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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闫寸:案子来了[内心窃喜]
    天热,无风。

    三人一路沿丰水河岸边驰骋,这样既可随时饮马,又能不时在水浅之处骑行,靠甩起的水珠降温。

    两个时辰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一开始,三人还能时不时说说话,大约半个时辰后,吴关就只剩喘粗气的份儿了。

    “你得练练啊。”荷花对吴关倒。

    “姐姐莫挖苦我。”吴关有气无力道。

    他觉得自己大腿内侧已被磨出了淤血。

    “不是挖苦,”荷花指了指闫寸:“你成天守着这么个身手狠辣的,好歹也学着点,否则也太暴殄天物了。”

    闫寸道:“待他再养几天,是要练起来的。”

    吴关虽已累得不想说话,但听着闫寸和荷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间过的还算快。

    赶到鄂县时,太阳刚转到高空,三人钻进一家食肆,正好避过正午的日头。

    那是一家做蒸河蟹的食肆,距离数仗远便能闻到鲜香味。三人毫无争议地选在这里解决饭食。

    店有两层,一进门便可看到一名壮汉在案板后剁肉。

    剁猪肉。

    闫寸以为走错了。

    他又探出上半身,去看店外挂的招子。

    蒸蟹,鲜香美味。

    没错啊。

    “哈哈哈。”案板后的汉子看出了闫寸心中所想,话未出口先爽快地笑了一番。

    “几位面生,初次来鄂县吧?”汉子道。

    “是。”

    “那你们可来对地方了。”汉子放下大刀,掀开身旁一只蒸笼,道:“几位来看。”

    之间那两人都未必能和抱的大蒸笼里全是蒸熟的河蟹,每一只都有女子的巴掌大。

    男人用竹筷挑开一只河蟹的蟹壳,里面竟然别有心思。

    只见蟹肉已被剔除干净,和上了猪肉馅儿,团成一个肉团子。

    此刻那肉团子已被蒸得滋滋冒着热气,一汪油水被蟹壳托住,恰没住了小半个丸子。

    “怎么样?”汉子问道。

    没人答话,因为三人都在咽口水。

    吴关率先答道:“来一笼。”

    “得嘞!三位客官楼上坐,小二马上给您上菜。”

    三人这才撕扯下粘在那肉团上的目光,上楼落座。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包括骑马导致的大腿疼。

    河蟹被从大蒸笼内捡出来,摆在小盘里。

    小二一盘盘地往楼上送,吃完一盘,便再送上一盘,如此便能保证客人吃到的蟹永远是热腾腾的。

    “有没有酸梅汤?”闫寸问道:“给我们一人来一大壶。”

    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蟹肉乃是大寒之物,益配酒,尤其是加了姜片温过的酒,小的给您来一壶?”

    “那就要一壶吧。”

    考虑到有正事,闫寸不敢多喝酒。

    小二刚要转身去打酒,却又被闫寸叫住了。

    “跟你打听点事。”闫寸道。

    “您尽管说。”

    “鄂县可有可靠的牙人?”

    “牙人倒是有一些,不知您是想找人?做买卖?还是……”

    闫寸道:“买卖,我们此番是来替京城一户商贾买些房产地产。”

    “有的有的,我就知道一个牙人,叫许小五的,此人若给人牵线成了买卖,赚得了银钱,总要来我们店里吃喝一番的。”

    闫寸笑道:“不知他是否常来?”

    “常来,隔三差五就要来的,说不定几位今日便可碰到他。”小二道:“若是碰不到,几位可去东边的鱼市找他,他总在鱼市门口招揽生意。”

    闫寸道了谢,几人继续埋头大吃。

    要说小二的推荐着实不错,吃着热蟹,确切来说是热腾腾的蟹肉丸,又喝了热酒,汗流满脖子,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

    不仅两个男人,就连荷花都把妆给吃花了。

    吴关不禁开她的玩笑道:“荷花姐姐,按说不应该啊,你从前也见过不少王孙豪客吧?怎的一个蟹肉丸子就吃得形象全无了?”

    他说这话时,闫寸一个劲儿使眼色,似乎觉得提荷花不光彩的往事可,可太不恰当了。

    荷花却不在意,她先是很没形象地弯腰在闫寸肩膀处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才答道:“跟他们一块,确会吃到一些珍馐美味,可那种宴会,就算再放得开,也都顾着礼仪,心里都有条线呢。

    我就更别提了,别人吃着我唱着跳着,呢吃着啥啊?”

