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龙城不知是不是怒火攻心,以至于对眼前的死局视而不见,反而问道:“你适才说,这几日夜的奔走,尽是你的设局?”
逍遥子似乎也不急着收割几人的性命,他点头道:“不仅是这几天,这个局已经设了十几年了,只是没想到入局的,会是慕容将军你而已。”
十几年的局?慕容龙城越听越不明白,但他心高气傲,又自负才智过人,一时间也拉不下脸去问个明白。
逍遥子似是看出了他的挣扎,他笑笑道:“若慕容将军不急的话,不妨听贫道略述一二。”
慕容龙城自然顺水推舟,拱手道:“愿闻其详。”
“既是如此,”逍遥子道:“还请几位先将木排定住,免得木排逐水漂流,坏了我们的谈兴。”说着,他向另一边岸上的黑大汉招了招手,喊道:“高将军,劳烦送两支竹篙。”
那边的黑大汉默不作声地从手下接过竹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运足了腰臂之力,将两根竹篙投矛般猛地掷出,那两根竹篙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一先一后向着慕容龙城和段英思直扎过去。若真被扎个正着,莫说是血肉之躯,即便是石墙也会被刺出两个透明窟窿。
慕容龙城身形不动,待那竹篙尖头即将及体时,才略微倾侧,任那篙头擦身而过,同时左手撮指成刀,在篙头上轻轻一斫,篙头应手下沉,篙尾上摆,整根竹篙竟如风车般绕着他的手腕呼呼地转了几圈,接着被他一翻腕握在手中。
段英思同样脚不移身不动,手上指力接连点出,尽打在篙头之上,每一道指力发出,必令那竹篙的来势减缓一分,篙头亦向上飘起一段,等到最后一指点出,那竹篙已变作头上尾下,悬停在他面前,但同时竹篙的篙头也受力不住,咔嚓一声从中裂开。
段英思暗叹:我的一阳指力还不够圆融随心,否则那竹篙不会裂开。看慕容兄方才那一记斗转星移举重若轻,武功果然胜我一筹。
他这边自叹不如,殊不知他的武功落在旁人眼中,已是极为惊人。逍遥子双眼一亮,朗声道:“这位想必就是大理文靖帝。贫道久慕令尊英雄了得,只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陛下,亦足以遥想令尊大人的英姿,足慰平生矣。”
段英思和慕容龙城各自将竹篙在木排前方插入河底,以阻住木排前行。其后段英思拱手道:“在下如今早已不是殿堂之君,不过一名江湖浪人而已,不敢当‘陛下’二字。还未请教道长来历。”
逍遥子稽首道:“段施主所言有理,贫道受教。至于贫道,也不过是江湖散人一名,如今在赵官家身边帮闲而已。”
“段贤弟莫被这贼道骗了,”慕容龙城冷笑道:“这贼道自赵匡胤未发迹时便已跟随,无论武功心计俱是当世之选,赵匡胤对其言听计从,赵宋立国之后,那赵大还曾以宰执之位相许,不过被这贼道以‘出家人不便入朝为官’推拒了。依我看,若真是清修之士,何不远遁深山,偏偏在这红尘中搅闹,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假道士而已!”
这番话中的怨怼之意,连聋子都听得出来,丁渔心中猜测,慕容龙城对逍遥子怨念如此之重,莫非此前就在他手上吃过亏?
逍遥子也不生气,只笑笑道:“慕容将军教训的是,不过未曾入世,又怎能真正出世?贫道在红尘中打滚,也是为了修行罢了。”
慕容龙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逍遥子道:“既是大家已经见礼,那不如便转入正题。慕容将军,段施主,两位可曾听过犬王其人?”
段英思摇头,慕容龙城却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那个北地的逃奴?据我所知,此人终日以犬为伍,甚至与犬同吃同住,更有训犬绝技,赵匡胤军中的灵犬,小半出自此人手笔。你是说,之前山中的追击,便是犬王所为?”
逍遥子点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犬王除了训犬了得,前些年更炼制出一种极有趣的药丸,名为‘人不知’。这人不知药丸,以雌犬发情时的尿液为主料,浓缩后再加入其它几味草药炼成。此药最大的特点便是,对人来说闻不到半点味道,但对雄犬来说,隔着十几里路也不会错过。因此用来标记引路,就最是隐蔽不过。”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难怪前几天在山里被人追得狼狈逃窜,就是托了这“人不知”的福。但转念一想,这岂不是说,他们其中一人身上带有这“人不知”药丸?
逍遥子接着道:“我们将十几枚用蜡包裹的‘人不知’,缝入在某人的贴身里衣的边角处,那人只需每隔一段路就捏碎一颗药丸,让药粉从衣缝中渗落,便能为我们提供清晰追踪的路线。”
两条木排上的人心情极度复杂:无论慕容氏或是段氏,都是傲视江湖的顶级家族,谁能料到,居然被几颗狗尿做成的药丸给坑了!
半晌,段英思开口问道:“若按道长所说,你们其实一直都清晰地掌握了我们的行踪,那又何必在山中追逐几日几夜?早早围杀岂非干脆利落?”
逍遥子有些感叹地道:“那时我并不知道段施主也在,不过慕容将军乃人中龙凤,与之为伍的必非等闲,因此我不愿以硬碰硬,而是在后方不紧不慢地尾随,消耗各位的体力,最后再将各位逼入最不擅长的水战当中,一举定胜负。”
段英思扔不明白:“即便你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又如何能让我们步入到提前设下的陷阱中?”
逍遥子还未开口,慕容龙城已答道:“在追逃中,每逢追兵逼近,逃跑者自然会转向以求摆脱,我们之前在山中也是如此。当我们朝错误方向跑时,后方之人便追得紧些;当我们朝陷阱方向跑时,他们便追得松些,如此一来,很容易便能令我们朝着落羊河方向跑。一旦我们跑到了河边,当时的情况下自然会顺水而行,自然而然地便会步入陷阱。”
逍遥子抚掌赞道:“慕容将军不愧是当年世宗皇帝的麾下名将,军伍之事瞒不过你。”
“可惜还是被你算计了,”慕容龙城冷冷地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中谁才是那藏了‘人不知’药丸的人?”(未完待续。)