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身后跟着四个二等宫女,她们刚从浣衣局取回天子朝服,正往皇帝寝宫甘露殿的方向走着。
“哟,这不是齐尚宫嘛!”
矜傲的女声拦住齐洛,齐洛略有无奈,屈膝给那人行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来人正是贵妃李曦。
入宫前齐洛与李曦压根儿没见过,但令齐洛十分不解的是,这李曦从选秀时便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像她齐洛欠了李曦的债似的。封妃后齐洛是待李曦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可仍旧挡不住李曦的热情(?)。
再说李曦,她对她的皇帝表哥深情一片,原以为有父亲的周旋她能当上皇后,做表哥今生的妻,谁知竟只是一个贵妃之位。再贵能高贵到哪里去?不过一个妾罢了!更何况乾顺帝至今未踏足后宫,众妃嫔有的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而齐洛只是一个庶女,却能在御前随侍,与乾顺帝日日相对,怎能不叫嫔妃们恨极?
李曦更是抑郁的很,纵然她明白齐洛无辜,却还是忍不住向她发泄不满。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抵就是齐洛的境况。
李曦嗤笑:“齐尚宫心情不错啊。”
齐洛颔首称是。然她并非心情不错,而是在宫中几个月练出来的标准化的笑容罢了。这真实的情况……她傻了才会同李曦多说。
李曦自小见惯了虚虚实实的人心,哪里看不出齐洛态度里的敷衍,登时柳眉一竖,冷哼道:“齐尚宫有陛下的宠爱,自当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可怜你那姐姐,现在不知在何处受苦呢!”
姐姐?!
齐洛眼皮一跳,语气不自觉地急切起来:“请娘娘明示,我姐姐出了什么事?!”
想起早上接到的消息,李曦故作哀伤,一字一顿:“左相嫡女,齐湄,她丢了。”齐洛与齐湄不是姐妹情深吗?那她一定要看看齐洛失魂落魄的模样!
丢了=不见了=姐姐失踪了!
齐洛顿时脸色煞白:“娘娘恕罪,微臣先行一步。”说罢朝李曦道个万福,匆匆跑了。
捧着天子朝服的四个小宫女傻了眼,犹疑了会儿,齐齐向李曦屈了屈膝,小跑着去追齐洛。
李曦痛痛快快地出了气,心里舒坦极了,带着人神清气爽地回她的千禧殿了。
“陛下!”
乾顺帝提笔欲写发往南境的文书,闻听齐洛呼声不由眉心微蹙。这姑娘素日里都是规规矩矩地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今儿这是怎么了?
齐洛不顾安禄的阻拦冲进宣政殿,“扑通”跪倒:“臣恳请陛下允准臣回家探亲!”
无缘无故的,回家探亲做什么。乾顺帝了然:“你知道了?”
齐洛担心她姐姐,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儿:“望陛下允准。”
乾顺帝暗暗叹了口气,起身绕过桌子把人扶起来:“你回去能帮上忙?不过是给齐相增加负担罢了。朕已经派出暗卫去寻找你姐姐的下落,乖乖待在宫里等消息吧。”
“可是……”齐洛将将忍住不哭,握成拳的手心里已然多了几道指甲印。
姐姐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如果姐姐出了事……她从此真正是孤儿一个了吧。
齐洛不敢在乾顺帝面前放声大哭,咬着牙给乾顺帝行了礼。乾顺帝颇心疼他的姑娘,抚了抚齐洛的背,安慰道:“莫慌,找到你姐姐朕就允你几日假成不成?”
语气温柔地连乾顺帝自己都无法相信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齐洛方按捺住心中的恐慌,“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林安英自然也没有闲着,接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找了白靖飞和花无月,揽月山庄和飞花宫属于江湖势力,施展的范围更大些。他又给乾顺帝呈递了一封信,却是先斩后奏地挪了一部分金吾卫用于找寻齐湄。
以公谋私之事,他还是第一次做。
一夜的时间,城中的客栈俱被查了个遍,可惜一无所获。熬了一夜,林安英眼中都熬出了血丝,白靖飞不忍师弟辛苦,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有我和阿月盯着就行了。”
林安英摇了摇头。
心爱的姑娘曾和他只隔了一个院子,他却连她被谁掳走的都不知道,他真是……太可恶了。
虽然她未明说,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她是愿意嫁给他的。
林安英甚至已经想好从敏郡王府回家后便央母亲去提亲的。
他抬手按了按涨疼的太阳穴,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一处,正好摸到一张纸,上头记录了守城士兵对昨日出入城情况的回忆。
没什么疑点。
林安英不甘心,不知第几次拈起那张纸放在眼前。
忽然,一个名字闯入脑海。
李明善。
昨日他在敏郡王府见过他,可见这人是参加婚礼去的,然而他却在酉末出了城。酉末,婚宴还没结束,李明善不回家偏往城外去了,委实有些可疑。
再加上湄儿和他生过冲突……
林安英一颗心突突直跳。
花无月恰在此时跑了进来,嚷道:“我晓得了!”
林安英脱口而出,竟和花无月一道说了出来:“李明善!”
飞花宫拥有自己的消息网,为上头传递消息的大多为经过伪装的飞花宫人,或为乞儿或为商贩,表面上这些人样貌平常,实则各有本事。有一个化成小贩十分地敬业,把家安在城外不远的村子里,天黑就推着车回去。昨日李明善出城他刚好碰见,听声音马车上只有两名男子,但留下来的车辙却深得多。他初时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左相嫡女走失一事闹开他才品出一丝丝的不对劲儿,连忙报给了上头。
花无月将手下的见闻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俊美的世子爷眸光一沉。
果然是他。
林安英扬声唤人:“常清!”此人乃金吾卫副指挥使。
常清进屋,朝林安英抱了抱拳:“大人。”
“速速查清李明善在城外有几处别庄,”林安英眉眼凌厉:“带人去搜,随便寻个由头,不必给荣国公留面子。”
“是!”
黑暗中,齐湄被晃得有些难受。
她想抬手把死命摇着她的人扇飞,可是微微一动身上便疼得厉害。齐湄抽了口凉气,睁开双眼。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林中,被强烈的光线一照,齐湄眼睛有些酸涩。她低头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视物。
“阿殷?!”看清身边之人后,齐湄惊讶地叫出声。
清秀的少年薄唇微抿,他伸指点了点齐湄额头,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嘶哑难听,齐湄被刺的耳膜不适,却在下一刻惊愕地瞪大双眼:“阿殷,你,你,你能说话了?!”
阿殷微微一笑。他的声带并非先天不足,而是幼时一场大病给烧坏的,想说话不是不能,只是比常人困难些。阿殷望着齐湄晶亮的双眸,心下满足地不得了。
然则其身为医者,分得清何为首位。阿殷又一次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一身伤?现在疼的厉害吗?”
齐湄原就额上有伤,眼下阿殷问的多了,脑子里竟嗡嗡作响。齐湄苦着脸道:“你要人回答也要给一点时间呐,问得我头都要炸了。”
阿殷的目光一瞬间凝重起来。
齐湄抱着头并未注意,一心沉浸在昨夜的逃亡中。
钻进密林后,齐湄不免后悔。林子里黑咕隆咚的,即使月光皎洁,被层层叠叠的叶子一挡,齐湄照样看不清路。可是她又不能返回,只能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
李明善带着他的狗腿子很快便追了上来,一声声地呼喝着,誓要把齐湄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