟人,没意思了啊。”闫寸道:“您还是说正事儿,这回又怎么了?”
“这回……杏花能碰吗?你想过没,她若真是被太子劫走的怎么办?”
“想过。”闫寸道:“若她真是被太子劫走的,就按您现在的办法,装作什么都没查到,推环彩阁阁主出去顶包,免得咱们因为窥探皇室丑闻而丢了性命,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若劫走她的不是太子呢?查明真相,就可救下阁主一条性命,总要试试。”
“现在说得好听,只怕到时候还是要去搞那惩恶扬善的一套,小兔崽子,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县令一点都不信闫寸。
“好歹您是个文臣,说话如此粗鄙,妥当吗?”闫寸道。
县令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咬文嚼字,您既然如此了解我,就该信我,我说到做到,我这条命不值钱,拼不过了就让人拿去,可您不同,我不会拿您的性命冒险。”
县令又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知道劝不动,但还是叮嘱道:“你好好活着,你活着,老闫家才有希望啊。”
闫寸一笑,转移话题道:“我看清河王已不在牢狱内,您放了他?”
“得放啊,圣上的族侄,堂堂清河王,老是关在县衙牢狱,算怎么回事儿……哎,萧家那么厉害,就不能直接告个御状?何必为难咱们。”
“萧瑀不傻啊,告圣上的族侄,他疯啦?案子只有在下头压着,他才能从中斡旋,讨些便宜。至于清河王,他杀了人,不占理,也盼着别把事儿闹到御前呢,给圣上添麻烦可不光彩。”
“就你精明。”县令怪罪了一句,又道:“听说你今夜抓回来不少人。”
闫寸将前因后果禀报一通,为使县令宽心,又道:“无论案子能否查明,抓住了穷奇余党,总是大功一件,您明日就可上报,算我将功抵过如何?虎牙帮帮主那事儿,您可别再提了。”
“过了这关再说吧,眼下谁有心思跟你计较功过,你莫再闯祸,我就烧高香了……对了,你今日封查九坊,寻找杏花,可找到了?”
“没有。”闫寸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歇歇吧,活儿是干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