    荷花挑了一个大肉丸,塞进口中,因为鲜美眉毛都要挑上天去了。

    “他们那儿懂这种大快朵颐的快乐。”

    吴关也吃得十分欢喜,却道:“原还想搞个邸店、食肆、浴肆一条龙的,看看人家这手艺,突然觉得食肆没戏,起码暂时没戏。”

    “其它的也危险,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眼看已是正午了,这店里却只有咱们一桌食客,虽然这时辰不是饭点,却也太冷清了些,还有这街上……”

    荷花一指窗外的大街,道:“冷冷清清,半天也没见到几个行人,简直像座鬼城。”

    “正常。”吴关道:“到晚间闭城门时,你再看,可就要热闹起来了。”

    “哦?这是为何?”

    “此处距离长安不远,商队若白天能赶道长安,是不会来鄂县停留的,只有晌午过后,那些已赶不到长安的商队,才会来鄂县歇脚。

    这个时间,今日还没进来商队,而昨日在此停留的商队已赶早离开,县城可不就空荡荡了。”

    “这也是衙役告诉你的?”闫寸问道。

    “不,”吴关摇头,“不用旁人告诉,你也看出来了吧?”

    “嗯,路上的新鲜马粪不少,可见不久前还有大量马匹经过。”

    “原来如此,闫丞可真聪明,”荷花伸出沾满汤汁的手,想要对闫寸来个爱抚,被躲开了,“这样算下来,此地做得可都是一晚上的生意——过往商队只在此停留一晚。”

    “目前是这样。”吴关道:“不过鄂县繁华时也曾是个不小的货物中转地,那时候来往的商队、商贾在此停留可不止一晚。”

    荷花点着头,若有所思。

    三人这一顿饭也不止究竟吃掉了多少河蟹,反正一张四人方桌已完全被蟹壳堆满,若用爱蟹人士的话来说,那就是毫无人性。

    结账时,三人便明白了好货不便宜的道理。

    闫寸给了老板半块银铤,相当于5五百钱。

    荷花也留意了价格,出了店门,便小声道:“商队不愿多在此停留,或许与这里物价比长安贵有关。”

    闫寸谨慎道:“还需看看其它店铺的价格。”

    于是,三人一边往鱼市走,一边不时进入沿街的食肆、酒馆、邸店,或开口问价,或默默看一眼墙上挂的价牌。

    看过几家后,三人心中便有了数,这里物价比长安贵了近一半。

    反正途经鄂县的商队皆是没得选才在此落脚,只一晚上的生意,不宰你宰谁。

    长此以往,生意自然越来越差。

    时值正午,三人恨不能遛着墙根走,以借到一丝阴凉,在前头带路的荷花还专门绕到了一堵高墙边,美名其曰“多走走看看”。

    没成想,转过高墙一角,看到一座气派庄严的大门,又瞧见了门口的守兵,才知道几人竟绕到了鄂县县衙。

    他们此番来只为私事,并没有拜访同僚的打算,便默默离开。

    就在这时,已经老妪被两名衙役架着,出了县衙。

    “我们县令说了,您这案子谁都管不了,您可别再来了,哪天赶上官儿老爷们心情不好。治你个搅闹公堂的罪,吃了板子,可是大大地不值。”一名高个子衙役道。

    “走吧走吧。”矮个子衙役不耐烦地挥手打发老妪。

    老妪看起来脑子已不太清楚,她并不想走,伸着脖子,口中喊着:“县令,县令呦,给小民做主啊。”

    矮个子衙役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没好气地在老妪佝偻的肩上推搡了一把。

    老妪脚下本就颤巍巍,被他这么一推,向后退了好几步,因为害怕,口中嚷嚷着:“哎呦呦不得了……”

    衙役和守卫被那老妪滑稽的步伐逗得哈哈大笑。

    眼看老妪就要坐个屁股蹲儿,闫寸快步抢到跟前,一把搀住了老人。

    吴关和荷花也抢步到了近前。

    荷花叉腰,对那推人的矮个子衙役怒目而视。

    她很想痛斥此人,但一想到自己不过是仗着闫寸和吴关——主要是闫寸的官威——而闫寸此刻尚未亮明身份,她不好越俎代庖便忍住没说话。

    好吧主要是因为她打了个嗝,看着那矮个子衙役被此嗝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又被那扎实的味道熏得后退一步,荷花面上实在挂不住,竟跟对方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推到了闫寸身后。

    氛围变得有点奇怪。

    原本两拨人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此刻却有一点想笑。

    在场唯一没受此事影响的,只有闫寸和那老妪。

    老妪口中哎呦哎呦地呻吟着,闫寸则关切道:“伤着哪儿没?”

    老妪重新站稳,对闫寸道:“谢过这位后生,哎呀,若不是你,我这老胳膊老腿,定要跌出个好歹来。”

    “既然无事,快走吧,还有你们……”高个子衙役指着闫寸等人道:“莫在此地闹事。”

    闫寸沉默扶着老妪离开,吴关与荷花紧随其后。

    几人找了个茶摊,老妪灌下一杯茶后,情绪平复了些,又是一番感谢。

    闫寸问道:“听您的口音,不像京畿道本地人。”

    “我自河北道来到此地,已有一年了。”

    “不知您去县衙,所为何事?”

    “我来找孙儿,我那孙儿在本地走丢了。”

    “这里?”闫寸指着脚下,又补充地问道:“您孙儿是在鄂县走丢的?”

    “是啊。”

    “他多大年纪?”

    “十九岁,应该比你小几岁吧?”老妪又看向吴关,“却又比他大些。”

    闫寸点头,“比我小六岁。”

    老妪继续道:“我们家世代都是佃户,靠给人种田吃饭。去年,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重孙,出生了。

    要养娃啊,他便跟了商队出来运货。

    我不让他去,可他说走商不仅赚得多,还可增长见识,以后等孩子能听懂话了,他便可以将路上的见闻讲给孩子,如此,他的孩子便与那些普通佃户的孩子不同了。

    他这么说,我便和孩儿娘便都支持他。

    我犹记得,第一趟走商他确赚到了些钱,一下子赚来了我们娘儿仨两个月的口粮,

    可也仅仅是那一次而已。

    第二趟走商,他便没了音信。

    我们左等右等,日日掐算着时间。

    算着人该回来了,却没回来,许是路上耽搁了?又或许在长安城耽搁了?我们也不懂,只能干等。

    等了大半个月,实在熬不住了,我那孙媳妇是个闷口袋,指望她去打听消息,不可能,唯有我老太婆四处奔波。

    我去了幽州——我孙儿所在的商队便是往返于幽州和长安之间的——找到商队领头人一问,才知道,别人可都是准时回来的。

    那商队领头人反倒还来问我,说难道我孙儿没给家里捎信儿?

    啥信儿啊?

    据那领头人说,他们进长安的前一天,就住在鄂县。

    我孙儿那日去赌了点小钱,他们走商之人,一路孤苦寂寞,好不容易进城歇下,总要找点乐子的,或耍些小钱,或找个女人……”

    说到此类话题,老妪却是全然不避讳。

    “……那日我孙儿输光了兜里的铜钱,第二日随商队进长安送货时,很是懊恼,发誓以后再也不赌了,可是待交了货,拿了钱,他又心有不甘,还说什么对赌之人出了千,他定要去让那出千之人长些记性。

    于是他不听商队伙伴的劝,只身去了鄂县,并与领头人约定,第三日在鄂县外碰面,继续押货回到幽州。

    可是第三日商队没能等到他,领头人派了手下快马加鞭去寻我孙儿,他却还没赌够,只说让商队先走,他随后跟上。

    结果,你们也知道了,我孙儿没见过世面,自是很容易被这些事物勾住魂儿,这我承认。

    是我没管好他,哎……他阿耶就是个赌鬼,年轻轻熬死在了赌桌上,他娘也跟别人跑了,我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大,又看着他成家,他犯下这样的错,我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盼着他回来,继续做个佃户。

    可是左等右等,有过了一个月有余,他还是没回家,我心尖上的肉可就揪起来了。

    不行,我得来找他。

    那商队领头倒是个好人,只收了一点钱,同意将我带到鄂县。

    我一个穷老太婆,人生地不熟,到了此地,只能以讨饭为生,很快就跟那些流浪汉、乞儿混在了一起。

    与这些人混熟了却也有些好处,那就是能打听到消息。

    我最近已打听到,我那孙儿是被人所害。

    正因如此,我要告官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